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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千秋不磨万古刀 / 第十三章 含章遏水

第十三章 含章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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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廿五。
  城门大道前,人围杀头台。
  看赵崇景现在的样子,他当然已准备好挨揍。
  赵崇景已换了一身粗衣,灰白交杂的乱毛黏在下巴,眯眼抿唇佝偻腰,还用手佯装挡着太阳,看上去十足像个爱凑热闹的糟老头子。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这地方该到的人都早已经到齐了。
  赵崇景虽然来的不早,但他却能硬生生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所以他能看到台上那蹦来跳去的道士,还有看台上的徐峦瑷和那钦差,那钦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已经从来没有睡过觉一样。
  钦差旁边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少爷哥,而这少爷哥旁边是一个胖子。
  这少爷哥像是坐不定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他总觉得这少爷哥实在脸熟,又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人,而那胖子就厉害多了,赵崇景知道他就是赵行笃赵三爷,赵三爷这段日子里一直在满城搜查武林中人,赵崇景多次碰见过他,可惜他却认不出赵崇景。
  但这都不是赵崇景最在意的,毕竟这些人都没见过自己,就算跟他们面对面他们也认不出自己。
  他一直看着的,是那杀头台旁的几辆囚车,那几辆车里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五个人,但却士兵却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得简直比簇拥的人群还要紧密。
  但这些士兵也都无关紧要,最紧要的是那个人。
  绿衣人,李承光!
  他当然已知道这绿衣人就是李承光,大内护卫最厉害的一档,最厉害的一个。
  如果不算度灰衣,这人可算是东京第一高手了。
  李承光现在站在士兵前,双手扶着塔锏杵在地上,一副一夫当关的模样。
  想起那晚上李承光的怒容,赵崇景可不认为他会放过一个能置自己死地的机会。
  
  都已快过未时了,台上那蹦蹦跳跳的道士好像终于完成了他的仪式,钦差病恹恹的一招手,士兵们从囚车里拉出五个犯人。
  赵崇景从未见过叶环,他一直以为叶环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可这五个犯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瘦病孱弱,其中最瘦的一人额头却刺着最大的字,‘强盗’。这人左肩头已碎成一团,松垮的人皮包裹着不成形状的血肉,左手,那已不是手,那更像是蛆虫的温床,无力的垂着,这人还没死,简直已是奇迹。
  第一眼看到这人,赵崇景知道他就是叶环,遍体鳞伤不成人形,傲色犹在,舍他叶环其谁!
  叶环踉跄被压到台上,台上木板随着脚步吱吱作响,然后,轻轻砰然声,叶环铁膝已落地,震起一簇黄沙。
  赵崇景的手帘压低了一些,因为他生怕别人看到他眼中的泪光。
  赵崇景已有点忍不住,他的双腿已准备好跃起,只要念头一下,他就会如游龙入水,卷起叶环带走,但他还是没动,因为李承光,还是李承光,李承光也早已站在台上,他也早已准备好了。
  李承光站在木台角落,离叶环仅有五六步距离,这是他跨越不过的鸿沟。热汗从额上流下,他要等一个机会,但如果机会不来呢?等李承光松懈的时候。
  耳边响起钦差的声音,惊醒了赵崇景,钦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台上,身后左侧跟着个手上拿着柄直刀的官吏,右侧跟着一个披甲带胄的将军。
  钦差展开手中书卷,高声念道:“京兆饱受秦岭之贼害,六月劫饷案尤甚,今上闻之特命本差令京兆府兵马都监崔福剿贼,赐宝刀大破贼寇,平中国之乱,安黎民——”
  !!!
  远处山间忽然有光芒闪了一闪,赵崇景瞳孔顿缩。
  无声中一根弩箭从看台后的山麓飞来,慢悠悠的穿过空中,划过人群目光。
  然后‘笃’的一声,钦差蓦然倒地。
  
