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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重逢
转眼立秋已过了一个多月,童月纱好像就是立秋那天出去的。
童府水榭。
天色黑得如同泼了层墨,无星无月,连带水塘都映得黑暗一片。
他技成以来,从未有一日优柔过,但今夜心思如浮尘飘空,难以压抑。
童月纱是他看着长大的,如果说童府还有一样是他所看重的,那就是童月纱。
只是童万对她疏于管教,身处候门,放纵宠溺终究会毁了她。
所以他一直对她不假颜色。
只是....自己也一塌糊涂,又谈何训诫为师。
唉。
或许让她出去一趟,也不失是件好事。
只希望赵崇景能照顾的了这闯祸精。
.....
度灰衣呆怔的想着。
一阵怪风吹来。
度灰衣感觉身上起了小疙瘩,几乎忍不住要打个激灵。
杀气!
他既不知道来人在哪,也不敢动。
但他却知道有人。
度灰衣低垂着头,犹如石像,静嗅风声。
空气已凝固。
一盏茶?一炷香?
又或者一时辰?
时间被凝固的空气挤走。
度灰衣已然麻木。
忽然!
夭夭步声从石径传来。
凝固的空气再次凝固,犹如实质,逼得人透不过气。
“老爷,该用饭了。”
丫鬟桃红无心打破了困局。
度灰衣好像听见耳边一声怦然巨响,空气与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
回过神来,只觉遍身衣裳如水浸过一般。
他松了一口气。
“你...”
刹时!
一簇黑风浮现!
一簇如沙密麻黑风慢慢飘向度灰衣!
无声。
枯荷落下。
无声。
桃红觉得自己眼花了一阵,揉揉眼睛,又什么都没看到
“慢着!”度灰衣道。
桃红忽然看到水塘边的围墙上多出了一个人影,好像是人影,又好像不是人影。
“我认得你了。”度灰衣接着道。
“哼。”带着嘲讽的笑哼远远传来。
桃红笑了,看来围墙上那确实是个人。
“你是来报仇的?”度灰衣道。
“哼。”怒哼。
墙上站着那个人,好像只能哼哼,桃红莫名其妙的想到,只有猪才只会哼哼,所以猪又有个名字叫万里哼,这人或许是个猪精,想着想着,忽然笑了出来。
那来客好像看了她一眼,就一眼,一眼就足够了。
“他没死。”
来客没说话。
“他在京兆。”
来客静静的站着,仍然没有说话。
度灰衣也不再开口。
良久,来客双手一辑,转身欲走。
“慢着。”度灰衣开口。
“你若见到他,告诉他......”
“不用急。”度灰衣想了半天,就说了这三个字。
那来客终于走了,桃红感觉自己刚刚好像透不过气。
“度老爷,那人..”
度灰衣脸色一阵发白,白如宣纸,隐透血红。
忽然连连咳嗽,吐出半口血。
桃红吓得‘呀’得一声,急的不知所措。
“哈哈,遁世求仙,哈哈。”度灰衣忽然大笑。
“度老爷,这,我去喊大夫。”
吐出淤血的度灰衣脸色好看了许多,道:“不用,你什么都没看到,走吧。”
前面桃红领着路,度灰衣回头看看来客离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轻吟。
“苒苒物华休...”
京兆府最近不大太平,先是饷银被劫,又是钦差被刺杀,现在居然还有大盗入城偷盗。
现在京兆的巡检已不太好做,以前只要混混日子就好。
现在不但每天要到处巡逻,还要看守关卡城门。
但好歹上吊也能喘口气,正因为京兆最近不大太平,夜里来往的人已没多少,所以在夜里守城门,倒成了为数不多能休息的时候了。
天就亮没亮,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城门口那几个守戍的巡检正倚在关卡拒马前打着瞌睡。
忽然,一阵急蹄传来,一匹黑马身后掀起阵阵飞尘,正冲着城门急奔而来。
马蹄疾,马更疾,还没等马蹄将这帮瞌睡虫震醒,这马已冲到了面前来。
“吁~”黑马一声高嘶,后蹄一矮想停下来,但如雷去势收刹不住,两条后蹄在土路上拖出了两道土痕,两道土痕越拖越长,越拖越慢,终于在那拒马尖刺前缓缓停下。
巡检们终于被吵醒了,抬头看看马,好高大的马啊!
