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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进入高中，张笑牙依旧喜欢独处，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那天，张笑牙和以往一样，独自站在露台上，仰头看天。我也和以往一样，站在她身后观察她。但每次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我，在她面前，我简直无处藏身。
“青青！”她头也没回地叫了我一声，我只好应声走过去。
等我走到她旁边，她转过头看着我，黑暗中她的眸子晶莹透亮，如同天上星星，我惊异地望着她，忽然，一道光芒流星般越过瞳仁，蓝色的光！我呆呆地看着，之前都是在白天，看不真切，此刻是夜晚，露台上没有灯，她眼中的那道光显得特别清晰，明亮而又带着几份诡异。它来得突然，又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惊张开嘴几乎要叫出声。
“你看，星星多美！”她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仰望天空，一脸憧憬，仿佛下一秒要飞身上天。
“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啦？”我凑近她问。
她飞快地瞟了我一下，“是天上的星星掉到我眼睛里了！”说完，调皮地笑起来。
“你对自己真的一无所知吗？”我疑惑地问。
她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说：“青青，你不喜欢星星吗？不知为什么，我每次抬头望见星星，都会特别开心，它们就像是我的朋友，远远地看着我，给我温暖，让我不觉得孤单。你看，那颗星星，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它离我们太远了，可我好像能看见那里的生命，和我们不一样的生命。”她顾自说着，神情像在梦游。
“你是在说外星人吗？你要是能看见外星人，那你的眼睛比哈勃望远镜厉害多了。”
我心想，张笑牙，你可真是个奇葩，一方面能力超群，另一方面又弱智的像个三岁孩子，给你讲个童话故事，没准你都会相信。
见她不语，我转头看了看教学楼，灯已经熄灭，最用功的一批同学也回宿舍了。
“我们回去吧！”我打了个哈欠。
她神色恍惚地念叨起来：“回去！回哪里？”
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张笑牙，你没事吧？”
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目光搜索着停在不远处一家化工厂，她凝神盯着，眉头微微皱拢。高高的烟囱正冒出熊熊火光，火光将黑夜的天空映出一团红晕。那家化工厂就建在河对岸空荡荡的田野中央，为了避开环保检查总是可恶地趁天黑排放出难闻的气体，果然，空气中又飘过来类似臭鸡蛋的气味。
我忙用手捂住鼻子，“张笑牙，我们快回去吧！这讨厌的化工厂，又在排臭气了。”
“你讨厌它？”张笑牙惊喜地问，刚才心事重重的模样眨眼消失。
我被她今晚起伏的情绪弄得有些莫明其妙，小心翼翼地朝她看了一眼说：“你不知道吗，我们全校师生都讨厌它，最好它马上从我们眼前消失。”
“你真这么想？”
“难道你不这么想吗？听说政府花钱让他们搬，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拖着，陆小玉说是想趁这个机会多要点补偿费。”
张笑牙“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手，“好呀！好呀！”
“你开心什么？”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你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啦！”
“什么？”我没听懂她的意思。
她没回答，却突然来了一个意外的动作，伸出双手猛地将我按到水泥扶拦后，我身体作出的反应快得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完全借助她双手的力量，我从没遇见过这么有力的一双手。
我的天！我几乎要叫出声来，可还没等我发出声音，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下将我蒙住。只见眼前火光一闪，我立刻意识到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来自距离我们1000米外的那家化工厂。
露台抖了数下很快稳住，我还以为它要塌了，一只手本能地抓住张笑牙，等我惊魂未定地深吸一口气，探出头去张望，化工厂已经火光冲天，大火中那柱高高的烟囱正向一侧倾倒，只听一声沉闷的碰撞，地面上立刻火星四溅，火星很快化成火球四处滚动，眨眼功夫变成一片沸腾的火海。
“噢！天哪！天哪！”我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时候，我发现张笑牙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一下意识到刚才她举止反常。
“你……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你干的？”我紧张得呼吸错乱。
张笑牙乐呵呵地看着我，“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不是讨厌它吗？现在它消失了。”
发生这样的事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倒吸一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越来越紧张的情绪，“我是讨厌它，可也没想过用这种……极端方式让它消失。会死人的！”
