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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山名青丘，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雍初年，真人长生斩其兽于繁岭，得证先天，天子悦，进王爵，留任朝中为供奉。”
“这么说来，这屏风中讲的，就是长生杀妖咯。”再看屏风，程铭已经觉得有了不一样的韵味。
“不错，如果所料不差，应该就是我曾经看过的那个故事。本来以为仅仅是个传说，现在看怕是确有此事。”
啪，啪，啪。
“精彩，精彩，奴家第一次听见这么精彩的故事呢。”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丝衣娘子，正倚门拍手叫好。两片朱唇轻启，眼中秋波婉转，若是他家姑娘瞧见这张脸，怕又该回家哭诉上天不公，那腰段细得不堪一握，让人不由怀疑是否能顶得住这窗外清风。
“见过夫人，我等多谢夫人收留。”
“无事，我家夫君平日里就爱舞文弄墨的，看几位也是知书达礼之人。妾身与夫君虽然隐居在此，可对清平公子是神往已久，今个圆了愿，可我家夫君有恙在身，无法与诸位相见，特嘱咐妾身好好招待，万不可怠慢了诸位，若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夫人行礼说道。
“我等能够暂避于此，已是万幸，夫人可莫要这样说。”主人家如此客气，程铭几人也不能慢了礼数，客套一番后，夫人拍了拍手，管家听到掌声快步走到夫人身旁，耳语几句后，又快步离去。
“妾身刚才正好听到这位公子所讲，真是有趣的很。”夫人落座后朝古无惑礼貌一笑，“不过啊，妾身这里倒是有个另外的说法，不知道几位公子有没有兴趣？”
“还望夫人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妾身也是跟公子一样，偶然听闻的呢。”夫人捂嘴轻笑。
没人看到，那双眼睛中溢出的冷意。
……
漫山遍野的火，左右的哀嚎听得格外刺耳，浓浓的黑烟遮挡了长生的视线，他紧闭着嘴巴，手中握紧长剑，冲进火海中。
原来，这不是一个梦。
他又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孩子，从火中走出来，大火烧断了他的腿骨，他就用手扣着地朝长生爬来，大火将他包裹发出滋滋的响声，长生惊恐得看着孩子的皮肉在火中脱落，他一点一点爬到长生面前，抬起头，长生只能看到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可他并不害怕，有种叫做悲伤的情绪蔓延开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蹲下来，握住指向自己的一小节指骨。
“狗儿哥……”
长生，也就是陈狗儿，轻轻地将孩子拥在自己坏中，脸上的皮肉已经变成了一地的黑灰，剩下的只有支零破碎的骨架，有水打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看了看，发现那眼眶中慢慢又凝聚出了一双瞳目，在瞳目的倒影中，他看到泪流满面的自己。
他的样貌在那双眼睛中飞速的变幻，长生就像是个旁观者，看着倒影中的自己，身材飞快地缩小，从魁梧的青年变成俊秀的少年，又从少年变成了七八岁的孩子。
大火不知不觉地熄灭，长生看着周围的一景一物，像是被人摁下了倒带键，正变回原来的样子，村口的柳枝抽了新芽，牧童骑在老黄牛的背上吆喝起山歌来，各家各户的饭香飘在邻里间，长生忽然想起，那时候他们野猴儿一样的孩子像是长了狗鼻子，闻到那家的香味就赖在门口不走，非要主人端一大碗来解解馋才“放过”这户人家。
“狗儿哥，你抱疼我了。”
长生听到，下意识地松了劲，可随即反应了过来，在他怀里的，明明，明明是……
他低下头，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正扑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小脸因为长生用劲过大的缘故变得有些扭曲，看到长生低头，他仿佛忘了痛，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物件，邀功似得递到长生的眼前。
一枚青铜小鱼。
“狗儿哥，你不知道，为了拿这个啊，可是费了我老大的劲……”
小童的声音开始变得虚无缥缈，长生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苦苦寻找着出路，直到看到这枚青铜鱼，他才找到了打开锁的钥匙。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许多年前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发生了什么。
这条青铜鱼，哪里是他娘亲留给他的，分明是他为了得到这个看上去好玩的物件，与小时候的玩伴偷偷溜进那座古怪的庙里，打翻了烛台，点燃了庙宇，趁大人们来救火的空当，偷走了青铜鱼。