再抬头看看人,好穷酸的人啊!
洁衣楼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高,那么亮,在黑暗的大街上尤其亮眼,赵崇景远远地看着,心里却不知道为何浮起一丝犹豫,但这犹豫毕竟没持续太久。
只因这酒楼门前竟守着个汉子,这汉子虽然坐在昏暗门前的椅子上,但却能看出身材比赵崇景还魁梧,绑腿急服江湖打扮,衣服扯开敞着胸口,虽说这么高大豪放的汉子上到哪别人都会多看他两眼,但赵崇景现在看得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左手。
这大汉左手上架着一只鹰隼,正逗着那鹰隼玩,但赵崇景也没在看这鹰隼,他看的是这人的手。
这双手手指节粗大,手指又干又长,整只手带着一股灰色,就像是鬼手,又或者...鹰爪。
赵崇景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手,赵行笃的手也是这般模样。
赵崇景看到这人的时候,这人当然也看到了赵崇景。
赵崇景现在还穿着那件破衣服,头上发髻也已松垮垮的,几缕散发脱落到脸上,几天没睡的脸庞上颓废肮脏,活像个活脱脱的活鬼。
但偏偏这活鬼身后却牵着一匹马,马匹在这时候是稀罕物,虽然不比鹰隼稀罕,但却也绝不多见,而且还是这样一匹皮毛铮亮的高头大马。
那架鹰的汉子看了他一眼,忽然用手锤了锤他靠着的门板,就又回过头逗那鹰隼玩,好像一个活鬼牵着一匹宝马是件很寻常的事一般。
视线交换中,赵崇景已看清架鹰汉子,这人比赵行笃更加豪迈英俊,胆鼻方腮,两眉如刀,一双鹰眼炯炯有神,而且身上还带着不少刀伤,上面只粗粗抹了层白药,连包扎都没有,看样子这哥儿才刚跟人打过架。
赵崇景还在打量那汉子,刚刚被那汉子锤门板声音吵醒的伙计已奔到门口来,笑着接过赵崇景的缰绳。
要说这么英武的大汉替人看门口,实在是有点奇怪,虽说看门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这般大汉就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或者在山间自立为王,怎么会呆呆的坐在门口玩鸟呢?
那伙计已将黑山大王安置好,听到赵崇景不是住店而是找童少爷的时候,居然朝着那架鹰汉子暧昧的笑了一声,像是在等他的指示一样。
那架鹰汉子却还是低着头玩他的鸟,那小伙计见他没有反应,笑着朝赵崇景道:“哥儿你要找童相公无所谓,可你只能自己去叫门了,小人可担不起那一顿骂。”
听到童月纱并没有出事,赵崇景松了口气,好像那只捏着心脏的手终于松开了一般。
洁衣楼有两重院子,而且都并不小,离童月纱的房间还有一段路。
黎明已到来,天边开始蒙蒙发亮,赵崇景缓步跟在那伙计后面。
那伙计忽然开口道:“哥儿你找童相公做什么呢?”
赵崇景道:“他是我家公子。”
不等那伙计开口,赵崇景已问道:“刚刚那汉子是谁?”
那伙计忽然回过头一脸讶异的看着赵崇景,过了会才回过头去,笑道:“那哥儿是赵三爷的大徒弟。”
赵崇景早已猜到那汉子跟赵行笃关系,只是不明白刚刚那伙计的反应,又问道:“他在这做什么?赵三爷不是到处找劫饷犯么?”
