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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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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在此时,天昊的父亲回来了。这么多年来,天昊早已忘记父亲的相貌,从他记事起,父亲就离开了他们母子俩。
  吴天昊的父亲便是吴振宏,他是一名画家,早年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他天赋过人,虽然当时还未取得突出的成就,但他的一些画作却受到国内外名家的普遍赞誉。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一代名家。他的老师徐世昌曾留学欧洲,学习印象主义,得到中西画坛的广泛认可,而今已是耄耋老者。徐世昌认为,吴振宏所画的《黎明》,在当时中国的美术界可谓凤毛麟角之作。
  徐老赞叹道:“这简直就是东方的伦勃朗,太不可思议了!”确实,在吴振宏的笔下,线条具有无与伦比的魔力,这些散发魔力的线条构成了他心中一个美伦美焕的世界。
  徐老对他说:“你的功力已在我之上,你应该到西方去,寻找真正能够助你成为大家的人。”
  可恰在此时,李慧茹怀孕了!他只能草率地与李慧茹结婚,可是这场婚姻并没有得到女方家长和徐老的祝福。李家是大户人家,他们认为吴振宏虽然小有才华,但出生贫寒,父母早逝,家教不严;而且更令他们无法接受的是,吴振宏作风轻浮,与他的女同事甚至一些女学生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因而,他们压根不喜欢这个女婿。
  可是李慧茹却死心塌地爱上了吴振宏,使得父女关系几乎破裂。而徐老则认为吴振宏在事业正准备腾飞的时候纠缠于儿女情长,且丧失了一个留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估计再难有这样的机会,纵使有,家庭的牵绊也会让他裹足不前。
  好在李慧茹明白事理,她不想成为丈夫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几年以后,她极力鼓励自己的丈夫再次出发。然而,时事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
  天空笼罩着阴云。
  这一年,“反右倾运动”开展,许多文化界的人士被卷入其中,吴振宏因为曾在报刊上发表过尖锐的时评,被列入了黑名单。自己那些最忠实的学生,也纷纷调转枪口,指向自己的老师。入狱前,她托朋友将李慧茹母子送至乡下,朋友将他们母子安置在老家已经荒弃的老房子里。李慧茹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且是“犯有严重错误”的吴振宏的妻子,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带着儿子,住在乡间,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农妇。她生于大户人家,却干起沉重的农活。一边维持母子的生计,一边四处打探丈夫的安危。几年下来,她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荡然无存,倒是越来越像一名地道的农妇。
  在狱中度过半年之后,在朋友的斡旋下,吴振宏被释放,半年来,他的精神食粮完全断绝,他不能作画,不能写信,在他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难熬的时日。在老师家中,他了解到如今已是非常艰难的时势,大批文化分子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思想界、文化界已是万马齐喑。徐老劝他尽快寻求庇护,最好是出国。
  临行前,徐老将一幅画卷郑重地交给他,并嘱咐道:“无论何时,都要确保这幅画的完整,你要将他看的比生命更重要,有朝一日,交给国家!”他不再迟疑,向朋友借了一些钱,便准备出发。此时的徐老,年事已高,不能再作长途漂泊。经过层层艰难险阻,吴振宏终于从上海乔装出镜。
  然而,他终未到达欧洲,而是到了日本。在日本,他过得极为拮据。刚到那里的时候,他不会说日语,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处处受阻。他身无分文,负债累累。他一边打零工,一边学画,高昂的学费让他不堪重负,于是便开始向旅日留学的朋友借钱,经济的压力令他无法专心学画,他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房东向他收取房租,经常会引来他的一顿咆哮,但事后,他会主动道歉。
  他怀念着祖国的一切,特别记挂自己的妻儿和老师。然而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一个月徐老便被戴上“右倾机会主义者”的帽子,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他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一怒之下上吊在家里。这个消息是吴振宏的一位师兄带来的,这个噩耗令他当场昏厥。老师并未留下信件,留给他的,便是那一幅画卷。
  在他衣食无着的日子,身边的人劝他把画卖了,甚至连他的师兄,也是这样劝他,但他不为所动。
  他的师兄叫陈祖铭,虽然绘画天赋过人,但他的志趣不在于此,他热衷于商道。他极力拉拢吴振宏跟他一起经商,他表示,资金的事,不用吴振宏操心,自己一力搞定。
  此时的日本,经济迎来战后的腾飞,经济领域生机勃勃,处处有机会,处处有商机,吴振宏经不起师兄的软磨硬泡,终于同意一起创业。但好景不长,两人欠下巨款,经商的路瞬间被堵死,陈祖铭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以后,陈祖铭重回日本,还清了两人欠下的巨款,但是他申明,他只负责自己那一部分,吴振宏的债权人变成了陈祖铭,在金钱面前,两人终于撕破了脸。
