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尺

　　两人走着，前面就要到古井了，二人却闻到一阵血腥味。句天师知道事情不妙，举起火折子就冲向前，木生跟在后。果然在井旁出现了异样，那水银灌铸的井盖已经不翼而飞，井边却多了两具尸体。
　　二人近前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在客栈中见到的其中二人，就是那麻脸和秃顶胖子。他们死相恐怖，不见明显伤痕，却流了一地血，显然已经死去，尸体有些许冰冷。
　　句天师向井里看了看，向木生喝道：“赶快布阵！”
　　木生从布袋里拿出画好的灵符，还有铃铛等行当，就在离尸体不远的地上摆弄起来。月色清冷，四周一片寒意，但木生因为入门多时，对这些场景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就在二人忙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旁边的树上跳了下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二人吓了一跳，但定睛一看，借着月光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一书生打扮的年青人。虽然二人未曾与此人见面，但大抵已猜到此人定是早上在客栈里遇到的三人中的另一人，即那背对着他们而坐的书生。他的两个同伴就躺在地上，而他不知什么时候就躲在树上了。
　　木生开初受了些惊吓，但看到对方是人也就心定了一些，说道：“半夜三更你看我们这身打扮，很明显我身边这位是私塾里的先生，而我是上京赴考的举人，半夜来这古井投宿。不知阁下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猫在树上，莫非是猫头鹰？”
　　木生还有心情说笑，句天师却感到不妙，这古井阴森恐怖，竟然还有人敢前来，此人定是不简单。于是向木生打了个眼色，叫他不要乱说话。木生不服气，又说道：“这不是我多事，他这样问明显就是欠揍。我们都穿上道袍了，他还问我们是什么人。”
　　那书生接着道：“原来是道士，你们来是为了收拾这鬼，还是为了收拾井里的东西？”
　　这书生好像知道些情况，句天师猜到井里肯定有异常，一边让木生赶紧布阵，一边对那书生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是道中人？”
　　句天师猜得不错，这书生敢半夜前来，可能就是道中人。书生却摇了摇手，道：“别看我书生打扮，我一出生就在盗匪窝里，向来是无宝不落。打扮成这样不过是为了骗这两个蠢人。”他所指的两个蠢人，很明显就是躺在地上的尸体。
　　句天师道：“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书生稍一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同伴？”
　　木生一边摆弄阵法，一边说道：“实不相瞒，我的师傅具有天眼神通，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你的底细了，你可别想隐瞒。”
　　句天师也不说什么，那书生也不细想，又摇手道：“我才不管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你们只是来收鬼，我这就帮你们把鬼引出来。如果你们是为了井底的东西而来，那我可不客气，咱们得斗斗法，看谁能赢得了谁。”
　　这书生看来也是不省油的灯，他所指的井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句天师也很疑惑，于是说道：“我们确实是为了这水鬼而来，我们并不知道这井里有什么东西，可否请阁下明示。”
　　书生看了看二人，说道：“你们不必知道，要捉鬼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它引上来。”
　　说完转身就要跳入井中，句天师一把叫住他道：“年轻人不要轻举妄动，这水鬼阴恶，且井里是它的结阵所在，你身无长物，入内必有损伤，不可轻忽啊！”
　　那书生转身笑了笑，从袖里掏出一把赤黄色的戒尺，说道：“我有天尺，它能奈我何？快把阵布好，等着捉鬼吧，遇到我算你们走运。”
　　句天师不无惊讶，眼前这少年竟然身藏天尺？句天师又问：“这话怎么说？”
　　书生显得不耐烦，说道：“你这老道问得太多。我牺牲了两个蠢人才把那饿鬼喂饱。你们有所不知，这不仅是一只水鬼，还是一只饿鬼，养鬼的人把稚童饿了七天，又将他扔进水里溺死，就成了这阴毒的鬼物。饿鬼在饥饿的时候最为凶狠，一旦喂饱就会力量减弱。我把这两个蠢货引来就是喂鬼用的，现在它已经吃饱了，我用天尺逼它，它一定会入你阵中，你这不是走运是什么。”
　　说完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跳入井中。句天师和木生都很是意外，这书生竟然把自己的同伴拿去喂鬼？
　　句天师也不迟疑，木生已把阵法摆好，句天师念了几句咒语，就在阵中央打坐入定。然后是一阵阵阴风，木生护着长生灯，不知道阵里的世界是何等凶险。
　　过了三刻，却听得句天师喝道：“收魄！”
　　这就是大功告成的意思，木生知道这水鬼断然不是句天师的敌手，一见号令便举起铜铃，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道蓝色旋光一下子就钻进铃铛里，铃铛顿时叮当作响，木生的手似是被牵引着晃动起来。