  突变忽起,时间仿佛凝结了,李承光回过头身形一矮,掠向发射弩箭的方向,赵行笃更是犹如巨鹰一飞冲天,这时人群也分出一拨人来,迅速围簇保护着钦差,其余人群反应过来,顿时惊成一片。
  赵崇景心里讶异不下众人,但却没闲着,一个箭步射向台上搂起叶环,却侧眼发现一柄宝刀一条长鞭一先一后的挥过来,宝刀铮亮如秋水,长鞭扭金如飞龙,挥刀的是崔福,而甩鞭的则是那公子哥。
  赵崇景去势毫无停顿,看也不看,右手一出掌一回爪一挥刀,一掌击退崔福,一爪执住宝刀,一挥宝刀斜断长鞭,然后无影掠入山中,恍如白驹过隙,一瞬即逝。
  刑场上的人才被刺杀钦差吓得一片混乱,早先埋伏着的人要么追赶刺客,要么守护钦差,更多的边跑边喊,根本无暇顾及那钦犯,等别人反应过来,赵崇景早已窜入山中了。
  搂着叶环,高树飞鸟和追声在不停往身后穿越,赵崇景不敢放松片刻。
  惨白透过黑兮兮的污垢从叶环脸上渗出,他纵然痛苦万分仍却一声不吭,只因他认出了这是他的朋友,赵崇景。
  林间的路并不好走,更别说在这里狂奔了,枝丫灌木剐蹭着他们二人,对赵崇景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伤重的叶环来说,这无异于狂风骤雨于嫩芽初草,他的伤太深,太重,或许他已撑不下去。。
  但赵崇景纵然有心照顾也无力分心,只要他们一被追上,等待他们的就是绝路。
  所以他要跑,也只能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追逐的人声,直到山林深处的深处。
  他终于在山间一颗老树前放下了叶环。
  
