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砚

　　狐狸洞里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句小五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文管事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手上的紫光奇物和戒尺到底是什么？他忽然对眼前的这位大师兄感到陌生。
　　文管事拖着句小五回到村里住下，当宿无话。句小五整个人有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文管事也没有多说什么。
　　句小五当天夜里就梦见那只白狐，他梦见白狐在梦里请求自己救她。句小五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从梦中醒来了。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句小五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文管事，虽然他对昨晚的事仍然迷糊，但他依稀记得文管事祭出的两件奇怪物件。
　　句小五在院子里找到了文管事，大家都不在，院子里很安静，文管事坐在石椅上看着石桌上的紫色砚台发呆。句小五突然间想起昨晚的事情，那紫色的奇物想必就是这砚台，可是文意是从哪来弄来的紫砚台。
　　句小五正要发问，文意只是示意他坐下，句小五就在桌边坐下，便问：“师兄，这是什么玩意？”
　　文意说道：“紫砚。”
　　“什么是紫砚？”句小五追问道，换作是平时，他会骂文管事讲废话，这是一方砚台大家都看得出来，可是现在情况特殊，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文师兄这样平静的表情恰恰说明发生了大事。
　　文意继续说道：“紫砚是鬼道奇物之一！”
　　鬼道？！这两个字从文意口中说出，令句小五心惊。修道之人说起鬼道都是讳莫如深，生怕自己与鬼道有半点牵连，可是文意却若无其事地说出鬼道奇物这些一般人无法知晓的事情。
　　句小五说不出话来，文意却补充道：“鬼道奇物就是紫砚和紫狐，这是‘生死簿’上记载的，我一直以为不过是传说，现在果然找到了紫砚，看来上古鬼道是确实存在的。”
　　句小五不懂，又听说有紫狐，还有什么生死簿，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句小五一时语塞，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断断续续地说道：“这。。。这他妈的是什么事？一到阳坡村你就变了个人似的。还有那。。。那洞里的白狐，这块紫砚，你讲的什么生死簿，到底是什么？跟。。。跟鬼。。鬼道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鬼道的事？”
　　句小五有点语无伦次，他确实是受到惊吓了。文意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就出生在阳坡村，只是我一直没有说而已。阳坡村里有一家族，姓阎，据说是阎罗王的子孙，每一代都是单传，传到现在是第十七代。据传阎家有一本奇书，称为生死簿，能通晓过去未来。五年前，我回到阳坡村，结识了姓阎的这代传人，他叫阎无光。阎无光与我偶然之下成为莫逆之交，他给我看了生死簿，我发现它上面记载了鬼道的事情。”
　　句小五突然很气愤，说道：“你为什么要了解鬼道的事，你不知道鬼道是禁术吗？练习鬼道的人必将永世不得轮回，这你是明白的。”
　　文意却笑了笑，道：“别人怎么说并不重要，可是如果连自己也没有勇气也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很可笑吗？鬼道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单凭一两个传说，和一两句永生不得轮回的鬼话，就要让天下修道者永世回避吗？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隐秘，去探索这一切才是修道之人的本份吧。”
　　句小五怔怔地坐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文意的话，文意又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从生死簿里了解到鬼道原来是一种能够物器转移的道术。我一直将信将疑，可是昨晚我们从狐狸洞进去之后，突然一阵阴风，你和我都入了阵，这个想必无需我多说。可是我们虽然同在一个阵里，却去了不同地方，你仍然留在狐狸洞里，我却到了笔仙庙。”
　　句小五很是惊讶，可是又觉得合理，因为文意的消失和出现都非常突然，如果不是阵法的道术所为，很难解释清楚。文意继续说道：“五年前我回到阳坡村的时候，在阎无光的帮助下，依靠生死簿找到了天尺。”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赤黄色戒尺，这就是昨晚句小五看到的用于逃出鬼宫的天尺。
　　句小五现在说不出话来了，他开始有点恨阳坡村这个鬼地方，到了这里好像一切都变了。
　　文意继续说道：“从那时候起，我才开始觉得也许鬼道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般神秘而且禁忌，它也许是一种我们并不清楚的道术。也是凭着天尺，我练成了缩地术。”
　　缩地术是古老的道术，在现世中已失传，但据闻天尺具有缩地的奇功，文意真的凭借这一上古神兵练成了缩地术。文意又道：“这一次我们能够顺利从鬼宫出来也是凭借天尺的缩地术。阳坡村笔仙的传说已经有几百年，我一直很好奇，可是从生死簿里我找到线索，也许笔仙真有其人，依靠一支神笔救世卫道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不过真正神奇的不是他所用的笔，而是这方砚台。”
　　文意指着桌上的砚台，句小五细细看了看，这一方砚台与一般砚台并无区别，却通体透着紫色，很是罕见，材质似石如玉，很难辨认。
　　句小五心情渐渐平复了些，对于文意突然的变化也开始有点强逼自己接受。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有些事情只要是发生了，便总能被接受的，不管多么荒诞，神话可以被突然创造，也可以突然毁灭，尤其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句小五问道：“这说来说去的，紫砚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跟。。。跟所谓的鬼道有什么关联？”
