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雪

　　穿越公园，来到一块几乎烽火连天之地。事过境迁，工地已被铁皮重重围蔽，戒备森严，密不透风，没有再留下一丝可乘之机。
　　七夕之夜的惊魂仍历历在目，人心难测，居安思危，替同行的女流担心，李虞踌躇止步。
　　“事情已经解决。”察言观色，莫雪心善解人意。
　　纤手犹如弹琵琶，拿出手机拨打呼叫，不一会儿，厚实的铁门缓缓打开，霎时，机械运作声如影随形，从门后一泻千里喷薄而出，“轰隆隆！”，震耳欲聋，一连串的如雷贯耳声中，走出两名头戴工程帽的男子，步伐稳健，雷厉风行，没有一丁半点拖泥带水。
　　一名男子在前，骨瘦如柴，尖嘴猴腮，一副金边眼镜搭配西装革履，虽轻如鸿毛，行走时千里无痕，不会扬起半点尘土，打扮却显风度翩翩；另一名男子稍后，五大三粗，大摇大摆，路过无风起浪，摇落一树海棠，应是绿肥红瘦，且不修边幅，面容憔悴，一眼就能看出，风尘仆仆的形象是因最近公事繁忙，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所致。
　　“领头的多半久坐办公室，属于白领；后面那位想必常深入一线，蓝领性质。”人生地不熟，李虞揣测判断。
　　果不其然，高瘦男子彬彬有礼，首先开口：“莫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男子叫张名，“玉龙公司”副总经理，肱骨之臣，位高权重。
　　“工程遇到了问题，很棘手！”紧接着，矮胖男子一筹莫展，前线摸爬滚打，满面尘灰烟火色，一见面当即禀报“军情”。
　　随从男子叫刘东，工程部经理，监督工地建设。
　　“辛苦了，两位经理。”莫雪心对左膀右臂鞠躬尽瘁表示慰问。
　　商场如战场，事不宜迟，三人甫一见面，闲话少说，争分夺秒转入正题：“进去说话！”
　　施工重地，事不关己，该不该狗拿耗子？李虞左思右想，进退两难，莫雪心不忘回头望月，朝他招了招手。
　　张名混迹商界多年，阅人无数，八面玲珑，早已惊涛骇浪中如履平地，纷繁芜杂里闲庭信步，何等精明干练之人，毫不夸张地说，视野范围内，任何风吹草动、不同寻常，皆难逃老奸巨猾的三角眼。抱着攀龙附凤野心，少东家一举一动自然不会放过，暗道：“董事长闺女眼高于顶，一向事业为重，从不谈婚论嫁，难道也动了凡心？”
　　“这位是？”刘东也留意到门前徘徊的李虞。
　　“朋友！”莫雪心解释，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小姐是项目负责人！可平常到这都是单枪匹马，轻车简从，少有结伴同行？”两人关系显然非同一般，张名城府极深，机关算尽，出言试探。
　　莫雪心不再辩解，忸怩神色昙花一现，进入敞开大门。
　　“她为什么不说话？”莫雪心反应等同默认，李虞禁不住胡思乱想。一咬牙，豁出去了，龙行虎步，迅雷不及掩耳，追随芳踪，心意已决：男子汉大丈夫，门后就算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今日也要闯它一闯！
　　铁门重新关上，漫天风沙，滚滚红尘，如同踏进一个科幻世界。
　　一幅波澜壮阔的宏大画卷赫然呈现眼前，仿佛电影院正放映着一部梦工厂鸿篇巨制，震撼不已。
　　遥望苍穹之下，地基形同流星雨过后的废墟，陨石撞击形成的深坑。
　　震撼的场景容易使人产生联想：电影——《星球大战》。
　　突然有一天，科技异能操控斗转星移。深空，外力作用，一颗巨大的陨石脱离轨道，飞流直下，冲破地球大气层，炙热燃烧，撞击地面，飞沙走石，天摇地动，方圆百里山崩地裂，沧海桑田！
　　举步走近万丈高楼的基础，感觉又像外星人所建造的秘密基地。
　　一根根钢筋混凝柱冲天而上，宛如激光炮，四面八方，蓄势待发；一辆辆运泥车、挖掘机、推土机来回穿梭，仿若天外战舰，轰鸣阵阵，穿云裂石；一个个工人头戴钢盔，穿着整齐，神似机甲战士，来来往往，有条不紊。
　　李虞能想象，这栋还没成型的建筑，日后，将直插云霄，手可摘星辰……
　　一瞬间，虽然和莫雪心相距并不远，他却清清楚楚知道，他和不远处这位千金小姐的距离，其实相去甚远，简直遥不可及，甚至南辕北辙！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难言天造地设，其实天上地下！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玉龙集团”舍我其谁当仁不让的少主！而他呢？萤火之光，自惭形秽，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默默地看着莫雪心，默默地想着，直到一个小时后……
　　莫雪心向李虞走来，一刹那间，冷冰冰的脸上，多了几分娇柔的暖意。
　　暖流犹如春风化雨，向李虞袭来，他笑了笑，问：“看来有喜事？”
　　莫雪心狡黠地说：“你猜！猜对了我请你吃饭，如果猜错了呢？就要受罚，答应我一件事情。”
