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讲不出再见

　　第三章讲不出再见
　　“没想到这竟然还牵扯到幽冥宗！”
　　“天字七号”房四人围着那一桌满满当当的食物，却没有一人动筷。绿衫少女平日里虽是个混世魔王，就连她爷爷，天师府掌门见了也是头痛，然而，一旦遇到严肃严重的事情时，倒也会收敛身上的骄气。
　　此刻，二徒弟陆君皱着眉头，右手时不时轻晃着手中的羽扇，一边皱眉凝神思索。只听他继续开口道：“若是幽冥宗利用尸傀蛊控制了天音楼的人，以此关闭护山大阵的话，这事情到还不算太严重！”俊美青年陆君抬手轻轻揉了揉隐隐生疼的脑袋。他眼神略带幽怨的扫过对面正襟危坐的少女。原来之前推门进来时，不小心触动机关，搁于门框上方的一张木凳便与他来了个亲密接触。本来他根本不会中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只是方才见了尸傀蛊，一直就在思考着幽冥宗在偷袭天音楼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于是一时不查，便着了道。
　　“而若是关闭大阵的天音弟子并非被尸傀蛊控制呢？那这次幽冥宗来干什么？他们想要什么？”一连串疑问布满了他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一旁的天师府掌门张陵拍了拍他肩膀，微微笑道：“我传你天衍之术，本是想让你辨气择时，趋吉避凶。须知天道虽险谲，尚有踪迹可定，然而人心最是反复，难测啊！”
　　“也罢，明日大会便要召开，咱们便去瞅瞅，顺带着，给我孙女找个好夫家！哈哈！”
　　…………
　　…………
　　“莫尘！”有呼喊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男子眼睛微动，有些微的光线透过缝隙射入黑瞳。
　　他好想跟师兄说再让他睡一会，就一会！
　　光线有些锋利，如剑一般，刺目。睫毛颤动，少年渐渐清醒，突然心中却是一惊。
　　刚才那道醇厚的声音本应中正平和，此刻却沉重而又缓慢，仿佛一块烙红的巨大铁块压向他，可他却无法逃脱。
　　少年终于睁开了眼，四周的阳光便争先恐后灌进他的眼眶。他努力的眨着眼，好让自己早些适应这光线的侵袭，也好让他早些看清眼前之人。即便此刻他早已明白是谁以及那人脸上此刻的表情。
　　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那个他敬爱的师傅，此刻正站在他两三步之外，一脸愤怒。是的，他现在看的很清楚，他能看到师傅开合的嘴唇，能看到眼中密布的血丝，甚至能看到那心中隐藏的怒火及恐惧。
　　“莫尘，你可知罪？”声音很近，却又似乎很远。那是他最熟悉的声音，却带着陌生的语气。
　　“呵呵……”莫尘笑了，嘴角的肌肉牵动脸颊，只是笑道一半他便笑不出来了。
　　是的，因为肌肉的牵扯，使得身上要渐渐愈合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假如他是一个装水袋子的话，你会发现这个袋子永远也装不满——四处漏水。于是，他自然而然的吐血了，所以他就笑不出来了。
　　“莫尘，你可知罪？”清识又重复了一遍。
　　“何必再问，有此证据，那还能抵赖得了？”楼主清韵见着那张血污的脸，心里竟觉得万分讨厌。
　　本来这里是非常嘈杂的，因为他们正在召开除魔大会；但是莫尘还是自动过滤了他们的声音，这里，除了能听到“魔教贼子”、“孽徒”、“叛徒”之类的词语之外，便只有一些关于十八代亲戚的问候语了————因为，据说这魔教内应便是他，莫尘。
　　“昊天镜显！”随着一声高喝，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上方天空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那是一座宁静而美丽的村庄。“叮叮咚咚……”，随着那清脆的声音，村庄里闯进来一位身披缟素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低着头，行走间，腰间一蓝一白两枚玉佩互相敲击，发出悦耳的声音。
　　莫尘忽然希望四周能够嘈杂起来，至少，那样他会觉得更真实一点。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师傅心中隐藏的恐惧！
　　那两块玉佩，白色的，名叫行云，蓝色的那一块，唤作布雨，是他刚入门时，师傅赏赐与他的拜师礼，多年来，一直佩戴在身。
　　这时，那画面中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略显苍白的稚脸。
　　结局已定，任何辩解都是徒劳。莫尘苦涩的望着画面中的自己，只见“他”望着前方的村落，邪魅一笑，接着便是一声清越剑吟。飞剑出窍，在他头上盘旋一周后，便直奔村中，接着便是各种惨叫与哀嚎。
