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堑壕一代 / 第七章.冲锋

第七章.冲锋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入夜,一发信号弹打入了天空,紧接着的是第二发,第三发,漫天的信号弹突然在无人区的两段接连升起,在没有节日焰火的日子里,敌对的两军不约而同地将自己手中所有能发亮的武器,都射上了天空,作为对新年的一番庆祝,直到破晓,双翼战斗机的轰鸣又开始在头顶上回响为止。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本森中尉赤裸上身跑入了支援壕里,一只手抓着一瓶从军医那儿交易来的威士忌,向每一个遇到的人祝贺新年的到来。
  在这个奇怪的晚上,纽兰合众国海军陆战队猎骑兵第二团1营A连的每一个人,都蒙这位疯狂的中尉所赐,在锡铁杯里盛上了一口烈酒,一边高唱着即兴编撰的赞歌,一边喝下了这口难得的琼浆。
  而双方的炮兵也难得地放过了这一夜,留下了安宁的睡眠给所有不得不在堑壕中度过新年的战士,不论如何,造物主创造出这一天,不仅仅是让人拿来打仗用的。
  而也是在这一天,南方战线的吃紧,使得驻守时间又被延长,从报纸和内部情报中,像马特这样的底层军官也不难得知,虽然在合众国与萨格森王国原本的协议中,只有六个陆战团被作为支援力量投入旧大陆的“伟大战争”,但是迫于实际情况,仅过了一个月余,十个合众国步兵师便登上了运输船,和数以万吨计的物资一同起航,跨越大洋开向了萨格森王国。
  如果最终将有四十个师,七十万人在前线排开阵势的话,区区一个猎骑兵团,他们在干什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应该把时间更多花在学习怎么变得睿智上。”坎贝尔看着和士兵闹作一团的本森,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股脑地向前冲,哪来的睿智和不睿智的区别?”马特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木棒又转了个角度,几枚生锈的铁钉被锤入了棍体,“记住把自己的弟兄尽快带过无人区,跳进‘曼纳佬’的壕沟里就行了。”
  “你也在担心总攻的事情?”坎贝尔回过头,似是惊讶地看向马特,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时,惊讶就更明显了。
  “我是在准备,不是在担心。”马特继续将铁钉插入木棍,做成一个简易的狼牙棒,他在上一次的壕沟防御里陷入了肉搏,看见一名倒霉的敌人被这么个玩意敲得满脸血污,当场便深深爱上了这个古老的武器。
  坎贝尔也苦笑,他是一个“大龄军官”,比别人晚了好几年才有从军的欲望,也就让他比别人多了几年的阅历,和开朗冒失的本森不同,也和难以捉摸的马特不同,他将自己视为这个连队里的冷却剂。
  所有人都知道,新的步兵师抵达后,也就该让他们填入战线,流上几公升的血汗来证明战争的可怕了,而就像在夜袭中阻止了滥杀战俘的队员一样,坎贝尔认为,自己这次也应该负上责任,将连队这匹战马的缰绳勒好,避免节外生枝。
  “作战计划还在根据上头的意思重新制定中。”第二天,卡洛曼在补给箱摞成的办公桌前和他的中尉们说道,“但是进攻的日子不远了,我们知道,曼纳佬也知道。”
  “你是说重新制定一个除了爬过梯子冲入开阔地接受屠杀以外的另一个爬过梯子冲入开阔地接受屠杀的计划?”本森皱着眉头,“我的人就剩下二十二个了,没错,痢疾又带走了两个。”
  “痢疾?”卡洛曼听到这个敏感词,吓了一跳,向本森确认道。
  “我不确定,但是确实是伤病,军医说可能是,也可能是别的。”
  “兽医。”马特给出了一个准确的评价,在旧的连部军医被调走后,这个新的军医似乎并不很受看好,至少经常装病的人他也没能分辨出来,直到坎贝尔带着宪兵去到后方医院带人回来,他才发现那个病怏怏的家伙已经养得白白胖胖了。