“这只不过是一起意外事故！”张笑牙异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意外事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好像算准了它会在这一时刻‘砰’一下完蛋！”我挥着手情绪激动地问。
这时露台上已经站满了围观的同学老师，闪着红色警示灯的消防车一路尖叫着，冲向燃烧的化工厂。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会不会死人，要是死了人，这情况就严重了。
我紧张得喘不过气，好像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坏事。
“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看热闹！”张笑牙漠然地说了句，准备转身离开。
我一把拽住她，一直将她拽到远离露台的僻静处。
“现在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我紧盯着她问。
她疑惑不解地朝我看看，并不回答。
“是不是你干的？”我压低声音问，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
“青青，你怎么会认为是我？”
“那是谁干的？”
“谁也没干，只是个意外。”
“真的和你没关系？”
她点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化工厂要出事？”
“我……我只是觉得烟囱里冒出的烟有些异样，而且厂房在轻轻发抖。”她说。
“发抖？我怎么没发现。”
张笑牙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但什么也没解释，也许她不愿解释。她一下闪到一边，给了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高兴！”说完，转身走了。
第二天传来的消息称：化工厂的生产车间因锅炉老化发生泄露，引发爆炸，当时值班人员正好蹲在厕所里，厕所距离生产车间有一段距离，值班人员被爆炸声震得晕头转向，提起裤子冲出厕所后一路拼命往前跑，直到一头扎进永清河，冰冷的河水刺激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没受伤，还好好活着。
化工厂终于在轰轰烈烈的爆炸声中关停了！爆炸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亿，没有人员伤亡。全校师生嘴上不说，心里都乐。老可爱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没死人就好！没死人就好！
只有我心事重重，满脑子的疑问，又不敢告诉任何人，我要是告诉陆小玉，等于告诉全校同学。
张笑牙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不敢往这方面去想，最后我在心里给自己的解释是，那不过是一次巧合，像她那样一个从农村出来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姑娘，看到化工厂的烟囱里喷出点火苗都会以为要出事了，这很正常，她又怎么可能神机妙算到预测未来？
这件事我悄悄放在心里丝毫都没有透露给李正同，他已经对张笑牙疑神疑鬼，要是知道这件事，没准会把她绑架起来，当生物样本拖进实验室。
但事后，张笑牙亲口告诉了我。
“我从小就敏感。”
有一天夜里，我们坐在露台的水泥石块上，她第一次开口谈自己。
“你知道吗？青青，我妈死的那天我刚出生一个星期，可偏偏我已经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可怕事情，当时我不会说话，只好拼命哭。我妈拼命哄着我，她因此忘记系上安全带，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我脱离了她的怀抱，落在后座上，而她......唉！如果当时我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里，也许她不会忘记系安全带，这样，她可能只是受点伤。”
张笑牙痛苦地低下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对，我以为可以提醒她，却偏偏害死了她。
我听得两眼发直，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荒唐地安慰道：“有些事是注定的，你改变不了。这不能怪你！”
可我的心里在说，这怎么可能？你当时才出生几天！
但她显然不像在说梦话，脑子应该也清醒。她仰起头，我第一次看到她眼眶里含满泪水，“真是命里注定？”她问。
我慌忙点头。
她想着我的话，慢慢地好像明白过来，表情舒展，很快又恢复常态。
看她镇定下来，我才敢出口问，
“你刚才说出生一个星期，就预知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只是感应吧，我也说不清楚。”她回答得漫不经心。
“化工厂爆炸，你也知道？”我紧追着问，“还有石头砸下来？
“隐隐的感觉到了。”
“怎么会感觉到？”
“从空气中嗅到的。”她轻笑着答。
我朝她的鼻子看，除了鼻孔比我略大，没什么特别。
她撇过头去望着远处，神情忽地忧虑起来，“其实我对自己也不了解，有时候我想，可能自己比别人敏感而已，其他没什么两样。我希望跟别人一样，青青，我告诉你这些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好吗？我害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我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