  在事业即将起步的时候,无情的命运之箭击中了吴振宏,双翼折断之后,他难以再次翱翔,命运嘲弄了他,时代遗弃了他,对此,他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在日本的事业以彻底的失败告终,这种失败,与其说是他灵感和激情的逐渐丧失,还不如说是因为拮据的钱包。在那期间,他也画过许多印象派的画作,但再没有一幅令他满意,总是作品未完,就被他投入了火炉。
  当他与妻儿久别重逢的时候,终于卸下了多年的负担,喜悦和辛酸的泪水在他的眼中翻涌。虽然外面的世界仍然风起云涌,但已经没有人将他列为危险分子,因为他已经消沉,已失去了在文化界的一切,荣誉、地位,甚至才华。
  当吴振宏来到这个小村庄的时候,立即被这里安谧的景色吸引住了,这里远离外面世界的喧嚣,假如能在这里长久地生活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吴天昊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局促不安,妈妈让他叫“爸爸”,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爸爸。确实,眼前的这个人瘦削不堪,头发已有几根花白,眼神黯淡无光,与他心目中那高大的父亲形象相去甚远。
  吴天昊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都经历过什么,在他这个年龄,还无法理解命运为何能在一个人的身上刻下如此深刻的伤疤。吴振宏还年轻,但是那张脸却与自己的年龄大不相符。
  相见的时候,李慧茹似乎也难以接受,因为眼前这个人当年可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是众多女子心中的白马王子。但是她没有理由不接受自己的丈夫,因为就是她自己,也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大家闺秀,她现在这一副农家妇女的模样,倒是与吴振宏正好相配。
  待天昊叫出了“爸爸”,一家人终于流下了重逢的喜悦泪水。特别是艾琳的存在,为这个家庭增添了无限的温馨与欢乐。吴振宏第一次见到艾琳,就难掩心中的喜悦之情。他守在艾琳的身边,仔细地端详,这只鸟似乎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弦,他流泪了,多少年来,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未曾流泪。
  吴振宏默默地发着呆,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往事历历在目。美好的事物总能勾起人们无尽的回忆,无论是甜蜜的还是忧伤的回忆。他曾发誓不再作画,但是艾琳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内心。艾琳那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和完美无瑕的形体,以及那美妙绝伦的歌喉,让他再难以抑制创作的欲望。
  他打开尘封已久的画箱,取出画笔、画板、颜料,含泪下笔,他手指颤动,待思绪平缓,他开始在纸上沙沙作画。他描绘出一个框架,继而上色。天昊就站在爸爸的身后,看着如溪水一般流畅的线条和那充满魔力的色彩呈现在纸上,天昊第一次相信了魔力。
  爸爸的表情随着线条的流动和色彩的变化而呈现出丰富的内容,时而平缓,时而严峻,时而兴奋。平静时他会放眼远方,目光如高原的平湖,没有一丝涟漪;严峻时,他双唇紧闭,双眼放出怒火,拒人于千里之外;兴奋时,他会大手笔挥洒,饱蘸浓墨,大自然的色彩似乎尽在于手。
  爸爸聚精会神,全然陶醉于自己的世界之中。若不是亲眼所见,天昊根本不会相信世间真有如此专注的工作状态。
  两周后,作品完成,悬挂于正堂。画面所呈现的,是一个秋日的田园画卷,太阳即将落山,剩下的半边脸放出橘红色的光芒,灿烂而又不失柔和,麦田在夕阳的映照下宛如一张金色的地毯,远处丘陵起伏,树木丛生,目力之所及,一派祥和安宁……
  天昊看到这么美妙的画作自白纸间流出,仿如魔术一般生成,但是这远比魔术高明。虽然他还看不出画作的精妙之处,但是一种孩童对于父亲的崇拜之情,蓦然升腾于心间,且这种情感,要比很多同龄人要来得更为真实和强烈。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一种宏远的志向,已悄然在他的意识深处萌发。
  有一个问题天昊一直憋在心里:为何父亲与艾琳朝夕相处,而且在他作画的时候,艾琳就活跃在他的周围,但是为何画里根本就没有鸟儿的影子?他很想看到艾琳跃然于纸上的情景,但他最终还是忍住没有问这个问题。(多年后,当他重新观摩这幅画作的时候,也许会听到艾琳展翅的声音。)
  其实,父亲也为艾琳画了一组素描,看上去非常逼真。然而,吴振宏并不喜欢这些画,认为这些是自己最失败的画作。而小天昊却非常喜欢这幅素描,再三恳求下,父亲把这幅画送给了他,令他激动得手舞足蹈。
  儿子养的这只天堂鸟,让吴振宏久已关闭的心扉突然打开,一道阳光进来,他似乎找回了过去那个激情勃发的自己。他所作的那幅画,虽然没有艾琳的影像,但是灵感却完全受之于它。
  艾琳可能无法再返回大自然,但它的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对于自然的向往?吴振宏常年在外漂泊,忽而来到乡间,那久已囚禁的心灵,此刻不正如艾琳,渴望回到大自然的怀抱吗?但是他们都不能了,它早已被驯化,而他则无法离开自己的家庭。正是对那一种乌托邦世界的愿景,催生了埋藏在他心底的不可言说的东西。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沉沦已久之后,他似乎将要迎来新的高峰。但是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的时候,往往会遇到新的险途。人的一生,会被命运不断地嘲弄,上帝会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设下无数道坎,那些怯懦的人,往往遇到第一道坎,便向命运屈服,一世为奴。只有那些勇敢无畏的人,会越战越勇,除非命运将他们推向灭亡,否则永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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