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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督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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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应对诸葛珪的考察,丁灏集中全力,丝毫有不敢懈怠。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吹去上面漂浮的茶叶,又装模作样地轻啜一口,方将其缓缓放在桌上。
  他这一番动作看似随意,却是在借机整理思绪。
  丁灏斟酌着遣词用句,道:“所谓擒贼先擒王,公佑所言,不无道理。”
  他偷眼瞧了瞧诸葛珪面色,方继续说道:“可若是急切之间便要将其首领抓捕擒获,则势必会打草惊蛇。所谓狗急跳墙,一旦太平道各地首领走投无路,纷纷蛊惑教-徒聚义闹事,以城内城外遍布密集的流民数量,其为祸之烈可以想见。”
  听到这里,孙乾头上不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擦了一把,方道:“是乾鲁莽了。”
  诸葛珪摆摆手,道:“无妨,年轻人能积极动脑筋、敢于想办法,那就是好事。”他不动声色地瞧着丁灏,复又问道,“既是如此,那却应当如何应对?”
  丁灏从容道:“太平道所恃者,不过人多势众耳,只要削弱其手下之力量,削弱其党羽,他们自然便无能为力了。”
  诸葛珪挪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坐姿,方继续问道:“哦?此言何解?”
  丁灏身子往后靠了靠,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敲几案,缓缓地道:“以我之见,可命各地郡守、国相,将流民依照籍贯各自编组,然后将他们各自遣送回原籍,借机削弱太平道的实力,然后再逮捕太平道的首领。”
  闻听此计,诸葛珪目中赏识一闪而逝,他没有想到,丁灏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问题竟如此老辣。他曾看到过朝中一位重臣的奏折抄录本,也是关于如何处置太平道一事的,其中所载对策,与丁灏所想竟出奇地一致。
  这两个办法,虽只是将遣送流民与抓捕太平道首恶掉了个个儿,却是一个急,一个缓。正是在这缓急之间,方见手段之老辣,后一计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一旁的孙乾脑中转了个圈,稍一思索便明白丁灏这个主意的妙处,若非诸葛珪在场,自己刚才又颇有事态之处,怕便要忍不住拍案叫绝了。
  即便如此,他眼中的赞叹也无论如何遮掩不住。
  几人的反应,诸葛珪都看在眼中,激赏之余,他也要好好考虑考虑,如何开口安排丁灏的职位。
  他虽然对丁灏极为赏识,可官场就是官场,有的时候表现得求贤若渴,被举荐之人自然感激涕零,可有的时候便要适当压一下,否则被举荐之人恃宠而骄,以后就不好驾驭了。
  正自犹豫之际,他注意到丁灏双眉微蹙,似是犹有未尽之言,遂不动声色地道:“还有呢?”
  闻言,孙乾却是一愣,暗道:“难道这还不够吗?”
  而一旁的关羽,则更是一言不发,只是眯着双眼,似老僧入定一边。
  丁灏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果然不能这么简单就通过考核,后世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哪次不是先把人劝回去,然后回头再把领头闹事的抓起来?什么太平道,还不是跟后世上访闹事的一个道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方缓缓道:“遣散流民,将其发送回原籍,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实施起来,却是何其难也!如何拣选流民,如何分派人手,如何护送回乡,如何供应他们衣食,方方面面牵扯太大,非但各地郡县要相互配合,豪门大户更要出钱出力,其中所费之巨,固然难以想象,更难得的却还是要派遣能员干吏分赴地方,否则怕是会流于形式,甚至变成搜刮百姓的另一个苛政!故此,这个办法如今看来,却是书生之见,不足为训。”
  此言方罢,室内登时静得落针可闻。
  孙乾毕竟年轻,不熟悉地方政务,关羽更是跟官场搭不上边,可诸葛珪久历地方,从政经验极为丰富,丁灏的话他是真的听懂了。
  一时间,诸葛珪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当初他从好友那里看到那位重臣的奏章时,心中也是隐隐地忧虑。他为官多年,虽是书生为官,却从来都是以实干家自诩,因此对于地方上庶政之利弊,了解得极深。丁灏所虑,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不过,他虽知道事情难为,可是如今身在其位,也只有尽力而为。当下,他抛开心中忧虑,道:“我此番向郑康成借了景汀来,便是为了此事。”
  丁灏一听,心知正事儿来了,连忙将脑中不相干的思绪抛开,仔细听了起来。
  只听诸葛珪道:“郡守府有令,着泰山郡辖下各县,各自安抚流民,密切注意太平道传教之动向。另外,要动员各县中大户,踊跃捐粮捐物,并逐步拣选流民,分批次将其遣送回原籍。”
  丁灏听了,心中一动,道:“难道朝廷已经有诏令下发不成?如此大规模的人员流动,所费之多,实难想象。”
  诸葛珪摇摇头,道:“是朝中一位耄老的奏折,其中难题虽多,可总要一步步地解决,既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原本我还担心景汀从未任过职,对这件事情认识不够透彻,如今看来却是无碍了。”
  丁灏心中暗暗叹口气,想道:“其实东汉朝廷也是没有办法了,面临这种局面,政-府总要做些事情的,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百姓饿死街头呢?”随即想道,“也是黄巾起义还没爆发,这个时代没有人知道这次起义几乎便把东汉朝廷推翻了,否则如今定然会全力推行这个方略。现在想来,虽然难度不小,可这也是目前看来唯一可以解除黄巾起义危机的一条路了。”
  诸葛珪瞧了瞧丁灏的脸色,道:“景汀既是郑康成的高足,在此事上又颇有独到之见解,那么便做一个督邮,专门负责敦促监督安置流民事宜,你看如何?”
