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番阳湖

　　番阳湖真是大，比桃溪镇要大的多。也不知当年达摩如何能喝得下一半湖水。
　　沿着湖边行了几个时辰，红药痴痴的望着美景，水天相接，纵使大恶之人在这眺望半刻，想必也能洗涤他的心灵。
　　胡朔的心灵被洗涤的很彻底，偷偷瞧着发呆的红药，真是比草原上任何景色都让人心旷神怡。他使劲把这一幕刻在脑子里，日后定要找最好的画匠记录下来。
　　傍晚时分，一轮通红的落日映在水中，像极了煎蛋，那是红药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
　　“渔舟唱晚不留客，闲马落蹄是主人。”方远突然来了雅致。没曾想这一介武夫也会玩弄文字。
　　“好诗，方兄，想必今晚是要在这湖边落脚歇息了。”胡朔从方远随口吟出的两句简诗中解读道。
　　湖边坐落着一个叫徽村的小村庄。几人挑了一户家底稍微厚实些的寻常农家，要了些被子和五只宰好的大公鸡。付了不少银子，那户人家开心的不行，还送了一些酒水。
　　方远更为开心。因为起初他们的采置名单中除了鸡等食材和被子以外，原本是有酒的，但红药又怕远哥喝了酒不知所云，便全力阻止。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你不让买，人家却无偿给你送了来。
　　红药认了命。
　　众人就在湖边架起篝火，胡朔用在草原烤羊的法子烤着鸡，飘香延绵。
　　方远看着水中的明月，心想父亲在与昆仑厮杀，而自己却在这与昆仑人饮酒吃鸡，很是不适。他问：“胡兄，昆仑与赵国之战，你如何看待？”
　　正在烤鸡的胡朔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微微愣住，马上又继续转动着手中粗大的树签。这树签插着一只又肥又大的烧鸡，那烧鸡在火尖跳跃，最鲜嫩的地方被火苗一点一点的调戏，慢慢变得松软，富有弹性。
　　两位姑娘调着拌料，都像没听见般，很有默契。
　　胡朔瞧着这只鸡的肉色，应该是味道极好，咽了咽口水，将其递给方远，露出豪爽的笑容道：“方兄，你尝尝我手艺如何。”
　　递到方远面前的不仅仅是鸡，还是刚才一问的答案。战争面前，百姓苦难深重，赵国与昆仑的百姓皆是达摩的子民。
　　连肉带皮撕下一只翅膀后，方远将香气四溢的烧鸡又递给了身后的两位姑娘。红药像抢似的接过来，口中还喊着烫、烫、烫，却舍不得放手，哪怕薄嫩的皮肤已然烫的发红。
　　离湖岸一里远的林中，有一老人打坐，身着道袍，袍肩以黄线绣着大大的一个“巫”字。老人正在神游太虚，闻得一股香味，味觉顿时被挑逗起来，顺着这香味摸黑闪去，片刻功夫，来到湖边。
　　胡朔饶有兴致地烤着最后一只鸡，篝火旁已有几只冒着香气，在那架着“坐以待毙”。
　　阿虹仔眯着眼、摇头晃脑地啃着肥嫩的鸡腿，那表情欲仙欲死。摇头晃脑之际，瞧见了身后一丈远的老道，吓得差点噎死。
　　“唔......唔。”阿虹仔一时吞不下口中美食，只能闷闷的喊。
　　老道看了片刻已经食欲大起、垂涎欲滴，半天没人搭理甚是着急。
　　“姑娘慢点些吃。”老道边往前走边说。
　　四人稍微诧异。方远感叹此老道绝非凡人，走至如此之近，他却毫无发觉。看老道打扮和肩头的“巫”字，猜测此人应是南诏巫道门某位想成仙的老头。
　　巫道门道法深远，本源于宋城天机道，千年前长生道人在宋城求法，悟得天机后赴南诏开创巫道，是为巫道祖，其道门中人追求释脱，释脱后可登赴仙境。但千百年来，除其祖师外，无一人释脱。
　　这巫道门源于天机道，却和天机道的道义大有不同，天机道与世俗不争不辩，道门中人虽道义超脱于中土，自立信仰，但道法却普普通通，只会些强身健体的功法。巫道门则兼并达摩信仰与天机道的道义，门中人巫法高深莫测，回轻与回重两兄弟便出自巫道门。
　　只是巫道门过于追求释脱，门下青黄不接，道门中老者大都有通天修为，却不管世事，任由那巫教为非作歹。这几年，道门中后生无力抵抗巫教的打压，渐渐丢失了在赵国的信徒。甚至在整个中土也难以立足，只能蜷缩在南诏一地。
　　这老道士怕是闻“香”而来，方远心中默笑，作鞠道：“湖边作乐，打扰前辈清修，是晚辈不是。”
