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烛火

　　周末晚上，依旧寒冷，学院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宿舍都还透着灯光，给严寒的秋夜雪中送炭。
　　此时，一间男生宿舍，一张书本层层叠叠的床上，李虞正以军训的速度穿衣服。兵贵神速，他刚洗了一个冷水澡，刺骨的冰冷。
　　穿上第三件外衣，李虞感觉温暖舒坦。
　　李虞宿舍以洗冷水澡锻炼而全校闻名，学院名副其实的“寒舍”。
　　宿舍里有一名极其强壮的男生，名曰王小健，力能扛鼎！虽不能确定其强健的身体是否来自冷水浴，却因长居“寒舍”之故，人送外号“北极熊”。
　　沐浴完毕，犹如刚在雪堆里打了个滚，王小健强健臂弯抱拥胸前，只穿一件比薄如蝉翼稍厚半公分的白色T恤，银装素裹在凹凸犹如山脉蜿蜒的躯干上，乍看衣服饱胀形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给人感觉熊绒外套被满身肌肉撑得极其难受，马上就要爆裂喷发，神兽金刚即将破茧而出！细数李虞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一、二？三！
　　礼尚往来，李虞对“北极熊”的穿着也深感意外，数九寒天冰冻三尺的，正要褒奖几句，王小健发言了：“说来奇怪，今天在商场，竟然遇到了洪顺，他也在挑着羽绒服……”
　　“买衣服而已，大惊小怪！”
　　“买衣服我不稀罕，可他挑的是女人的衣裳？”
　　“哇，耸人听闻啊！洪会长玉树临风，不知道是送给哪位美女的！”男生郑光辉正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地操控平板，扭过头来夸张地说。
　　李虞心头微震，隐隐感觉不安。独自走到一边，举起手机又放下。
　　夜深，灯火熄灭，刹那间宿舍里漆黑一片。
　　李虞躺在床上。今晚，他并没有按原计划到课室去温习功课，只因夜空虚无缥缈，突然飘洒下一阵小雨。秋夜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伴随窗外轻轻摇曳的婆娑树影，像在弹奏着一首温婉迷离的乐曲。宿舍里天南地北的谈笑声消失，他却难以入眠。
　　风雨凄迷。清早，李虞独自步出男生宿舍。
　　举目望去，校园上下湿漉漉一片，雨滴挂在树枝上，晶莹剔透，点点滴滴，更添冷意。一夜秋雨，师生们都换上了更厚的衣衫。
　　独自吃完早餐，李虞向课室走去。他选择了一条很特别的道路，独特之处在于，它经过学院的女生宿舍。
　　此路一般只有女生走，男生经过也无不可。不过，如果想暗渡陈仓，则此路不通。难点在于舍门前那守卫阿姨！
　　所谓行行出状元，传说阿姨不但常手持一把扫帚，立于门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声辨器落叶飞花，擒拿乱扔垃圾，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每日闻鸡起舞，勤学苦练，天露鱼肚白，拂晓饮霜露，一招横扫千军炉火纯青，滴尘不漏，搞起卫生毫不含糊！更身兼两职，担当护花使者，任务棒打鸳鸯，职责孔雀东南飞。不完全统计，在此门上演的鹊桥仙悲剧不计其数，数不胜数，别说臭男人，连只臭虫子苍蝇也飞不过去。
　　“四大才子”罗功名、“北极熊”王小健、“黑客”郑光辉……管你是黑是白，北边的熊南边的熊，就算胳膊比腿大，休想眠花宿柳穿裆过人占便宜！故此，各路英雄豪杰走兽天才，排名不分先后，无一幸免，全军覆没，丢盔弃甲皆被无数次赶出，只能望门兴叹徒呼奈何！
　　可异性相吸，爱情魔力牵引下，成王败寇狼狈为奸，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拟定详细“攻城略地A计划”，并将作战行动命名为“赏花攻略！”
　　首先，郑光辉远离女舍，择蔽所隐匿，深藏不露，杜鹃啼血，模仿鸟鸣。三人已摸清底细，阿姨喜欢养鸟，投其所好，调虎离山。
　　接着，王小健随后登场，待阿姨闻声而至，立刻偶遇之，拿出洋葱搽脸，痛哭流涕，楚楚可怜，佯装搜索：在此丢失伙食费数百，拾金不昧者重酬！
　　罗功名则潜水附近，见机行事，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遁入。
　　随着大才子身轻如燕，轻盈转身，皮球一样的肚子越过门线，一声暗号“芝麻开门”飞鸽传书掩耳盗铃，佳人现身，羞花闭月，犹掩琵琶半遮面，行动完满落幕？问题出在轻敌，低估了阿姨的“朋友圈”，早已在舍中布下天罗地网，线眼耳目。
　　“狼来了！”一声尖叫，乱作一团，响起一阵“哇哇嗷嗷”“劈哩叭啦”啪啪作响，靡靡之音，当阿姨闻讯赶来更是不堪回首，扫帚一举，怒呼“禽兽！”，替天行道，雄性幽会者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场面混乱犹如霸王别姬，又比昔日垓下之围凄凉三分，起码衣衫褴褛日晒雨淋摆渡度日，人船家江东老乡还破天荒答应不收分文免费送霸王过河。“咔嚓！”一声，前方唯一的出口——舍门还锁上了，这还不算最绝望的，心碎的是锁门者乃学院女子武术队，刚从外头训练归来。其中一个使双刀的刀马旦校花疾恶如仇，两刀一交叉，如诗如画，二月春风似剪刀！魂飞魄散，双腿发软，当即双目一闭，面朝黄土背朝天，顺势倒地装死。