两个年幼无知的孩童，断送了一村人的性命。
长生想起来，那个雪夜，娘亲将家里唯一一条棉布裹在自己身上，告诉自己拼命跑，别回头。
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啊，你终于回来了。”
刚刚还是安定祥和的村庄犹如一块玻璃狠狠砸在地上，顷刻间变成无数的碎片，摔落在地上，长生死死盯着面前从未熄灭的大火，火光中有声声怪笑传来，一个人站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杀意牢牢锁定着长生！
是灵彤。
不对，不是灵彤。长生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眼前的灵彤，说不出的怪异，面色乌黑，一双手臂变成了青铜色，生出细细的鳞片，眼中已经没有了眼白，红唇下是遮不住的尖牙。
“你知道我等了多少年吗？我为修炼妖灵，在那破庙中苦苦熬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啊，你的一把火，竟烧毁了我的肉身！”
“灵彤”朝着长生咆哮道，怒吼声中，一双手变成了猛兽一样的利爪。
“所以你就杀了村子的所有人。”长生面无表情站起身来，手中长剑一翻，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长生极度愤怒的表现。“妖孽，你罪孽深重，还不伸颈受戮。”
“咯咯咯，”“灵彤”的手划过旁边升腾的火焰，“笑话，当然没有，这不还跑了你吗？不过也没有关系，等会就喝光你的血，剖了你的皮，看在你给我送来这么好的肉身赔罪的份上，早点送你下去与他们见面。”眼中恨意滔天。
“陈家村一百五十余口，尽数死于此妖之手，长生特请，诛杀此獠，以清天道，上达九天，下启黄幽。言吾所言，行吾所行。”
长生不再多言，长剑一横，直朝“灵彤”冲去。
以你之魂，证我先天！
……
“没了？”夫人讲罢，几人听得意犹未尽。
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言道:“妾身也是曾经听到乡邻说起，这树有百枝，人有千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咱们些个哪能真正知道这里面的事，不过当个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程铭开口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夫人所说，这妖魄附身的正主，灵彤姑娘，之后是……”
“死了？活了？妾身也不得而知，”夫人收起了笑意，冷冷说道:“谁又在意这灵彤姑娘的死活呢，女人家历来在话本中都是这些侠之大者的绊脚石，公子可听过色是剔骨钢刀一说？就连这屏风中，也是他长生真人一人的英姿。”
夫人此话一出，几个公子哥是冷汗直流，这番指桑骂槐的话未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看几人面面相觑，夫人重开笑颜:“妾身不过胡说一通，几位公子可不要放在心上。”
正说着，管家领着下人端着各式各样的菜肴进来，工整地摆在众人桌前。
“公子，请。”
几人饿了半晌，早已经是前胸贴后背，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眼中是直冒绿光，道谢后大快朵颐起来。
只有程铭面露苦色，还未动筷。
“这位公子，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夫人靠过来亲切地问道。
程铭摇头告罪:“非是饭菜不合口味，只是在下想起来，我们一行中有位朋友，现在下落不明，不知是否在庄上，还望夫人告知。”
“哦？你是说宋公子？”夫人惊讶道:“难道宋公子没有告诉几位吗？”
听到“宋公子”三字，旁边还在吃饭的三人也竖起了耳朵。
“宋公子之前就已经到了，等几位用完午膳，我便差人带几位过去相见。”
“有劳夫人了。”听到夫人这样说，程铭道谢道，几个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除了程铭。
“之前在下误入花园，打翻了府上的假山，请夫人莫要怪罪。”
程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锦袋，里面早已经装好了银票，就要递给夫人。
“公子说笑了，区区一座假山，不值钱的玩意，无需公子道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古无惑率先说道:“多谢夫人款待，我等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那我也就不多留几位公子了，可惜我家那位，看来也没法与各位相见了。”
“山高水长，若是有缘，终会有相会之日。”
“是啊，有缘定会相会。”夫人不无感伤说道，可程铭有种感觉，这话可能另有所指。
“如此，告辞。”
“恕妾身不相送了，几位，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