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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堑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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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1年,初冬。
  马特在废弃的工事里找到了几块茶砖。
  在这个缺少水果蔬菜的日子里,茶叶也是一个可以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好物,水井里捞出来的死尸让所有人都被军医严令禁止饮用井水,马特的排也只好去到镇子外的小溪流接水,煮开了泡茶喝。
  友军萨格森王国的陆军步兵们,已经开始在小镇外围构筑战壕和工事,在进一步的命令下来之前,他们的吃喝拉撒睡都将离不开玛丽维尔镇,而勒阿奎拉还远在小丘和广袤平原的那一端,想去支援孤岛似的勒阿奎拉城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马赛厄斯,猎骑兵团已经接到了命令了,移防到洛伦斯河上游去。”卡洛曼伸手拿走了一块茶砖,用一道新鲜的命令转移了话题。
  “所以,我们可能要参加夏维戴尔战役。”卡洛曼继续转移话题,“我听说前两次大攻势都死伤惨重。”
  “我们不会也要排着枪毙一样的队形,跨过所谓的‘无人区’吧?”马特忧心忡忡地抬起头问道,连水壶里咕噜开着的水都没人理会,所有人都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中线的这种低烈度战斗,可不像稍北一些的战线那般惨烈,他们都听说过,有一个步兵团在攻势的头一天里就只剩下了四五十个军官和士兵还活着的事情。
  “天知道。”卡洛曼耸了耸肩膀,他又不是将军上校,哪里轮得到自己得知这种作战计划,“反正是全团一起去的,估计也还是加入攻势。”
  “幹。”众人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一天阵亡两万人的传言,马特就有一种莫名而强烈的呕吐感,不管怎么说,要所有人都可以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仍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马特,你还好吧?”曼尼伸手摸了摸马特的后脑勺,后者在前几天的夜战中,连自己被弹片划伤了脑后也浑然不觉,直到卫生兵发现他圆筒帽后沾着的血,才被揪去处理,这孩子还真的令人担忧。
  “害怕了?”凯尔笑着问马特,仰头把锡铁水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对于不喜欢品茶的他来说,这只不过是另一种解渴的水。
  “说不害怕的,不是疯就是傻。”曼尼插入的评论,让所有人都不需要再逞强,三言两语地讨论起先前战斗中经历过的,让人后怕不已的险境。
  工兵们爆破支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出于战术需求,上头下令将玛丽维尔镇以外的桥梁都炸毁,以阻遏敌军的反制攻击,方便腾出军力继续投入绞肉机一般的夏维戴尔战役……
  “连队!”士官长卡特森跨着他夸张的大步子走了过来,大声地向正在休憩的猎骑兵们下达了最新的命令,“你!和你们的马!向着夏维戴尔——行军!”
  “是!士官长!”大多人都整齐地回应了这个命令,互相架撑的步枪被各自拿走,马特踩灭了小火堆,倒干水壶,将宝贵的茶砖塞进子弹袋里,找自己的马去了。
  被河流和小溪夹着的玛丽维尔镇逐渐消失在林线的后端,这里的僵持或许也将开始,马特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将去的地方,或许比僵持还要可怕。
  “你害怕了?”这样的话成为了流传在猎骑兵团里的一个固定话题,似乎这么问可以减轻对未来的恐惧似的,大家都互相询问着,寻找着心灵上的伙伴。
  铁丝网…轻重机枪…榴弹炮…飞艇…还有毒气,谁会说自己不害怕这些可以轻易夺走自己性命的东西呢?
  可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在数十到数百米宽的两军之间,也就是所谓的“无人区”上,有拒马桩,有铁丝网,有地雷,但是最终,除了尸体之外,还是只有数不尽的尸体。新鲜的尸体,腐烂的尸体,完整的尸体,残缺的尸体,朝前的尸体,朝后的尸体,这是报刊绝对不会描写的东西,尽管他们一再地将战争场面描写刻画得栩栩如生、淋漓尽致——但是“战地记者”们大多还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前线。
  当远处沙尘暴一般的黑色烟幕群出现在地平线上,移动医院与救助站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沿着大道行军的猎骑兵团牵着马,扛着枪,成为了这里唯一制服整洁笔挺的部队。
  “祝你们好运!‘前殖民地叛军’们!”萨格森王国的士兵们高声地“祝福”着他们,活下来的人笑着,为这一刻还能留住生命而高兴,“小心所有的烟!它们不一定都是晨雾!”
  眼睛绑着绷带的士兵们也如此附和,有的人甚至连脸都烂得像个麻风病人,却还是露出了令旁人觉得恐怖的笑容,他们是这个理论的有力支持者——毒气,最为肮脏、卑劣的战争手段。
  曼尼看见,马特的眼神中充满了忧伤,这个金发碧眼的青年一直有一双能说话的眼睛,即使他不善于表达情绪,那碧色的眼珠子却不会撒谎。
  “放轻松。”曼尼·杜尔斯上士拍了拍这个像极了自己弟弟希德尼的年轻人,他想,自己得照顾好这个年轻军官,不仅仅因为他是这个排的排士官,而且也因为,他不想让战争再毁掉一个人了。
  列兵希德尼·杜尔斯,1899年伽兰尼埃内战干涉军的国际纵队志愿者,患上了严重的弹震症,至今仍在精神病院“疗养”,或者说,他大腿以上的上半身在精神病院疗养。
  破败的砖石大路已经不见了当年帝国修建它时引以为傲的整洁开阔,路旁堆积如山的箱子和染血的布匹是被随意丢弃的,猎骑兵团恰好与一队刚被换防下来的萨格森军擦肩而过,这个剩下不到一半的步兵连似乎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3团!”他们队列前方的军官大喊着,“前方向右!”