　　这时，少年身侧走来一个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蒙着脸，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只见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画面一转，村内，遍地的鲜血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蜿蜒着，将死去的民众覆盖。待得那尸体完全被血液覆盖后，那民众竟然如活物一般爬了起来，拖着长长的血印，向蒙面人走去。而那蒙面人迈开脚步，对着那具诡异的尸体而去。一人一尸越来越近，直到蒙面人没入血尸之中。接着，包围身体那层血液缓缓沁入皮肤，直至消失不见，一个“健壮”的村民便呈现眼前，如假包换。那个“健壮”的村民从袖中取出一面镜子，对自己照了照，待确认毫无问题，便撮起嘴唇，吹了一声口哨。
　　接着，莫尘身边便接二连三的出现黑衣蒙面人，那些人跟第一个一般做法，很快，整个村的人便全部“复活”了！
　　“血煞派的血衣转身大法！”到底还是有见识的人，立马出声告诉了大家！
　　天空中，画面再次变化，那些“村民”进入天音山，他们或以祭拜为由，或以买卖猎物、粮食为由，接近天音楼，几乎同一时间，猝起发难，攻入天音楼，于是，一场激烈厮杀再起……
　　“执法长老，现已查明，天音楼弟子莫尘，私通魔教余孽，屠杀大余村村民213口人，致使天音楼百余人丧命，此等行为，该当何罪？”
　　“楼主，莫尘业已犯下滔天大罪，虽死难赎。”执法长老越众而出，转身指着莫尘，道:“莫尘，你身为掌刑使座下关门弟子，却知法犯法，私通魔贼，你叫你师傅如何向大家交代？你杀害手无寸铁的百姓毫不手软，如此行径与魔头无异，你勾结魔教，陷害同门弟子，如此禽兽行径，判你废去毕生修为，打入九九八十一颗灭魂针，再逐你出师门，自此之后，永不容于我派之中!你可有异议？”
　　执法长老又环顾四周同门，道：“诸位可有意见？”
　　莫尘心中一愣，八十一颗灭魂针？真是看得起自己啊，自天音楼开派以来，受针最多而不死的，也只有六十四针。况且还要废去修为，在打……
　　人群中，绿衫少女后退一步，无奈闭上眼，脸上泪水无声划过。
　　“行刑！”执法长老一声令下，便有弟子上前准备。
　　“且慢！”
　　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却见清识来到那名负责行刑的弟子前，不由分说的夺了他的刑具，道：“身为掌刑使，身负替天掌刑之命，我自己的弟子犯了如此大错，理当由我来执行！”说罢，一掌推出，直接拍向莫尘丹田处。
　　莫尘“哇”的一声，只觉自己一身的精气神，随着这一口血，一同喷出了体外。
　　远处，天师府张陵左手紧紧抓住身旁挣扎的女孩，不让他迈出一步。
　　“为何要这么做？”清识沉声道。
　　莫尘摇了摇头，双眼平静的望向自己的师傅，道：“你信吗？”
　　清识闭上双眼，他还记得，那个授徒大典的深夜，为了躲避那些繁文缛节，师徒二人悄悄跑到后山。那时的月圆而亮，后山的小道上，新收的入室弟子趴在自己的背上嘀咕，他便问道：“今日可又瞒着为师做了什么？”朦胧雾气中，那少年也变得不再真切。“绝对没有！”
　　“那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少年嘴角微微上翘，眨了眨眼道：“师傅呀，如果有一天，小尘儿做了什么对不起宗门的事情，你会赶小尘儿走吗？”
　　那时的他感觉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爽朗的笑声惊的附近林鸟四散。
　　“我的小尘儿自小便跟着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就算做了，那必定也是有隐情的嘛！”
　　“那师傅会赶我走吗？”
　　“当然会啊！”听到背后隐隐的啜泣声，他继续道：“留在这干嘛？天天被那群老不死戳脊梁骨吗？我可受不了！”
　　于是身后的少年破涕为笑：“那师傅可不能手下留情哦！”
　　那时的他微微摇了摇头，说着“小尘儿永远都是师傅的小尘儿！”
　　蓦地，他睁开双眼，手一挥，便有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射入自己最爱的徒弟身体。
　　或许是针射的实在太快，也或者是前些日子师兄弟们把他打的麻木了，所以莫尘并未感觉到疼痛，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正在慢慢的冷下去，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眼珠微动，他无奈的望向前方，想把这最后的一刻牢牢记住。
　　眼前是曾经自己深爱与敬重的师傅，身后，哦，还有那个名叫张灵毓的绿衫少女。不要哭了，可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最美的形象啊！哎，还是没来得及跟你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