  “炼金术师。”本森更进一步地定义道。
  “别开玩笑了,我们几个得先知道,如果攻势发起,我们冲过敌军阵地后,应该往哪儿去。”
  “往下一个壕沟去。”本森说道。
  卡洛曼瞥了他一眼,“我说了别开玩笑了。”
  “多特弗尔港?”马特看着地图,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如果我是指挥官,我觉得这里可以趁势夺下,而且就在咱们连的防区位置延长线上。”
  “只要跨过几个农庄和一道堤道。”坎贝尔也提出了他的补充,“如果是这样,我们到时候再做计划就太晚了。”
  “那么我们先考虑多特弗尔。”
  卡洛曼似乎被说服了,他们面前的这道敌军最后的战壕系统虽然仍然是几乎坚不可摧的铁壁,但是对于胜利的渴望仍然将对进一步作战的希望注入了他们的内心。
  至少,别满脑子都是怎么牺牲在敌人的机枪前。
  “士官们怎么想?”卡洛曼也向老兵们征求意见,四个排士官也被要求参加这个小小的讨论会,只不过最终决定的仍然是军官们。
  “一样,不过我只负责协助具体战术上的安排,不想干涉你们的决定。”曼尼明智地选择了回避,他仍然需要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士兵们和当下的战斗上,对于更远的事情,需要他的时候,他也自信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去处理。
  其他排的士官也抱着差不多的想法,而将大权交回了军官们的手中,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与军官有隔阂,相反的,在讨论中,能大胆指出他们不足之处的,恰恰就是这些经验老道的士官们。
  “对了,B连的军医似乎提到过,对方的士兵多数患有口蹄疫。”马特想起了这个重要的消息,也一并提了出来,“他们战壕的卫生条件,可能比我们还要差。”
  “战壕我们不会呆太久,这一点我还是认为还有可能的。”卡洛曼说。
  可是坎贝尔和马特却仍然抱有疑虑,直到曼尼站出来说明为止,“我们的战士需要更新的衣物。”
  “会有的。”
  “上星期也这么说,都要长虱子了。”曼尼无奈地说道,“他们的怨言正在积累。”
  “鲁佩图斯中校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卡洛曼不得已只能搬出了营长来镇压这个问题,他也无计可施,他只是一个步兵连的官长,除了带人冲锋陷阵外,他能做的事情着实很有限。
  越来越多的问题被提出,直到夜里的炮声又一次如约响起,士官和军官们才宣告会议解散,各自回到了坑洞里躲避炮击去了。
  和已经习惯了炮击的其他人不同,马特仍然在数着头顶飞过的炮弹数量,和小时候母亲所说的数绵羊一样,在数到第82发时,他才总算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嘿,醒醒。”
  ……
  “嘿,马特。”
  这是一次像死去一样的睡眠,仍然回荡在耳边的炮声已经失去了闹铃的作用。
  “嘿,马特,再不起来,我就把牧师叫来给你做安魂仪式了。”
  “幹……”
  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踢了一脚,马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坐了起来,昏暗的坑洞会让人失去时间概念,他只好伸手去摸放在箱子上的手表。
  “九点了。”卡洛曼坐在他旁边,点燃了烟卷,在空气污浊而稀少的“总统套房”(由本森亲自写上的命名牌)里不会儿便充盈着焦烟草的味道。
  “命令下来了,昨晚开始炮击是我们的火力准备,直到明天上午为止,然后我们在徐进弹幕的掩护下发动总攻,目标是夏维戴尔。”卡洛曼把马特的手表递了过去,“明天上午七点。”
  “那多特弗尔呢?”
