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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罪念旁观者日记 / 第九章 离去的男人

第九章 离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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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郊仍多有些弃置的烂尾楼,散在光鲜亮丽的绿化之外,显得突兀而陈旧,就像花房中堆放的垃圾一样惹人碍眼,楼外的乳白色墙体都剥落了近半,如同这里曾下过一场黑灰的大雨。
  陈辞站在四层的玻璃窗前,这种老式的玻璃窗经过几十年的光阴已经染上了一层莹莹的绿,且大部分都在风雨中碎去,只留下锈蚀的窗棂。
  他灰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外套和内衬都是吸附性强的材料,这时候闻起来就像是用点着了的香烟的叶子做成的,以至于他周身都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这种烂尾楼都是没人管的破地,平日里只做些简单的防护措施,楼下的铁门正大敞着,锁链已经被人卸掉,银白色的小轿车从门外慢悠悠地转了进来,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座偌大的废弃工程,玻璃窗后空荡荡的,只有迷蒙不清的黑。
  秦翔紧紧抿着唇,嘴边的胡渣轻轻跳动着,他心里焦躁得厉害,这时候又不敢贸然上楼。陈辞之前的话说对了一半,他不能确定这个男孩会做什么,但他从小就是个偏执的人,也许是这种偏执让他硬着头皮从一个没学历的辅警做到了今天的队长,也是这种偏执让他决意不肯放过陈辞,警察如果因为一两句话就放过嫌疑人,那真是对他灵魂的羞辱,但秦翔为了防止意外还是让老婆请了假和女儿待在家先避上几天,可就在今天中午,他自己的办公室忽然接到了一个匿名的电话,是陈辞打来的,当时秦翔不在,小刘接过以后吓得脸都白了,他报出了一个地址,然后在电话里说:“让秦翔一个人过来,我会等他,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我们一起等着他。”
  他立刻飞奔回到自己的房子,所有的房间都空空如也,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他独自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然后按着陈辞给的地址一个人开车到了郊外。
  手里的电话屏幕一闪,猛地震动起来,秦翔一把拿起来接通,把听筒紧紧贴在耳廓内,经过大约半分钟的沉默,电话那头才传来沙哑的男声,“上来吧,三楼左转第一个大厅。”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秦翔愣了一刻,拔起腿就冲进大楼,沿着沾灰的过道往前,很快就看到了上楼的路,他一口气就爬上了三楼,按着男孩指的方向转进了第一个厅里。
  大厅里昏黑的一片,隔着玻璃打进来的光束把空气中跃动的浮尘都照得一清二楚,杂物都堆放在角落,整个大厅显得空荡荡,只有中央放了两把孤零零的椅子,男孩坐在其中一把上抬头望着秦翔,大概是示意他过来和自己一起坐下。
  男人无声地润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喉咙,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
  “人...在哪里?”
  男孩轻轻动了动手指,“楼上,你最好不要乱动,看得出来你不肯相信我,你这次可以再试一试,你会亲眼看着她们死在你面前。”
  “你没必要这么冲动,我可以帮你争取宽大处理,在事情还没有失控之前,每个人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他的话换来了一声讥讽的大笑,秦翔心头忐忑地盯着笑地几乎坐不住的男孩,他笑了一会儿,终于歇下来,从碎刘海下抬起眼睛。
  “还要重头再来?警官,我没有机会了,是你替我做的决定啊!”
  “你小时候就被从父母身边拐走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确实和我想的不同”,他把整张脸从背光中抬起来,看得秦翔浑身都开始发冷,和之前又有所不同,男孩眼里的光熄灭了,就像两颗死去的星星。
  “我害怕一个人,但混在人群里又让我毫无安全感,即便是这样,我仍然努力地想要参与到大家的生活中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其实我已经学的有模有样了,就算整日整夜的不安宁我还是愿意维持现在的状态,总有一天我能和你们一样吧。”
  陈辞暴然跃起,打翻了两把椅子,将秦翔扑倒在地,两腿狠狠地压住他的双臂,右手用力握紧了他的脖子,野兽般低低地咆哮,“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不一样?就因为你是在父母跟前乖乖长大的孩子么?你凭什么觉得你这种废物能抓到我?是因为我蠢吗?我已经蠢到跑去找你,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人是我杀的么?你们都比我快乐,为什么不能伸手拉我一把?我给你我的承诺,你为什么要骗我!”
  秦翔躺在水泥地面上瞪大着双眼,男孩的话音在空荡的厅中回响,雷声一样震耳欲聋,他忽然腾出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一样的方盒抵到秦翔面前晃了晃。
  “看见了吗?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命都在我手里,我按下去,她们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怎么样,我和你不同,我很看重自己的承诺,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他笑起来,声嘶力竭地发问,“你现在后悔吗?”
  他的手指离按键只剩下几厘米的间距,男人在他身下发了疯一样地挣扎起来,陈辞换了左手勒住他的脖子,右拳狠狠地给了他胸口一击,男人微微抽搐着,呼吸急促地扭动身体。
  “...不要...这样...”
