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罪念旁观者日记 / 第六章 那时

第六章 那时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陈辞静静地站在男生寝室一楼电梯间的大玻璃后面,看着对面的那道身影缓缓地走进门里,他视线偏了偏,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坛后面那个穿着卫衣的年轻人。
  他心里有点想笑,因为他早就牢牢记住了那张脸,现在换上便装已经迟了。
  黄昏的冷阳铺在楼下的空地上,照出一片橙红色的光和许多奇奇怪怪的影子,陈辞忽然在余光中抬起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穿着一身湛青色的大衣,面带微笑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辞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在那个女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即便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男孩果断地走出了大楼,沿着逆行的人流往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始终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女人一定会跟上来的。
  三楼的走廊外,天空燎的正旺,绵柔的火烧云从浅蓝色的天顶上盖下来,将没有温度的光线打在教学楼红棕色的墙面上,看的人眼睛都有些发涩。
  黑暗很快就要笼罩大地,会有灯慢慢地从其中亮起来。
  “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我这几天很忙,没有招待人的工夫。”
  陈辞靠在栏杆上享受着静谧的黄昏,他自言自语式地说着,说给藏在墙角边阴影里的女人。
  女人本来也没有要躲的意思,直直地向他走来,“忙什么呢,就为了那个女孩是不是,你有多喜欢她啊?”
  “你最好先告诉我你是谁,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听你说下去。”
  “好凶啊“,她挑了挑描得漂亮的细眉,”你那个可爱的弟弟让我着急忙慌从旧金山飞过来的,他叫乔冬。”
  陈辞心里猛地抽动了一下,脸上还是维持着平静。
  “你怎么会打那个电话呢,苏先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吓得不轻,马上就联系了我们。”
  “已经没事了,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女人笑起来,“你知道吗,你们的事情我都听乔冬说起来过,他讲到你的时候,总是带着崇拜和愧疚呢,所以我也一直都想看看,他崇拜的那个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
  “你已经看到了。”
  “可是你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陈辞扭过头去看她,”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让你失望了。“
  “那倒没有,普通的学生怎么会杀人呢?”
  “你在威胁我?”
  “哪里的话”,女人摊开手,“我又不是那两个警察,只是对你很好奇,为了一个小女孩扯上这么多麻烦,总有个理由吧,可不要和我说是为了爱情。”
  最后的夕阳落在陈辞的半面侧脸,他安静地回答,“就是为了爱情啊,你不相信么?”
  女人愣了一下,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像你这样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不能爱上谁吗?那你对乔冬而言又是什么呢?”
  笑意从女人脸上忽地褪去了,她脸色阴霾地盯着男孩,却再说不出话来,良久的沉默过后,陈辞摸了摸鼻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下山以后我发誓再也不会伤害别人了,我自认为没有被爱的资格,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爱人的能力,所以想试一试。遇见她是很幸运的事,我要保护她,就算以自私的方式。”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女人无奈地退了一步,像他一样靠在栏杆上,“我以前听你的故事,觉得你简直没有欲望,现在看来,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已经变了很多,也会和朋友一样喜欢碳酸饮料,薯片之类的零食,打游戏都学会了,还打得不错,就是经常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缺了什么。”
  “你就那么想变成一个普通人?”
  “变成?”男孩笑起来,“一个普通人只不过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是什么样子,又怎么知道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他接着说,“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他们也拿我没什么办法,毕竟孤独本身又不是一种病,我只是看着所有人,都不像在看我自己。”
  “你确实很特别”,女人努力思考着,“不过你这么努力地贴近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又会让你和他们变得疏远,这不是很矛盾么?”
  “我也不明白,但也逐渐习惯了,世界上就是有很多矛盾,之前我也有时候觉得周围太喧闹了,甚至会想念起在大山里看云的日子,那种让我花了很多代价才逃离的生活,这已经足够矛盾了。”
  “逃离...乔冬和我讲了几乎所有的故事,可是你们离开山里的那段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出了什么事?”