  “我们从它的郊外穿过,不进入港镇,除非负责夺取港镇的部队伤亡情况不乐观。”
  卡洛曼将烟卷递给了马特,不过后者摆了摆手,刚睡醒口干舌燥的感觉不适合抽烟,何况马特也没有烟瘾。
  “和预想的差不多,还是要向北运动。”
  “对,不过要再折向东,我们团是轻装部队,所以打头阵。”卡洛曼拍了拍马特的脸颊,“听着,马特,我要你和你的排在明天的攻势中小心行事。”
  “穿过无人区后,我还需要你的人担任前锋。”卡洛曼的嘱咐虽然简单,但是其意思也很明确,这个骑兵连有限的人手不应该在一次冲锋中全部被消耗掉,“所以,二排和三排会进入前线壕,你的排随后从交通壕里补上。”
  “好吧,我知道了。”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感到羞愧,这个命令将让马特的排在大冲锋中避开了必死的位置,从而保存下更多的有生力量,自己手下的许多人都将因为这个命令而保下性命。
  二排和三排却不一定了。
  “幹,马特。”马特洗漱完走出坑洞时,刚刚好遇见了在外面观看炮击的本森中尉,后者如此和他开玩笑道,“我们都听说了,头功落到我和坎贝尔手里了,你这小子也有今天。”
  “是啊,后悔死了,你最好等着,后天开始继续乖乖跟在一排屁股后面吧。”马特笑了,堑壕的那端,抱着卷好的营旗的士兵已经走进了支援壕,战旗将带领士兵们冲锋,也将成为敌人重点照顾的对象,仅次于吹哨和下令的军官。
  “战争不是行军,兄弟。”本森咧着嘴,目不转睛地观赏着潜望镜目镜,远处连天的炮火显然是少有的“高规格待遇”,本森除了和马特斗嘴,也要继续看这罕见的风景,“你的排也就行军的时候能走前面。”
  “继续吧。”马特摆了摆手,转身向曼尼所在的战位走去,“战役后再跟你分高下。”
  “对啊,让你在夏维戴尔的市广场上跳脱衣舞。”
  飞机仍然在空中激烈地纠缠着,为了掩护炮兵阵地不被袭击,萨格森王国的陆军航空队出动了几乎所有的王牌和战机去阻挡敌人的雄鹰,精彩的空中搏斗让士兵们除了像本森一样看炮火外,还多了一个选择。
  只要有飞机被击落便会有人喝彩,敌人反制的炮火几乎没有一发是准确的,被炸懵了方向一般全落在了战线的稍后方,似乎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士气比前几天高昂了许多。”曼尼叼着根未燃的烟卷,淡然地向马特报告道。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是件好事。”
  看着被不停扛到前线的装备,马特第一次感觉到了战事来临时那种热血澎湃的感觉,崭新的爬梯(用来攀登两三米高的战壕胸墙,旧的已经被烧了取暖了)和各式各样的爆炸物都被运到了前沿,连战斗工兵也套着厚重的钢制胸甲出现在身边。
  “玩认真的了。”一个工兵和马特中尉打完招呼,如此说道。
  “你那玩意真的能防弹么?”一班长凯尔指着他们身上像龙虾壳一样的防弹胸甲,“套着这玩意一定很难受。”
  “希望如此。”工兵笑得有些无奈,“在我们破拆工事的时候总不能指望着你们为我挡子弹吧?”
  “啊哈,我还期望着你替我们挡挡呢。”凯尔伸出手敲了敲对方的胸甲,厚实到几乎没什么声响。
  战斗的一步步逼近也加大了香烟的消耗量,有的人甚至一根抽未完就点燃了下一根,像要把这辈子的烟都一口气抽完一样,透着紧张的复杂气氛像硝烟一样四处弥漫着。
  直到入夜,炮火也没有停歇上一刻,这个连打完了,炮管过热了,下一个炮兵连便会顶上他们的任务,从近到远,再从远到近,一遍一遍地翻犁着两国边境的这片可怜土地,用丰富的尸体和化学成分滋润着这片日后将成为良田的棕壤。
  牧师也来到了士兵们之间,本森和一个年轻的牧师交上了朋友,除去是个好动的小伙子,本森也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在战争即将扑面压来之际,他也将自己托付给了天神,加入了信教者共同的祈祷和讲道之中。
  “你信仰众神,还是单一的那位?”曼尼用他的战壕刀削尖了一块木料,头也不抬地问马特。
  “我相信科学。”马特的回答引来了曼尼的轻笑,后者则反讽似的回答了他一句“科学家们晚年大多选择了信教。”
  “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命,搭在不知离自己有多远的某位大人物的身上。”马特将左轮手枪的弹巢甩了出来,亮铜色的弹尾底火在冲天的炮火中孤独地反射着光芒,“冲锋的时候他又不会站在我的左右。”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表达对将军的不信任呢。”