那伙计笑了笑道:“哥儿你还不知道吧,楼里前几日遭了贼哩,的亏赵三爷他们挡了下来,这贼好像还是冲着你家公子来的。”
这时已到了内院,正是前几天赵崇景跟童月纱会面那院子,赵崇景还记得那时这院子里的水塘还有几条鱼,院里的花虽没开,但草木也还算葱郁,而且正中还有个别致的小楼。
但现在这内院就像遭了台风,然后又被人粗粗的收拾了一遍。
那些花草早已铲去,那水塘的水也已放干,而那小楼,那小楼已不在,或者说,已只剩一半了,那本有两层的小楼,现在已只剩一层,那楼顶跟二楼都已拆掉,而那一楼的四堵木墙都已拆掉,除了房顶和地板只剩下空荡荡的几根柱子。
而那四根柱子遍布着细长的刀痕。
十一卞鬼果然还是来过了。
洁衣楼虽不小,但总归还是有个头,所以...赵崇景面前现在摆着一扇门,而那伙计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就溜掉了。
赵崇景知道面前这扇门打开就是童月纱。
赵崇景抬起手,想敲门。
只是为什么这手有点不听使唤,甚至有点抖。
“谁?”
赵崇景的手还没敲到门,房里就有声音传来了。
听上去既疲惫又憔悴。
“是我。”
“你是谁?”
赵崇景四处看了看,道:“...赵瞎子。”
里面忽然没了声音,然后门忽然被拉开了,里面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四目相对之下,那女人缓缓留下两行清泪,绝对不是童月纱,童月纱不会这么狼狈,赵崇景也想象不到她这么狼狈。
但她又偏偏是童月纱。
童少爷本不该这么柔弱的,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一些。
十一卞鬼确实来过了,而且是直奔着童月纱来的,童月纱的武功师承度灰衣,但这良师却并未出高徒,她为人天真懒散,练功并不勤快,而且又初涉江湖,打起架还行,真要见血厮杀,虽未慌了手脚,但也毫无用处。
赵崇景刚出京兆第一晚,十一卞鬼就来了,但幸好马飞他们拼死相救,才让赵行笃能带着人赶来,童月纱并未收到太重的伤,但马飞他们自己却都已死在了这院子。
赵行笃一众人虽赢得不太轻松,却好歹也是赢了,十卞鬼留下老大卞鬼心和老三卞鬼脾的尸体后,仓皇而逃。
但赵行笃付出的代价却更大,他的十三个徒弟如今只剩下五个,而且他也受了伤,而被他组织起来搜查赵崇景的武林豪客也死伤惨重。
赵行笃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却半毛钱没得到,这并不是他的作风,于是他强令童月纱交付那十万贯赏钱,但十万贯钱并不是小数目,无论谁出门都不会带上这么多的钱,如果马飞在,他肯定知道应该从哪里掏出这笔钱。
但马飞已不在了。
童月纱一边含着泪咬着牙一边缓缓的说着,要在这恨意里理顺这件事并不容易。
窗外天色已大亮了,眼前的童月纱既狼狈又虚弱,衣衫不整的坐在床角抱着遏水刀,咬牙切齿的痛骂着赵行笃和他那大徒弟,忽然,肩头丝衣滑落,露出一片血红。
赵崇景不敢再看,拧过头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回答。
赵崇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却发现童月纱已将衣领整理好,却满脸通红。
赵崇景又问了一遍。
童月纱轻轻,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得就连赵崇景都几乎看不出她在点头。
其实赵崇景第一眼就看清那伤口了,细细长长的从左肩直拖到胸前,几乎有四五寸。
这伤口已开始化脓。
赵崇景不知什么时候又低下了头,道:“我去找大夫。”
没有回答。
于是赵崇景就当她默认了,慢慢的站了起来。
“不..”声音轻得就像一根头发掉在地上。
但赵崇景好歹还是听到了,但却不懂,道:“什么?”
又没有回答。
赵崇景只好回过头去,却发现童月纱脸已飞红。
现在他懂了。
这世上是没有女大夫的。
而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却是宁愿受苦也不愿意被陌生人摆弄自己身体的。
赵崇景既然懂了,那当然不会忤童少爷的意。
这伤口虽然很长,却好像不太深,只要有瓶刀创药,再有个懂得上药包扎的人,或许就能处理好。
赵崇景身上恰好带着刀创药。
但他却不敢处理。
只要先粗粗包扎一下,等带她回到开封,她的度叔叔会照料好她的。
而粗粗的包扎,就算是很笨的人都会的。
而童月纱并不笨。
所以他放下了那瓶药,又找来了一条长布,仔细的说了几句,然后打算离开房间。
童月纱喊住了他,道:“你要去哪?”
赵崇景没有回头,叹了口气。
“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