  叶环挨着老树,打量着赵崇景,只是连目光都仿佛虚弱得无法动弹,轻轻笑道:“是你。”
  赵崇景抹下胡髭,点了点头,半跪在叶环身侧。
  叶环看着他,笑道:“我没想到是你。”
  赵崇景想说话,但却说不了口,胸口纵然有万番话要对叶环说,但却好像都哽在喉头,出不了口。
  赵崇景握住了叶环的手,他想给叶环淳传内力,叶环实在太虚弱了,如果没有赵崇景的内力,他是绝对活不久的。
  谁料到叶环竟还有力气,一个翻身倒下,整个人趴在泥地青苔上,想要大喊,却只能虚弱嘶哑的说道:“住手。”
  赵崇景重新扶正叶环,不经意看到叶环眼中热泪已然盈眶,但里头的坚决不容动摇。
  叶环抬起手,想拭去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赵崇景不禁也动容,一边捻起衣袖替他擦拭,一边道:“此处已是秦岭山间,只要撑过这一阵,我就能带你回瓦窑寨。”
  叶环拨开赵崇景的手,道:“你的眼睛好了?”
  赵崇景点了点头道:“是的。”
  叶环笑了,只是虚弱得嘴也咧不开了,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是个瞎子。”
  赵崇景也勉强的笑了,道:“没有人会一直都走霉运的,你也是。”
  叶环抬起头,自嘲道:“倒霉一次就足够了。”
  不等赵崇景说话,叶环紧接着又道:“这地方...不错。”
  这是密林高山的最深处,从无人迹的地方。
  不知哪里传来的鸟鸣不息的响亮着,秋风吹来,摇动树桠青翠,轻声而响,摇响一树鸟鸣。
  一颗巨树粗壮的树干笔直参天,四处蔓延的枝丫如同他的将军,四处征战,压得周围的杂树都矮了两头,那青翠的绿叶就如同他的子嗣,繁多茂盛。
  杀秋尚且未能在它的强壮下上留下痕迹。
  周围一圈的杂树不但矮,而且弯,甚至老,好像不敢在这树王前抬起头,又好像在朝拜这它们的气度恢弘的树之君王。
  树王底下乱石杂亘,其中最大的一块倚着树王,平坦湿润,厚实的青苔盖满着它,露出的石皮黝黑光滑。
  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赴死的好地方。
  赵崇景道:“你还能振作起来,倒霉一次并不要紧。”
  叶环怔怔的看着树冠,没有回答。
  叶环忽然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张开,握拳,反手,正手,动作已迟钝无力,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道:“我初出江湖时,以为自己会叱咤风云,毕竟我武功很不错,起码在我那个地方。”
  赵崇景应和道:“确实不错。”他看到叶环眼里有火焰在燃烧,回光返照。
  叶环道:“我也有一腔的抱负等着抒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任侠豪气行万里路!”
  赵崇景静静的听着。
  叶环继续道:“却没想到,这个世界武功高,有抱负是没用的,人若浮萍,随水飘荡,纵然你再强,也只是一根粗壮一点的草,一样要在流水中飘荡沉浮。”
  赵崇景叹了口气,仿佛明白了什么,纵然饷是瓦窑寨劫的,叶环也无心骗他。
  叶环道:“更何况我也不算太强。”
  赵崇景不知道怎么应答。
  叶环伸手示意赵崇景把那宝刀递给他,叶环摸着手中的刀,喃喃道:“遏水..”又道:“你记得这把刀的故事吗。”
  赵崇景吟道:“含章不发,发可遏水。”
  叶环笑了笑,道:“我记得当时你说,凤鸟不鸣,一鸣惊人。”
  赵崇景点了点头。
  叶环大笑,笑得豪气万丈,笑得声嘶力竭,哑然大声道:“其实世间如流水,人若浮萍,身不由己,我想那位大剑客这句话,豪气更胜楚庄!”
  赵崇景点头。
  叶环却又忽然悲哀起来,摸着刀哀道:“只可惜我半世浪荡,却从未尝过这种感觉,当不成人,当鬼也不得痛快,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轮到这种结果?我呜唔...”说到后来竟呜咽起来。
  赵崇景不知所措,只能继续伸手替他擦去眼泪。
  叶环停下了呜咽,无声抬起头看着天空,但仍在流泪,到最后,泪水潺潺而出,好像两条溪水,赵崇景无论怎么擦,怎么擦,也擦不干。
  赵崇景不愿他再说,看着叶环这流不尽的浊泪,道:“你可以振作起来。”
  叶环忽然笑了笑,将刀递给赵崇景,道:“这柄刀..以后就是...你的了。”
  赵崇景道:“这是你的刀,它该在你手里。”
  叶环道:“现在我将它送你了。”
  赵崇景低声道:“你若要送我,也该等你恢复了再说。”
  叶环又笑了笑,看着赵崇景道:“你看不出我已不想活了吗?”
  赵崇景眼睛一酸,不禁也渗出泪来,他当然知道,可他能怎么办?让叶环去死?
  叶环看到赵崇景的样子,又笑了,道:“没想到我们两倒变成了两个大哭包,你并不像我,你还未败,而且还有事情要做。”
  赵崇景无言以对。
  叶环道:“这刀给了你,你就该‘发可遏水’,我自己做不到,也不愿意它埋没于此。”
  叶环一正身子,坐了起来,低声道:“走吧。”
  赵崇景垂泪道:“我能替你做什么?你不该这样暴尸荒野。”
  叶环笑了一声,看着林荫遮蔽着的天空黯然低声道:“如果可以,我不愿再有来世。”再次催促道:“你快走。”
  赵崇景拿着刀,慢慢站了起来,泪眼看着叶环朦胧变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其实饷银到底是不是你们劫的?”
  叶环猛然转头,看着赵崇景的眼里满是悲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赵崇景继续道:“你要三狗跟着我,提前道京兆打探消息,而我到了京兆府,却为什么又不见他的踪影?你是不是要他监视我?”
  叶环又低下了头,笑了一声,说是笑声,倒不如是哀啼,良久,道:“走吧。”
  顿了顿,叶环再度轻吟:“走吧,我撑不住了。”
  赵崇景走了,带着遏水。
  他忽然觉得很累,连迈下下一步的气力都没有。
  叶环并不是个好朋友,他最后的态度很清楚,他变相的承认了劫饷案。
  与他相识不过十天,为什么仍然不禁为他的悲哀潸然泪下。
  如果牛马的悲哀在于一辈子被绳缰束缚,那人又何尝不是悲哀的被这世间束缚。
  他现在只想大醉一场,什么劫饷案,是谁刺杀钦差,他已不愿再去关心。
  他忽然高歌曼吟。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
  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
  将断佞臣头,不愿报私仇。。。
  
  不知朝哪,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出了密林。
  一条宽阔的水涧横在他面前,幽眇逶迤。
  水涧来头弯弯的藏在密林深处,去头婉婉的躲在深处密林。
  虽然宽阔,但却浅显,两三寸深的水潺潺而流,一块突兀的巨石亘立在水中央。
  水涧切开两片密林,卵石遍涧,恬静美好,让人不愿再迈动疲倦的步伐。
  身处流水这头的密林,看着对岸的密林,朦胧迷幻。
  水流声中,他闭上了双眼。
  久久。
  步声。
  睁眼。
  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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