  陈辞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的眼前,群星已降临夜色,即便在城市里稀朗的星群中他仍然隐约能见到其中的一颗,正闪耀着对自己微笑。
  十二岁那年,有人把一叠资料放在陈辞面前,那年他第一次下山,目标是一个胖子。
  没有人会对一个沉默精瘦的小孩设防,他把匕首从胖子的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得和上山前的那个自己完全不一样了。
  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顺从地处理掉尸体回到了山上,在他的人生中只和很有限的人相处过,心里在意的人更加寥寥无几,所以除此以外的所有人,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不过他倒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想活着,所以要按命令做事。
  在那个晚上,陈辞见到了他的其中一位老师,那是一位真正的老师,负责教他们认字和行为管理,他和这位老师的关系一直较为亲近。
  “那是什么感觉?”老师这样问他。
  “没什么感觉,只是比我想的还要容易。”
  “真不知道你究竟该不该在这里。”
  老师沉默了很久,把手里的书递给他,扭头就走开了,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组织里对于孩子们所看的书也有一定的控制,但老师会偷偷交给陈辞一些在那禁制之外的读物,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养成了看书的习惯,那也是他罕有的兴趣爱好的一部分。
  陈辞只有一个自己乏味的世界,但书里有一千一万个世界,他尝试着去理解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轨迹中所蕴含的哲学,去亲近自己以外的世界。
  女人在床上扭动得像是一条白蛇,那纤细的腰肢和柔软的小臂都在颤抖着,她媚眼如丝地发出细细的呻吟,那种放荡的声音像是专门去勾男人的魂魄。
  她知道今晚的客人是有钱的主子,所以不加掩饰地卖力讨好,也不在乎那人看上去年纪不过十几岁而已,甚至对于游走风尘的女人而言,隐隐觉得该是自己更赚一些。
  陈辞有些茫然地坐在她身边,今天是他十四岁的生日,几个兄弟拖着他下山说要带他好好快活一番,他就跟着来了这个闪着红光的小房子里,房子里有很多浓妆艳抹的女人。
  苏庆是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他笑着走到老鸨身边耳语了几句,胖太太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拉着一个女人推到陈辞面前。
  “喜欢这样的么?”苏庆站在一边问他。
  陈辞看着她那张化着淡妆的脸,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明白苏庆说的这样的是什么样,事实上,他就没和几个女人说过话。
  看到他发呆的样子就像是被迷住了,几个孩子都笑着起哄,把他和女人一起往房间里推过去,门在陈辞身后被重重地关上,那一瞬间他心里竟然微微发怵,他不喜欢局面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这样和一个陌生女人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让他浑身的毛孔都抽起冷风。
  女人朝他走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门板上一声轻响,他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了,接着他的手就女人被拉起来,放到了自己柔软的胸口上。
  “我会尽量让你舒服的”,她这么说。
  陈辞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温热触觉,像是朝他的身体里传递了一团躁动的火,让他一向清明的大脑有点失神。
  他眯着眼静静地看着女人,那具身体是别致的,和他混在山上洗澡时候看见的那些男人的身体是不一样的,柔软又雪白,散着淡淡的香味,比他调配出的致幻剂还要使人迷离。
  男孩把女人推倒在床上,女人含笑地看他,好像一直就在等着他这样做。
  “你今天不会白来的。”
  她笑得更欢了,那孩子的文静样子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她伸手轻轻一拉,陈辞就跟着在她怀里,像倒进了一团柔软的云。
  他把头埋进飘忽的肉体中,心里忽然却安定下来,他意识到今天晚上这个女人的某一部分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他不用再担心什么,只需要把自己投入进去就好。
  如果要按真心来说的话,他很喜欢这个十四岁的生日礼物。
  “如果以后不在这里了,你们想要做什么?”
  还是苏庆笑着打了个头,四个年轻人围坐在山坡上,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让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成熟起来,他们的生命也交织在一起,像细密的藤萝缓慢纠缠。
  “放屁,在哪里不都是一样,你还会干什么?”