  丁灏闻言,心中不由激动:这几天来他早就在熟悉汉朝的地方制度,自然知晓督邮的大概职责。督邮是郡守府的属官,其职责主要是代表郡守督查县乡,宣达政令兼司法,在朝中虽算不得什么重要官职,其任命甚至都不需要经过中央政-府,然而其在地方上的实际权力却是极大,能挟制县令,可谓位卑而权重。
  况且,他一路上早便分析过了,诸葛珪是泰山郡丞,并没有往朝廷举荐秀才或孝廉的权力,故此次前来泰山,大约便是成为郡守府的属官,而他没想到的是,最后竟然是督邮这一“封疆大吏”一般的职位。
  由一白衣,一跃成为一郡督邮,这人情,可太大了。
  当下,他连忙起身,嘴唇微颤,双手抖动,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激动,道:“先生大恩,灏不敢言谢,唯以死命报效社稷,报效先生!”
  诸葛珪摆摆手,道:“景汀不必如此,你此番担任督邮一职,便专门负责费县的事务,首要职责便是维持县中之稳定,其次,要动员县中大户捐粮捐物,以供给流民防止变乱,然后方是拣选流民,送其各自回乡。”
  丁灏连忙躬身,道:“先生请放心,维持稳定乃是第一要务,丁灏晓得了。”他心中了然,无论在什么时代,维稳总是政-府工作的第一要务。
  诸葛珪听了,知道丁灏这是真正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终于面露笑容,极满意地点点头,道:“景汀必能不负我望!你虽是初入官场,却是身居督邮之职,紧急时刻连县令亦可节制,可谓虽位卑而权重,盼你好自为之。”
  于是,丁灏几人当夜便留宿于诸葛珪家中客房,次日一早领了任命的文书后,连泰山郡守的面都没见到,就匆忙赴任去了。
  孙乾虽非机智超绝,诡谋百出之辈,可他身为富家子弟,又师从于郑玄几年的经历,使得他对于此时的官场制度熟悉于心,想来这也是郑玄此次要派遣他来辅助丁灏的原因之一吧?
  因此,一路上几人骑在马上边走边谈,经过孙乾的一番讲解,丁灏才总算更加深入地明白了他这个督邮到底是个什么官儿。
  就像刺史是中央政-府下派的地方监察机构,对每个州部实行监察功能一般,督邮则是由郡守府所设立,其责任便是监察郡下所辖各县。用后世的话说,刺史相当于后世的中央特派检查员,督邮则相当于后世的省级特派检查员。
  而无论是州刺史还是郡守府下辖的督邮,则大多是拣选资历浅的年轻官员来担任。
  年轻官员大多有冲劲,有闯劲,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另外,年轻的官员官位不高,没有多年浸淫官场的油滑,向上的积极性高,行事为人便也更加激进。将他们这些年轻人委以重任,让他们以卑位来牵制高官,正可以收到奇效。
  而一旦这些年轻的监察官员行为有了过失,乃至犯了官场禁忌,上位者想要纠正也是反手可为,毕竟都是官场新进,要动他们也不会有太深的牵连。
  此外,监察官员直接向上位者负责,也能够与上位者有更多接触,故此监察官员历来也是登天之梯,新进官场的年轻人自然也都趋之若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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