　　那老道抬手露出笑容道：“非也非也，恰好肚饿。”随后毫不客气走进人堆，打算与众人分享这美食。
　　“嗯~，甚是美味，这是贫道几百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烧鸡。后生好厨艺。”咂砸的吃着烧鸡，老道士还不忘夸奖一番。
　　“几百年？”阿虹仔不敢相信，道：“真有人不老不死吗？”
　　“只是活的久一些罢了，但那又如何，还不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鸡。”老道士看着阿虹仔甚是可爱，回答起话来语气也很和蔼。
　　在草原，胡朔爱和伙伴们杀羊烤肉，从未觉得烧烤有多么美味。现被这老道士一夸奖，喜上眉梢，对这不请自来的老道士颇为欣赏。
　　方远看着狼吞虎咽的老道，递了递农夫送的酒，问：“前辈有多久未进食了？”
　　“仨月。”老道士毫无禁忌，拿酒便喝，问啥答啥，不假思索。
　　“三个月！”另外三人异口同声、大吃一惊。
　　“道士爷爷，你这是要成仙呀！”阿虹仔想起小时候每次不吃饭，娘亲都会这么训她，便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知道？想成仙，就是成不了。”这几句话功夫，老道已经吞下了一只肥大的鸡腿，喝完了半壶浊酒。
　　方远更加确定此人身份。巫道门神秘的老头，这只是其中之一。传闻他们行踪诡秘，无人知晓他们的信息，就算是他们彼此之间也相知甚少。
　　巫道门有多少这样的老头，无人知晓。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们都在追求释脱，寻求长生登仙。
　　若是得这样的人相助，何事不成？
　　赵国得回轻相助，立鼎中土诸国。赵清与回重狼狈为奸，方能黄袍加身。
　　可这些老道又怎会留恋凡尘俗世，怎屑与世人相争。
　　方远抛去稍纵即逝的求助念头，敬着、闲聊道：“前辈，您为何在此处清修，莫非是着迷于这一湖两山之景。”
　　老道停住了咽食，看了看问话的后生，又看了看鸡腿，心想吃都吃了，喝也喝了，说一说也无妨，道：“此处确实有些诡异，十余年前，贫道路过三清山，发觉那最高峰有异动，奈何修为有限，每次飞跃至高峰半腰处，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压制，难以往前。”
　　“这世间竟还有前辈不得前往之处？莫不是那传说中的仙神下凡之路。”方远就着老道士的话往下问。
　　“哈哈，不得前往之处多着呢，古人之地、东海之底、南海孤岛。哪一个都去不了。话说回来，仙不仙、神不神的，贫道不知。但那股力量织成的屏障，非我辈能跨越。”老道又继续吃了起来，那只烧鸡食之殆尽，还剩些骨架中的碎肉正被慢慢扯出来。
　　“人活得越长，越不相信仙神之说。”众人就这么一直津津有味的听着老道士说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我们这些老头越老越怕死，都是为了活的更久些罢了。”若问人间何为乐，酒足饭饱登乾霄。老道呼呼大睡。
　　红药只觉得这人好生奇怪，看起来像是装神弄鬼来骗吃骗喝。幸好这烧鸡够多。她看着身后不远处高耸入云的三清山，想着方才老道士所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达摩算是神仙吗？越想只觉得头越疼，困意袭来。
　　方远在马车上铺好床褥，还给睡梦中的老道盖上了一床被子。
　　可阿虹仔依旧精神抖擞，非要胡朔放烟花。万般无奈，胡朔掏出系在腰间的软鞭，持鞭拉弓，对着天空这么一射，嗖嗖数支箭矢迎空而上。
　　嘣！天空划过数道闪亮的光芒，有那么几个瞬间，像是白昼。
　　“不够不够，还要，你接着射。”胡朔依着这难缠的姑娘，又连射好几十烟花，累得不行道：“好了，射不出来了，再射要死了。”
　　意犹未尽的阿虹仔只得作罢，跑进车轿又缠着红药说悄悄话。
　　方远躺在被褥上，看着身边早已入梦的老道士，呼吸吐纳与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