  张舒惜半侧着脸,脸上棱角分明,下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嗤笑了一声,苏庆立马大叫起来,“咱们小张这么帅,可以去做鸭子啊,那不是比我们谁挣得都要多!”
  乔冬被逗得大笑,金边的薄眼镜贴着鼻翼左右晃动,陈辞也忍不住勾了勾嘴。
  恼羞成怒的男孩狠狠地一巴掌拍在苏庆的屁股上,撵着他乱跑,乔冬慢慢止住了笑,用肩膀顶了顶陈辞。
  “我以后想当个老师。”
  “老师?”陈辞习惯性的问,其实他一点也不奇怪,乔冬是几个人里最聪明的一个,要是谁能当老师,大概也只有他可以了。
  “你呢?”
  “我不知道啊,我能做什么呢?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
  那边的两个人跑得累了,走到大石盘边坐下,张舒惜不屑地摆了摆手,“,有什么好问的老子赚钱以后开个大超市,阿辞跟我一块当老板。”
  “你就别拉人家下水了吧。”
  “没出息,不能想着做点大事。”
  他满不在意地笑着哼哼了两声,一扭头就对上了朋友的目光,陈辞也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有人在用力地拍打房门,巨大的噪音让陈辞皱起了眉头,他敏捷地翻下床去,光着脚无声走到门后。
  隔着门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他一把拉开了房门,两个满头大汗的男孩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不寻常的慌张,陈辞有些诧异。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张舒惜和苏庆就从门边挤了进来,然后反手就把门带上,苏庆捏着他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
  “乔子出事了。”
  陈辞没有问话,只是看他。
  “他上一次外出是一个礼拜之前,刘哥让他去盯一个人,那人是个很普通的会计师,大概三天过后,就有另外的人负责动手把他解决掉了。”
  陈辞静静地听着这很普通的内容,但下意识觉得不对,即便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去了解彼此的任务内容。
  苏庆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下来,脸上的焦虑表现的非常明显,张舒惜也跟着他沉默了一会,终于不耐起来。
  “他们让我杀了乔冬。”
  陈辞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为什么?”
  “那个死掉的会计身上少了一笔钱,谁都不知道那笔钱去了哪里。”
  “所以怀疑乔冬?”
  “你知道他的”,张舒惜抬头,“因为不知道钱到底是怎么丢的,你觉得还有几个人能办到。”
  “乔冬能做很多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因为一笔钱就放弃他了么?”
  “是很大的一笔钱...而且,他们最不能容忍的还是背叛,乔冬不能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那你是怎么想的?”
  “阿辞,我不愿意这么做,你明白的”,他脸上泛出痛苦的神色。
  “那我们一起逃吧”,陈辞沉默了很久很久。
  两个男孩都看向他那张安静的脸,屋子里的声音瞬间全部消失了。
  贰拾叁
  “看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厌吗?”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辞盘坐在大石上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老师,他今天没有带书,把两只手背在身后。
  陈辞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刀,鞘上刻着深邃的花纹,无惧岁月洗礼,他把刀紧紧地握在手里,握到刀身上已经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然后对着男人递了过去。
  “老师,我不想对你撒谎,我就要走了,这个还给你。”
  “礼物是不能收回的,否则就变得毫无意义了”,男人没有去接,而是在他身边坐下了,“这里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我知道。”
  ”既然决定了就去吧,不过外面的世界,也未必适合你。“
  “为什么呢?我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足以接纳任何东西”,陈辞问。
  他的老师笑了笑,站起身来,“也许它就是这样,足以接纳任何东西,却接纳不了一个小小的你。”
  陈辞发呆的工夫,男人已经开始踱步往回走了,他一边走一边轻声的说,“我的话也未必都是对的,自己试一试吧,我会推你一把。”
  男孩把小刀揣回口袋,对着空荡的山谷猛地大喊出来,那阵喊声在云雾间摇晃,最终回到了他的面前。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