　　文意摇了摇头，道：“关于鬼道，我所知的也不多，生死簿虽然讲到一些，可是很难明白。似乎是说很多年前，有三个道士练成了紫魄气劲，却因为无法掌控而魂飞魄散，但据说其中一人却凭借高深的道术将三魂七魄中一魂一魄聚集于这方砚台之中，从此便有了紫砚。其余的魂魄最终被九天神雷打散，从此灰飞烟灭，不得轮回。”
　　这个故事版本似乎与一直传说的鬼道故事有些出入，但总算让句小五多少明白了紫砚的由来。文意又道：“这些都只能是从生死簿记载的事中做出一些推敲。我还猜想后来有人拾获了这方紫砚便凭借紫砚的奇功成就了笔仙的传说。在鬼宫里，我凭借天尺破了阵法，就在我原以为可以将鬼王斩杀之时，却有一道紫光出现，眼前便不见了鬼王，只有这方砚台。然后我便看到你的北斗咒，知道你有大难，便用天尺缩地之术回到狐狸洞的鬼宫中，再凭借紫砚破了鬼王的道术。”
　　句小五总算明白昨晚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他对白狐的事始终耿耿于怀，于是说道：“你这么说，自然是可以解释清楚笔仙、鬼宫等事。可是这紫砚到底是什么？是魂魄的寄身，还是神兵？还有那只白狐，救了我一命，怎么说也不像阵法中的幻术，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这鬼宫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念力结成的阵？”
　　文意无法完全解释这些疑问，只能摇头道：“阎无光因为助我找到天尺，却引来杀身之祸，生死簿也成为旁门左道追逐的目标。这次再回到阳坡村，我没有找到阎无光，据说他已家破人亡，生死簿也早就当着众人面前销毁了。真令人感叹不已。至今我也没弄清楚紫砚是怎么一回事，你看我一大早在这空院子里发呆，就知道这事困扰我已不是一时半刻。至于白狐，我没看见，你说它救了你一命，那便不会是阵中的幻术。在生死簿中也有狐狸的记载，可是时代这么久远，谁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至于阳坡村狐狸洞的这道鬼宫，我倒觉得这便是鬼道！”
　　句小五不敢讨论鬼道，这是修道的禁忌，他不敢逾越。文意凄然一笑道：“我能跟你说的就是这些了。我不知道这些事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对我而言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现在很相信，鬼道是确实存在的，它不像传说那般可怕，终有一天我会揭开这个谜团。我们道不同，就从这里分道吧。我也不能再回去钟师道了，就请代我转告掌门师叔，就说我要追寻鬼道，已经离经叛道了，没有脸面再呆在钟师道。”
　　说完，收拾起紫砚就要离开，句小五大声喝道：“你倒是潇洒，我该如何交代？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你，可是我们一定要凭借天尺、紫砚这样的东西才能出鬼宫吗？道家本来的修练手法难道不足以让我们成为天师吗？追寻鬼道有什么鬼意义呢？那些千百年前的传说，让他烂死在记忆中就好了。我很想你还是我的大师兄，你为什么却要离开？”
　　句小五这几句话说得很是动情，抑压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阳坡村里，他将要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
　　文意没有回头，他也下定了决心追随鬼道，虽然离别是无奈，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谁都要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有时候这条路注定了要与原先的伙伴别离，道就是这样，谁又能抵抗？
　　文意说道：“鬼道到底是什么？难道你不曾想过吗？所谓的禁忌难道在你心中从来没有发生过疑问吗？斩妖除魔，却不知道最大的妖魔便是心魔啊。我追随鬼道在你看来是入了魔，将要万劫不复了，可是在我看来，这块心结若不除去，我便终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也就成不了天师。”
　　文意说完迈步就走，句小五在后面叫道：“总有一天，我要用道术，而不是神兵鬼器，正式打败你，我要证明给你看，追随鬼道是没有出路的，你这个自大狂！”
　　文意哈哈笑了笑，道：“我也会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死守着前人的规矩才真正的没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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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的这番对话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句天师每每想起这一幕都心酸不已。这二十年过去了，钟师道衰落了，文意却在某座山上自立了门派，自称紫砚道人，不知他所谓的鬼道找到了没有，这多年以来，句天师一直没有勇气去见他，因为这二十年来，句天师一直被白狐缠绕着，他会时不时梦见那只白狐。一开始白狐在梦中哀求句天师救她，句天师在梦中答应了白狐的请求，可是句天师找不到白狐，他去过很多次狐狸洞和笔仙庙，始终无法再入鬼宫。在阳坡村等了三年，句天师还是不得不离开继续征程，之后他才收养了木生。
　　后来句天师也时时梦见白狐，可是白狐的态度变了，白狐对句天师咬牙切齿，说句天师忘恩负义，数落句天师的不是。句天师也很有负罪感，这多年来他一直被这事困扰着，道术也无有很突出的进展，多年前在文意面前立下的豪言，今天看来很是可笑了。
　　二十年时光忽然就过去了。现在句天师带着木生再次踏入阳坡村，他鼓起勇气，想要了结二十年前与白狐这段很怪异很朦胧的说不清的关系。这一切对木生来说也是新的开始。
　　[真情互动环节]狐狸本身在这些志怪小说里被用得泛滥了。好像如果不写狐狸就称不上是志怪小说。我当然也不能免俗。狐狸在本篇章中出现的篇幅不多，但却是悬念重重，还将贯穿在主线之中。句天师的这段经历是很奇怪的，无意地生命中出现的一个人或一件物品，在之后的人生中却不断以梦境的形式呈现，在现实中是要精神分裂的。小说常常写十几二十年前，然后一眨眼就过了几十年。自己也常回想二十年前，那时候还在读小学，一切要能从头再来该有什么区别呢？可是二十年回想起来就真的好像一眨眼的事，这一眨眼间经历的实实在在的快乐和痛苦都好像不经意地成为轻描淡写的一两句话，这便是我们的人生吗？谁又能鼓起勇气，去向二十年前留下的遗憾作个了结？我现在选择工作之余写作，可不可以也算是一种了结呢？我是一直梦想着成为作家的，现在却在一个完全不相关的岗位上日复一日。而作家的念头就像一个追随了二十年的梦，时不时提醒你，一开始是请求你不要放弃，到后来，就是谴责你违背了当初的梦想啊！这便是我心中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