  曼尼笑了,元帅们也一样,坐在几十里外的奢侈办公桌后,决定着几十万人的生死存亡,士兵们发起九死一生的冲锋时,他们绝不会在前线附近两里地的地方出现,某种程度上,确实像是一尊神明。
  “他们可没有分开大海和点石成金的能力,他们连今天午前有降水的情报都不能确定。”马特把转轮弹巢合上,又再打开,手指一拨,便像上了发条一般转动起来,对于打发时间的官兵们来说,几小时后的总攻时间越近,紧张的气氛便越稀薄。
  越接近日出,炮声便越密集,直到破晓才逐渐开始恢复了“正常”。军官们集合起来对齐了手表,士兵们相互鼓舞了士气,马特注意到,一排穿着格子裙和软呢帽的士兵出现在了视野内,从制服崭新的程度上看,似乎是刚赶到的部队。
  “高地人,萨格森王国北部的山民。”卡洛曼瞥了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些人高马大的士兵是何方神圣,“萨格森国王钦点的警卫师部队。”
  “督战队?”马特看了一眼正在进入前线壕的二排和三排战士们的队列,心不在焉地问道。
  “精锐部队。”卡洛曼和本森他们一样,把哨子挂上了脖子,到七点整,无数的军官都会吹响这个金属制的小玩意,带领着将数以万计的士兵越过胸墙,进入真正的血肉战场。
  七点。
  凄厉的哨声从某个壕沟中率先响起,紧接着,在一潮接过一潮的呐喊声浪中,此起彼伏的哨声也席卷了整个圣若望尼的战场,所有的壕沟里,橄榄绿和卡其色的军服都混在了一起,高喊着各自鼓舞士气的话语攀登上了木梯,出现在了铁丝网和拒马桩构成的严林之后。
  那是许多人最后一次看见他们的同伴。
  “上啊!蠢蛋们!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要给我死在逃回去的路上!”
  鲁佩图斯中校拔出了他的象牙柄军刀,在空中挥舞着,他也和士兵们一起爬上木梯,在机关枪雷霆一般的扫射声中加入了不停向前翻滚着的汹涌人浪。
  “上吧!——”卡洛曼高喊了一声,马特也大声地呼唤起了他的同伴们,曼尼、凯尔、特拉斯基、摩尔卡、麦奎恩……
  机枪泼洒的子弹成排地扫倒了战线上的士兵们,持续一天余的炮击并没有对混凝土掩体里的敌人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他们钻出了鼠穴,进入战位,握住了枪柄……
  “猎骑兵万岁!”马特听见卡洛曼大声地叫出了自己的番号,即使脚下已经跨过了无数人的尸体,这尸山血海,这漫长的两百米,哨声夹杂着机枪沉重的响声、迫击炮的尖啸、步枪清脆的枪响,炮弹也开始落在了人海之中,除了和所有人一样机械式地狂奔,马特并没有喊出任何的声音,紧紧咬着嘴唇的他,看见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倒在了自己的面前,看见了许多昔日的战友像是跳起了疯狂的舞蹈一样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血污喷溅到脸上,那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友军战士,他吃下了一发步枪子弹,却没有将它吐出来,后脑勺喷出的混合物让马特接了个正着。
  “小伙子啊!杀死他们啊!”鲁佩图斯中校的高吼仍然在耳边回响,他跳入了战壕,拔出手枪射倒了一个戴着钢盔的敌军机枪兵。
  “中校!”
  在看见刺刀明晃晃的寒光的瞬间,马特大声地叫了出来。
  扛旗的士兵已经倒下了,马特从地上捡起了沾满污泥与血痕的营旗,用一只手扛着,另一只手扣动扳机,向着堑壕内所有穿着灰色军服的人开火。
  卡洛曼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曼尼的自动步枪也似乎停下了咆哮,马赛厄斯·克兰中尉在人潮汹涌的战场上,又一次感觉到了孤身一人的恐惧……
  这是一个以人血为料的磨盘。
  “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人!马赛厄斯!就算我现在死了!我也要让我的连队看见夏维戴尔的钟塔!”
  ——查尔斯·卡洛曼上尉,合众国陆战队猎骑兵第二团1营A连。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