　　木生感到这次的晃动比以往强烈，可见这邪灵不是一般的角色。木生咒语念得越来越快，那铃铛振动得也越剧烈。这是道术中的“收魄”，也就是当阵中的鬼魂被打败之后，它的魂魄就会飘散出来，道士以铃铛镇住魂魄，并辅以咒语，将魂魄收压于铃铛中，再施以七七四十九天的超渡就可化解冤魂。但鬼魂被收于铃铛之中仍会垂死挣扎，这也是捉鬼的最后一关。
　　木生额头的汗越来越多，虽然是初春天气，但木生汗流浃背，这铃铛中的鬼魂非常顽强，根本就不想投胎转世。句天师这时候还在阵中，刚经历一场恶斗，他心神还没入定，暂时动弹不得。可是木生有点支持不住了，他有点慌乱，咒语也念错了两三遍，那鬼魂挣扎越加强烈。木生心想这次要坏了大事了，万一被这鬼魂逃脱就罪恶深重了。他咬了咬牙，双手紧紧握住铃铛，又念起咒语。可是那铃铛好像有无穷的力量，正在一步步挣脱他的双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眼前一道黄光，木生感到手上的铃铛顿时便停了下来，然后是一声哀怨的叫嚎声，这是铃铛中的鬼魂最后的一声呐喊。木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向上看时，只见眼前站立着那书生，书生手中持着刚才那把戒尺，戒尺正按在铃铛上，刚才显然是他出手相助。
　　那书生冷笑了一声，道：“这点小小道行，也敢行走江湖？”，语气中尽是不屑。木生虽然感激书生及时伸出缓手，但这般小瞧人，他自然下不去这口气。木生收起铃铛，对着书生说道：“谁要你多管闲事？道爷我自有办法收拾这鬼魂。”
　　书生也不与他争辩，转身要走。木生看到书生此时竟然多了一个大包裹背在肩上，莫非是从井里掏出来的？木生叫住他道：“你别走，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书生头也不回，道：“井里还有一些宝贝，就当是本大爷赏给你们的，快去拿吧，别妨碍大爷做正事。”说完迈步就走。
　　木生呆在原地，这井里还有宝贝不成？这时句天师从阵里出来了，他对书生说道：“阁下可是紫砚道人门下？”
　　书生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句天师，道：“你就是句老道？”
　　木生听书生这般叫唤自己的师傅，突然就火冒三丈，道：“你是什么货色？刚这样称呼我师傅？”
　　句天师却走过来示意木生不要激动。木生对书生说道：“我师傅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否则看我弄不弄死你。”
　　书生笑了笑道：“我师傅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粗眉大眼，身穿红袍，背着一把剑的大胡子道士，就跟他转达我师傅正在紫砚山上等着他前去比试道术。这特征这么明显，我怎么就没想起来。”
　　木生听出来这书生的师傅好像是认识句天师的，二人曾经可能是死对头。句天师却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他肯将天尺传给你，看来是很倚重你啊！你想必知道这水鬼的来历。”
　　书生一边收起天尺，一边得意地说道：“我师傅当然倚重我，在整个紫砚山，我可是唯一具有潜质进入鬼宫的人，这次下山也是为了入鬼境，出鬼宫。这水鬼的来历很简单，不过就是有个逃兵带着军营的黄金来到这里避役，黄金就藏在井里，因为他学过一些道术，就养了水鬼来守财。可是那水鬼怨气太重，把他自己也害死了。你看到的这两具尸体也有份参加养鬼，事后又因为害怕不敢前来拿黄金。这次在路上遇到我就想利用我来捉鬼，可惜我有相术在身，一眼就看穿他们的诡计，将计就计，一来也算为这水鬼报了仇，二来也是找点零用钱花花。”
　　听书生这么一说，那水鬼的来历也就大抵明白了。句天师说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本事，确实是了不得。可是你说这次下山是为了入鬼境，出鬼宫，这鬼宫在哪里？”
　　书生哈哈一笑，指了指木生道：“这小子也想出鬼宫？那就得靠他自己找了，我就是知道也不会透露的。”
　　这鬼宫是修道之人的一道考验，只有出得了鬼宫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道人。而所谓鬼宫有点类似于斗阵，是一种似幻如真的第三世界，事先很难知道鬼宫会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进入鬼宫。修道之人一生中必须至少找到一次鬼宫并从鬼宫中出来，经历这一考验，才能成为真道。这书生这次下山就是为了通过鬼宫的考验。
　　木生口硬，说道：“我才不需要你说，我自己能找到。”
　　书生也不客气，说道：“以你的道术，还是早早收拾包裹回家吧。”书生说完，就转身远去，木生在后面大骂了一通，也不管书生有没有听到。句天师让木生收拾东西准备回村里，木生又问句天师那书生和紫砚道人都是些什么人，与句天师又是什么关系。
　　句天师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本派同门到哪里去了吗？那自称紫砚道人者正是你的师伯，这位书生打扮的算起来是你师兄弟。”
　　木生很是好奇，这是句天师第一次跟他说起同门的事。木生又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比如这紫砚道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让书生转达的那句话又是什么用意？他们师兄弟为什么没有一起闯荡江湖？但是句天师没有回答木生的问题，就这样他们回到了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