  团?
  马特少尉稍稍张开了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走在己方队列里的卡洛曼便开口了,“这是两周前参加第二攻势的部队,半个多月一次轮换。”
  “幹,这他妈是个步兵团。”
  马特听见凯尔的咒骂,也叹了口气。士气有些低落,军官们却对此束手无策,欺骗也欺骗不了他们将到来的命运。
  猎骑兵团被安排到了一个曾经属于敌人的军营,在第一次攻势中,萨格森王国的军队成功地突破了夏维戴尔的第一道防线,占据了这片堑壕群和营地,同时作为代价,也失去了六个步兵师的战斗力。
  炮兵的大家伙们在轰鸣着,为下一次攻势作着火力准备,他们正在与打理自己帐篷的猎骑兵们驻扎得比较近,使得这些“新来的”不得不捂起耳朵来工作,却惊讶于营地旁的其他士兵,根本对这巨炮的轰鸣无动于衷。
  “幹,他们都聋了吧?”凯尔把煤油灯挂好,回头看了一下在空地上打牌的一些萨格森军士兵,他们戴着一顶卡其色的钢盔,像一张小圆盾被顶在头上,和仍然戴着圆筒军帽的猎骑兵们稍有区别。
  “别说了,干你的活去。”路过的卡洛曼踢了凯尔的屁股一脚,朝着马特的帐篷过去。
  “查理,有啥新命令么?”马特注意到了卡洛曼靴子上沾着的泥斑,大概“鸟头”上校又叫人开会去了。
  “不是命令,是通知,萨格森人提供的钢盔和防毒面具这两天就会运到,完成换装和初步的适应练习后,我们就要被填到圣若望尼地区的战壕群里了。”卡洛曼上尉左右看了看,“提醒你的手下注意,别和萨格森的人起矛盾,刚撤下来的军队似乎都挺暴躁,二营已经有一场斗殴被宪兵抓了个现行。”
  “知道了,我的排你可以放心。”马特递过去一块手帕,卡洛曼也不客气,拿去擦了擦靴子,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他们觉得,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对了,圣若望尼在哪儿?”马特开口问道。
  “再往北一些,在战线的第二分区。”曼尼代替卡洛曼回答道,“有空就多看看你发到的地图,别的团可没法和我们一样一口气把地图下发到排。”
  “喔。”马特应了一句,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参加过两次战斗的老兵了,曼尼这教训,实在是太让人觉得不舒服。
  远处,一艘新的飞艇已经缓缓升入空中,作为炮兵观察哨来使用,在这片原野上的战壕群与夏维戴尔城之间,敌人还构筑了一片新的堑壕群,坚固,而且绵延不尽,一直到能看得见大海的地方,目的就在于让马特所在的联军明白,接下来要进行决胜的地方,还多得很呢。
  传达完通知,卡洛曼也不急着走,在马特的锡铁茶壶旁坐了下来,伸出手取暖,都已经要到1912年的新年了,天气冷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哨子还没怎么吹过吧?”卡洛曼问道。
  “就下船登岸那天,整队的时候用过。”马特回想了一下,似乎大家都真的不常用到这个小玩意。
  卡洛曼笑了,“你差不多该用上了。”
  这句话的含义倒是不需要别人来解释,马特明白,凄厉的哨声意味着一次集体冲锋,这在操典中也学到过,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要用到。
  只是,马特还是想着,比起这种从堑壕到堑壕的战争,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夺取玛丽维尔镇和攻击炮兵阵地那样的运动战。
  “梯子呢?”曼尼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便直接开口问道。
  “战壕里有,我们不用自己带。”卡洛曼回答完,也不打算再多呆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嘱咐了一句,“灯火管制还是要遵守,帐篷外尽量不要点燃照明工具。”
  “当然。”曼尼摆了摆手,灯火管制的命令已经不需要再这么多下达几次了,因为就在他们抵达后的第三天夜里,敌人的炮击突然开始在战壕那边轰鸣起来,仿佛远处正在下着一场雷雨,而究其原因,居然只是因为在某个交通壕里,有个头一次上战场的毛头小伙子军官,提着一盏马灯“发表演说”,鼓舞那些征召兵的士气。
  “这下倒好,不用鼓舞了,全部打道回府了。”
  全部,就是那个营剩下的几十个人。
  他们那个营傻乎乎地聚集在支援壕里,听着军官“关于国王、国家和家人的演讲”,被一顿炮火炸成了忠于国王、热爱国家、思念家人的傻子。
  又一支部队补充了上去,这下所有人都学乖了。
  马特在煤油灯下,安静地阅读着自己一直揣在行囊里的书,连一贯吵闹的营地,也没有人舍得打扰他,曼尼守着帐篷里的热茶壶,用缝纫机油涂抹着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柄士官短剑。
  后人称之为战争,他们却不得不称之为家。
  “雇些杀人犯,给他们一挺机枪,每周固定地杀死一万个成年男性国民,我们就不用在这国外的堑壕里做着一样的事情了。”
  ——唐纳德·本森中尉,阵亡于1912年1月4日,夏维戴尔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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