  “你说我现在承受的痛苦是我应得的,我认了”,陈辞忽然放开了对男人的钳制,跳起来直退到楼道口,看着秦翔在剧烈地干咳声中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现在该轮到你了”,他说,并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中的开关。
  “...别!你别!”
  秦翔脑海一片空白,在这一瞬间他后悔了,他后悔没有带着配枪过来。他隔空朝着男孩伸出了手,嘶声大吼,可是下一秒就有更大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吼声,隔着厚厚的天花板,响声从顶层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拖拽着从空中掉了下去,秦翔猛地扭头去看,只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紧接着是落地的闷响。
  秦翔脚下一踉跄,等到他回过头,男孩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你要的东西已经都准备好了。”
  “嗯。”
  “还不如一早就这样,那种死板的人做起事来很难拐弯。”
  “你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这些事会让你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就回去,况且也不都是因为乔冬,我愿意帮你。”
  “帮我有什么好处?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那当然了,我可没有同情你,只是自己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给人做帮凶很有意义么?”
  “我指的是帮你这件事。”
  “...”
  “然后你打算怎么办,那个警察不会放过你的,继续待在这里肯定是行不通了,要不和我一起出国?我们在那边条件很好,要是你真不愿意见乔冬,也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他没有和你说起吗?从那个会计手里偷走的钱他和我们平分了,加上自己攒下来的,,我把这些钱都捐给孤儿院了,我不指望能消减自己的过错,只是不希望那些孩子变得和我一样.......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有时候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才十八岁,你也是个孩子。”
  “是啊,真让人害怕,这样的生活可能还要持续很多很多年。”
  “也许你们三个人当初本不该分开的。”
  “错了,其实仔细去想,我已经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那个警察为什么敢和我赌,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是他原本会输,他会因为自己的错误悔恨一辈子,而现在我对他束手无策,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
  “但是他...”
  “我不能!我不能承认这就是我的命,而每次都用同样的方法解决问题,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会让你永远得不到宽恕。”
  灵魂有时会以可见的形式展现,女人就仿佛看见了那具脆弱的灵魂砰地碎成了满地的玻璃碎片,眼泪从他下垂的眼角滑过,他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浑身颤抖,如同空虚的肉体在向灵魂发出求助,她看着他,走过去抱紧了他,感受着他,在自己怀里哆嗦着逐渐沉寂。
  女人向来聪明过人,到了现在也才弄懂,她所见的只是一种短暂的追溯,而真正的灵魂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如今,只有他自己能找到了,他重铸了一切,却又什么都没变,最早的时候,他是火,现在却是飞蛾。
  “真傻”,她用尖尖的下巴抵在他发旋边,淡淡地说。
  后备箱在喀拉的一声响后轻轻地朝上翻起来,年轻人提着行李箱走上前,用右腿的膝盖垫着抬进了车里,一边的女人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真麻烦小刘了。”
  “说的哪里话,秦队在局里一直都照顾我”,年轻人也笑,“这活还是我抢来的。”
  女人笑着走到车前上了后座,男人背着包从小区的花坛边出来,走到小刘跟前,拍了拍他的肩。
  “辛苦。”
  “您这一走,马上带着嫂子和巧巧出门旅游了,局子里可是炸开了锅,秦队,这么多年了,真舍得?”
  男人极其罕见地把胡子刮得干净,对他而言看得出来是用心打扮过,整个人显得要精神的多,他摇了摇头,“人都有老的时候,干不动就不干了,稀奇么?”
  小刘敛了敛笑意,犹豫了片刻,“秦队,你要查的信息我这几天帮你查到了。”
  “怎么样?”
  “和你猜的差不多,走了,很突兀的,周围的人也都不清楚,学校那边说是家属通知学生因为重病退学了。”
  “这样啊”,秦翔望着明朗的天色叹了口气。
  “那个小男孩到底怎么了让你这么在意,许理的案子还悬着呢,和上面不好交代啊。”
  他沉默了短暂的片刻,“别查了。”
  “就这么让它沉了?”
  “没有结果的”,他用手指抵着额头,“我以前做警察的时候太喜欢钻牛角尖,二十几年下来,什么样的犯人老子没见过,管他三七二十一,逮住了就给我乖乖进去,我很少去了解这些人,说句心里话,大概在很多时候我都不怎么把他们当人了,但坏人也是人,也不是生来就坏。”
  “这...”,小刘震惊地看他,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男人却很快就从消沉的状态里回转过来,伸手把后备箱门拉下,轻声嘱咐,“你还年轻,许多事没有经历过,要好好学,不要像我一样,当警察要做正确的事,未必就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这世上许多东西说不清楚,我这么些年,没能活个明白。”
  “老公,收拾好了吗?”女人从车窗探出头来。
  “好了好了,催什么。”
  他笑着应了一声,宽厚的手在年轻人肩上用力捏了一把,绕过车身上了驾驶室,轿车很快随着发动机嗡嗡地震动起来,稳健地起步,扬长而去。
  年轻人站在浓密的树荫下低着头沉思,高天上的云层不断变换,他拉了拉衣袖,抱着双臂往着林荫道的浅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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