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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老可爱最后得到文物管理部门的支持，打出保护文物的旗帜，老楼一根毫毛都不能碰。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是翻建旁边一幢七十年代的教师楼，由三层翻建成七层，地基作了加固。那幢建筑无非比老楼少了七十年，有人私底下说老可爱崇洋，不肯拆英国人建的房子，而把中国人自己建的毫不留情地拆掉。
要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准被游行批斗戴高帽。
巨石破墙事件后，李正同变得神神秘秘，像警犬似得围着现场转悠了不下十次，每次都拖着我。我终于不耐烦了，“李正同，你有完没完，这不过是一场意外。”
“奇迹！”他加重语气对我说。
又是奇迹！我感到可笑。
他指着墙上的窟窿解释，按正常的抛物线，物体撞墙后，速度会放慢，但决不会朝一侧偏移。显然，这块石头正常的落点应该是张笑牙站的位子，但不知为什么，石头突然转了方向，往右侧偏了三十度，刚好从她身边擦过。
这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相信。我曾向李正同描述事情经过，我明明看见那块石头冲她砸过来，所有人都看见，我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我从来没有吓成那样。
李正同问，你真的看见石头冲她砸过来。
虽说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我确信我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当时正兴致勃勃地关注这位新来的同学。
没想到李正同因为我这句话，摇身变成了侦探。他一遍一遍地察看现场，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
“会不会受到冲击，产生助推力，让石头偏移了原先的轨迹？”李正同锁着眉头开始推测。
“石头也有可能斜穿过来。”我不以为然地说。
“不可能！我观察过石头一路滚落的痕迹，很明显是直穿过来。”
“就算你说得对，这股助推力来自哪里呢？”我看着李正同问，并为能提出问题难倒他暗暗得意。
李正同使劲眨眼睛，然后问我，“那块石头呢？”
“被抬到河边去了。”
“走！去看看。”
我指的河边就是我们学校前面的那条永清河，从我对它有记忆起，它呈现给我的颜色永远是灰白色，读了点书后我才知道因为那是碳酸钙的含量过高，罪魁祸首是上游的一家水泥厂，听说市政府正准备关停它。
永清河缓缓流经H市，沿着两岸水草肥美的滩地朝南一直涌向大海，它河面宽阔，四季水量充沛，有不少来自内陆的大船经过这里，船帆点点，形成一道四季永不衰竭的风景。
我和李正同来到河边，奇怪的是竟没有发现那块石头。李正同朝我看看说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我说不可能，我看到五六个人抬着它，一直走到河边，应该就放在这里。
它总不会自己长着腿跑了。李正同嘀咕一句。
没准！我说。
这一带我太熟悉，昨天我从这里经过时，它还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这么一块需要五、六个人才扛得动的庞然大物，谁会费神再去挪动方。何况，它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即使费神扛回去也就是个累赘，谁会这么傻呢。
“你真的没看错？”当李正同指着空空荡荡的河滩问我时，我实在无从答起。
我们在河边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无聊得要命。我问李正同，“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正同说，“我不想干什么。”
我知道李正同说不想干什么的时候，就是很想要干点什么，只不过他懒得向我解释。一是他懂得太多，懂得太多的人往往表达不清楚；二是他从不愿说想法，除非他找到结果。
和他呆在一起有时候很有趣，有时候又很郁闷，除非能变成蛔虫钻进他肚子里。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在河边寻找那块石头，李正同突然转过身，没头没脑地断喝一声，“你在跟踪我们？”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明明我的眼睛里只看见我们俩个人。
但我回过头，视线却一下撞上张笑牙。老天！她就在我们身后，距离那么近，一点响动也没，难怪我一丁点都没察觉，她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不好意思！打忧你们了。”她说得很礼貌。
“张笑牙？你怎么在这里？”我大声问。
“我一直在这里，就坐在这块石头后面。”她朝上面指了指。
我抬起头，哈！找了半天，原来石头就立在上面。它是什么时候跑上去，离河岸足足有十米远，已经接近河堤的绿化带了。
我兴奋地冲李正同说，“瞧！它就在那儿。”
“我看见了！”李正同嘟呶一句，满脸狐疑地瞪着张笑牙。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我，“喂！青青，你没弄错。”
“我认得它，不会错。”
李正同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它怎么会在这儿？”
“也许真的有人搬动了它。”
“准是你记错了。”
我不承认我记错了，但事实摆在这里，我又说不清楚，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李正同围着石头转了一圈，倒吸一口气。“老天！真要是砸在脑袋上，那脑袋准变成豆腐脑了。”
话音刚落，只听后面“呵呵呵”笑起来，清脆嘹亮的笑声把我和李正同都吓一跳，回过头一看，又是张笑牙，她已近在眼前。
“喂，你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动静？”李正同有些恼火。
她依旧笑个不停。
“我们可是在说你的脑袋，张笑牙，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看着她的超级大脑袋，一脸认真地说。
“对！我的脑袋变成‘豆腐脑’了！哈哈哈！”她笑得更加开心，好像停不下来，看样子，她还预备捧着肚子大笑一场。
李正同被她笑傻了，呆呆地立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张笑牙，竟也跟着笑了两声。
原来笑也跟传染病一样。
我朝张笑牙看看，又朝李正同看看，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好笑的，什么冲击力呀，哪来的力？全是李正同一厢情愿的神经过敏。
让他自己去围着这块大石头看个够吧，我可不想陪着他发神经。
我拉起张笑牙往回走，张笑牙兴冲冲地跟着我的脚步，一路傻乎乎地问我，那块石头要是砸到我，我是不是会死？
我说，必死无疑。
“那我的脑袋真的会成‘豆腐脑’？”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脑袋。
我转过头盯着她的超级大号脑袋，“加酱油的‘豆腐脑’。”说完，我作了一个恶口呕吐的样子。
这回张笑牙没有笑，只是非常肯定地摇摇头，表情认真地对我说：“我不会成豆腐脑的。”
“那你成什么？”
“我也会变成石头。”
“对！你会变成石头，和那块大石头打架，看谁厉害。”我轻轻笑了笑。
她有趣地拼命点头，“对！是这样的。”
我又望了一眼她那奇异的大脑袋，这里面除了装着几本教科书，其他还真看不出装了点什么。
我不由叹了口气。
一个聪明的傻瓜蛋！一个童话小天使！一个魔术女孩（这是我妈说的），她能把你不能脑子去想就知道的荒唐绝顶的事，很当一回事地认真起来。你简直对她的认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后来，你会发现，也许她是对的，错的是你。
“其实，你是侥幸逃脱了。”我提醒她。
张笑牙听我这样一说，眼睛一亮，使劲点头，“对，我侥幸逃脱了。”
瞬那间，我注意到她的眼球中一抹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我眨了一下眼睛，再看时，一切又恢复原样。
“你的眼睛天生就是蓝色的吗？”我好奇地问。
她一脸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快进校园时，我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其实，我明明看见石头朝你砸过来，你竟然没事？是我看错了还是……”
“你不是说我侥幸逃脱？”她反问一句，笑嘻嘻地瞧着我。
我无话可说。
“还有问题？”她一脸天真地问。
“没了！”我目光闪到一边，心想，张笑牙，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肯告诉我。
傍晚，李正同来找我，他神情地沮丧地向我报告了结果，从石头表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个结果我已经预料到，瞧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我心里好笑，嘴上不忘记安慰了他几句。然后，他破天荒地向我解释为什么会怀疑张笑牙。
他说，“我的怀表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