　　要不是此才子确实满腹经纶，疑似喝了西梁女儿国的母亲河子孙满堂水，体重分量名不虚传，连阿姨的成名绝技——秋风扫落叶四两拨千斤居然也撬之不动，活像芭蕉扇的扫帚连扑几下，罗功名当日的归宿就是门外的垃圾桶。
　　从此，罗功名荣登女舍“防狼榜”首席头狼，女舍五十米范围不得踏足！
　　幸得此才子脸皮甚厚，刀枪不入，天下无敌，三天两头阿姨跟前以泪洗面，自己并非色迷心窍，而是路过此门时不巧刚好拉肚子，定是昨夜绿皮红瓢某瓜吃多了，来自大自然的泻药就是与众不同威力无穷，开闸泄洪势在必行是可忍孰不可忍，荒不择路，一时糊涂，就想进去找个茅厕，从此一定洗心革面，唯阿姨马首是瞻，绝不再误入女厕，才得以从黑名单除名，偶尔能在楼下和路过的心爱姑娘踫踫手指头，弹几首吉他不被泼冷水。
　　大学里的爱情难题，很快，就被李虞破解，对此“头狼”佩服得五体投地。
　　某日，班里男生“全副武装”，至女舍门前，李虞对阿姨说：“小姐，我们帮你搞卫生。这种粗重功夫会有损容颜的，那学院损失可就大了。放心，保证不扰民！”
　　阿姨一听甚悦，惊人吟诵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结果，一阵“呯呯梆梆”，众男生们手中抹布扫帚垃圾桶跌一地……
　　还是李虞先反应过来，拾起工具，带领着大家，一路畅通无阻登上宿舍楼。
　　女生们见状，大开方便之门，和男生们你来我往，互帮互助，其乐无穷。叶雯夏也很开心地参与进来，乐在其中。
　　校道，又湿又冷，走在上面，李虞顿觉物是人非。
　　守卫门前的阿姨，还像过去一样，依然热情地望着他笑，只是岁月不饶人，脸上皱纹见多，又增添了几道沧桑的印记。她还记得和学院男生们的“恩恩怨怨”吗？
　　忽然，皮肤一阵冰凉。无数雨点飘落而下，映入眼帘，天空又下起了雨。
　　李虞没带伞，无奈提起衣领，离开女舍。渐行渐远……
　　“哎呀！”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惊叫。
　　声音虽轻，却清晰传入李虞耳中。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几缕雨丝顺着脸庞流进衣内，侵入心田。他看到，两个身影在雨中飘摇，如同断线风筝！
　　校道上，林彩玉正一手撑雨伞，一手艰难地搀扶着一个虚弱的身体。天雨路滑，病体刚才差点跌倒！一个读大学的瘦小姑娘，如何能在狂风暴雨中呵护病人呢？
　　雨伞东倒西歪，林彩玉看起来已经支持不住。风雨仿佛一个暴君，恃强凌弱，目中无人，肆意举起手中的鞭子，一根接一根，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抽打人间，哪管民间疾苦，苍生血泪！眼看叶雯夏又要重蹈覆辙落花流水，李虞飞奔而至。
　　拥入怀抱，叶雯夏脸色苍白，被雨水湿润的嘴唇，依稀可见干裂的细痕！
　　李虞把手伸向叶雯夏额头，叶雯夏想躲，头一侧，但却没有躲开，一瞬间，柳絮浮萍般的身子安静下来，依傍胸膛，情愫滋长。
　　相思风雨中，大雨滂沱，人迹稀少，谁也没有察觉，除了林彩玉，李虞也是……
　　“她发烧了？”额头滚烫，脸颊通红，嘴唇干裂，李虞忧心忡忡。
　　“昨天还好好的，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她那几件破冬衣，以前家里给买的，都快成文物了！哪能再穿呢？原本就单薄，穿那些旧棉袄不见暖冻着了呗！倒霉，这么冷的天。屋漏偏逢连夜雨，你说怎么办？”林彩玉怪怪的，语气焦急，还有点生气。
　　李虞心如刀割，如同北风刮在脸上。
　　叶雯夏家境贫寒，父母都是靠种地为生的农民，一贫如洗，收入微薄。虽然如此，她平常却甚少向人说起家事困难，总喜欢把委屈悲伤藏在心里，在她身上所看到的，永远只有坚如磐石。她和莫雪心截然相反，一个是冰，一个是火。
　　莫雪心如同太阳下的冰，假以时日，慢慢融化，汇入江河，奔向大海！
　　叶雯夏形同蜡烛上的火，黑暗中点燃，看到的是烛光，默默流淌的，是热泪！
　　此时此地，红颜薄命，就像波涛汹涌中一片即将被滔天巨浪吞噬的叶子，卑微渺茫，孤独无助。
　　怜惜深深，茫茫前路，冰雨笼罩，怎么办呢？李虞心情沉重。
　　正想到学校外叫一辆出租车过来。引擎声却由远而近，转眼之间，流淌的积水被划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瓢泼似的水花向两边飞溅，随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雨点被撞得纷飞破碎，一辆急驶的小轿车，霸道地冲开风雨，停泊三人跟前。
　　“嘎！”紧急刹车，声音刺耳，一个熟悉身影推车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