　　雾里看花，金枝玉叶究竟意欲何为？李虞见识过莫雪心隐藏在静若处子外衣内，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雪狐般的狡诈！那可怜的花花公子陆展飞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估计现在这陆少爷对莫小姐的金蝉脱壳，不辞而别，正恨得牙痒痒吧！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可他却不愿拒绝这个突然的提议，他十拿九稳，以莫雪心这种要风得风，应有尽有的白富美还需要他为她做什么吗？应该是和他开个玩笑罢了！
　　“好吧！我承认不识庐山真面目，我认输。”
　　“还以为你旁观者清！答应的事可不许反悔哟？刚才，可费了我不少口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委托的监理公司已经认同了我们对设计的更改，如果按修改后的方案施工，可以节省近一半的开支！”
　　莫雪心兴高采烈旁若无人地说着，时光仿佛又倒回到青梅竹马时，李虞很替她高兴，佯装懊恼：“愿赌服输，说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李虞，你先跟我来！”
　　迷惑的笑容，轻柔的话语，令李虞隐隐地觉得，莫雪心的话里，似乎暗含深意！可这种疑虑当时只是蜻蜓点水般在他心里稍纵即逝，无足轻重。
　　站上高处，李虞才发现，这块工地的背后，蓝天白云下，原来也是一片翻涌着波浪、绵延至无穷无尽的大海……
　　“工程的蓝图，仙子能透露吗？”
　　“你再猜？给我一个请客的机会。”
　　李虞猜不到，所以并没有回答。
　　“也许一年后，你我现在所站的地方，将会出现一座五星级的国际大酒店！届时，这里的每一寸泥土，都会变成黄金；每一滴海水，都会因此而不同凡响……”
　　莫雪心娓娓道来，猎猎海风，卷起她瀑布一般的秀发。
　　这一刻，李虞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莫雪心产生那种若隐若现的奇怪感觉！第二次见面，莫雪心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终于暴露出她心中所蕴藏的火热抱负！他们就像来自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李虞心中，又似远处波涛，奔腾不息。他虽倾慕她，可她，是神话的化身！
　　落寞之际，莫雪心凝视李虞，说起莫玉龙让她为酒店取名之事：“我琢磨了很久，毫无头绪。”
　　然后，莫雪心一连说了几个有模有样的店名，都是别人取的，可她不太满意。
　　“最可恨的是张名，他居然提出用我的名字作酒店之名，叫雪心酒店！竟然还说……还说……以我的美貌，这名字必能名扬四海，誉满天下？这好色的家伙！气我狠狠骂了他一顿！李虞，你觉得呢？你是读中文系的，能替我为酒店取个名字吗？”
　　莫雪心本来望着李虞，说到最后，特别是说到张名因她貌美而企图以她之名作为酒店之名时，脸红的像熟透的柿子，竟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
　　秀色可餐，李虞又是怦然心动，说道：“让我想想……白雪酒店，就用这个名字吧！”
　　莫雪心先是惊愕，接着浅浅一笑：“白雪酒店？这名字好吗？”
　　笑容很纯洁，犹如雪的品质。雪落凡尘，不再高高在上。
　　李虞喜欢此时的莫雪心。这一笑的动人，并不在于美。寻遍万卷诗书，或只有这两句——“渭城朝雨拭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可形容她的笑容，透着冰消雪融青青春色，兼有细雨拭轻尘之温馨平凡。
　　深秋的夜幕来也匆匆。傍晚，阳光已销声匿迹。风更冷，寒意更浓，车流逐渐密集，但都井然有序。学院门前也是如此，人很多，正是学子们进进出出的时候。
　　一辆小轿车停在院门外，不过谁也没有在意。
　　李虞从车里走下，挥了挥手，关上车门，轿车疾驰而去。
　　目送莫雪心离开，李虞回身疾走，金粉世家淑女轻骑送回，风花雪月的感觉让他做贼心虚。似乎没人看到他下车的一幕，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肚子“咕咕”直叫，饥肠辘辘频繁报警，跨入院门，往饭菜飘香的学院食堂疾走。忽然，背后好像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他一时没想起是谁，扭头回望，校门外的人虽多，却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
　　一片落叶和李虞擦肩而过，浮光掠影，他并没有察觉，孤叶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后，飞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