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井

　　木生向来不怀疑句天师的天眼，这次果然也没有例外。不过他也深信这次跟以往也不会有太多不同，这些所谓妖气不过是一些怨气，在战乱中死去的冤魂太多，难免就积累怨气，只要打场法事例行超渡一番便可化解，这就是他们这一路来的生存之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理所当然了，老村长请二人去到村堂，又请来村中长老，这些人一般都是同姓的。然后就开始介绍这条村的历史，还有他们遇到的离奇事。最后当然是请句天师出手斩妖伏魔，村中人自当重谢。
　　这个村镇叫古井村（保守估计当时全国有上千个这样的村落），古井村当然是以村中一口古井命名。能够用作村名的古井肯定是很特别的，比如特别大、特别深、特别甜等等。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全村就只有一口井。但是两个月前，有一天夜里，人们却听见古井里传来凄厉的叫声，村民们都传言那里有鬼，不敢靠近。后来有几个不怕死的去看个究竟却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太大的缘故就掉进井里淹死了，两三天后尸体才浮起来。之后又有人是夜里还在床上睡觉，第二天他的亲人发现他不见了，就去井里找，果然就淹死在井里。这些离奇古怪的事接连发生，村民们实在呆不住了，就用重铅灌了井盖把井口给封了。之后总算有些平静日子，但最近村民们又发现井盖开始出现裂缝，夜里又隐约听见凄厉的叫声，所以大家又很害怕，找了一两个道士都因为道行不够不敢出手，这回遇上句天师，便只好斗胆请来一问。
　　以上就是村长讲述的一个恐怖离奇故事，木生听过不少类似的故事，所以并不感到害怕。句天师又循例问了一些比如那口井里以前是不是有人跳井自杀（据说可能变成厉鬼）。村长和村民们都很肯定，从上古开始，那口井就存在着，据说可能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留下来的（毕竟盘古也要喝水。当然这是村民们夸张的说法），从来就是村里的守护神，也没有发生过跳井自杀的事。
　　句天师心中暗暗叫糟，如果不是冤魂不散，那就是有人养鬼了，养的还是水鬼。水萌财，难道井里有宝藏？句天师心中疑问重重，又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过，村长说之前有个逃兵躲在村里避役，后来大家也没理他，渐渐也没再见他出现了，大家也就没当回事。
　　句天师就算神通再广大，也不可能猜到这内里的故事。不过他隐约感到这次是个棘手的问题，他看了看木生，木生也意会到了，毕竟这么多年，大家还是有点默契的。木生知道句天师的为难，为了保护木生，有危险的活句天师是不敢接的。句天师表现出为难，这表明这次事情有点不一样。
　　木生正要开口，句天师便抢先对村长说道：“老道道行不足，恐怕难以胜任。”
　　村长听了也意会到另一层意思，马上就递上一份礼金，说道：“请道长以慈悲为怀，救救我们古井村，这是小小敬意，如果制得井鬼，我们必定重谢。”
　　句天师不是势利的人，可是生存的压力是明摆着的，而且他还要养木生。句天师推了推，道：“老道不是这个意思。。。。”
　　木生道：“师傅，我们浪迹天涯也是为了斩妖除魔，如今村民有难，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况且按村长所说，这次是个狠角色，如果不将它制服，恐怕后患无穷，搞不好要令天下遭殃。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木生又对村长说道：“不过这次这角色不好对付，水鬼是最难对付的，阴气重，而且被水泡过，皱巴巴的，看着恶心。所以酬劳方面。。。。再加上我们还要置备一些制鬼的物件。。。”
　　村长只好唯唯诺诺，句天师马上打断，对村长说道：“小道童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尊卑不分，请老丈人不要怪罪。斩鬼除魔本是我辈份内之职，只是听老丈人刚才所言，这水鬼非同一般，能摄人魂魄，我得先到那古井处看看，才能确定是否有本事应对。不知老丈人可否带路？”
　　村长面露难色，又看看四周的壮丁，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应答。看来大家都不敢接近那口古井。句天师和木生也看出来了，木生说道：“这村里有没有地图？给张地图我们自己去找吧。不过事先说明，就算看了以后，我们没本事接这活，酬劳还是得给一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村长哈腰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实在是让两位道长见笑，不过这水鬼确实厉害，我们是害怕啊。。”
　　地图是没有的，但是村长的描述能力比较强，古井村又不大，三言两语讲几个特征地点，比如在什么树向左转有条小石路之类的。句天师和木生方向感也不差，听了心中有个大概。
　　[真情互动环节]有些读者可能觉得不合情理，村民们怎么会相信一个外来的江湖艺人。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一来是病急乱投医，二来是迷信的人们总是会相信高手在民间。讲个真实的故事，大家知道小孩到了一定年龄会长牙换牙。我有个朋友小时候长了一颗怪牙，相信有些朋友有相同的经历。在我们农村里，医疗水平不高，村里的牙医也没怎么见过这些怪牙，反正就是在牙后面又长了一颗牙，村里的牙医说要把前面的牙拔掉才能拔后面的牙，父母又怕这前面的牙拔了不会再长，又不想这么小就补牙种牙，于是就没有在牙医那里弄牙。而且我总觉得在他们心里隐隐有一种想法，就是觉得长这种牙是类似于中了邪或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普通牙医是治标不治本的，必须找些邪里邪气的人。后来家人说认识一个江湖卖艺的，就是玩杂耍、变戏法的。变戏法的经常会变一种无痛拔牙的把戏，当时人们就把这当真了，迷信的说法是他们真的有邪门的地方，否则干不了这行业。于是就请他来拔牙。当然牙是拔下来了，不过用的是土方法，不知从哪里弄了点麻醉药，然后用螺丝刀、工钳就直接撬。那场面相当血腥，我当时年纪小，在他家屋里围观，心里很害怕。我那朋友从此以后也不敢看牙医了，对江湖卖艺的也颇有微辞。
　　时值正午，阳气最盛，句天师带着木生，凭着几份大概就前往古井。一路上木生也问句天师的看法，句天师却显得凝重，他怀疑有人养鬼。而且水鬼不易对付，他叮嘱木生要小心，跟在他身边，不要乱说话。木生觉得委屈，自己从来就不是乱说话的人。木生是个不服输的人，虽然师傅说有危险，而且自己的道术实在很初级，但他不想让师傅看扁，硬要看看大场面。
　　古井是很普通的井，井沿也不高，在膝盖以下。井盖确实是封得严严实实的。木生靠前想看个究竟，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句天师说道：“井盖是普通的井盖，你能看出什么。看看周围有什么线索。”
　　木生又看了看井沿，看了看周围的地面、植物、外墙，反正是什么也没发现。句天师叹了一口气，是恨铁不成钢啊。说道：“天眼是道行，我也不能强求你，但细心观察是个人修养啊，这个也学不会吗？做事总是图快，走马观花的，很多细节会被忽略的。”
　　显然句天师是看出什么来了，但木生没看出来。木生想争辩一两句，可是他看得出句天师这一声叹息是发自内心的，他有点难受，也很自责。是的，他想成为天师，可是为什么总是这般没有耐性呢。句天师也看出木生的神情，于是说道：“你再仔细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木生只好再睁大眼睛观察，果然这次就不一样，在井沿发现一个很浅的石痕图案，木生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说道：“是池涌印！”。
　　印者，乃道家“符咒印斗”四诀之一，是灵界的权力示意，能控制和左右灵界。但是印的威力也因人而异，一般要组合咒来开展。关于符咒印斗，是道家基本功，统称为符咒。所以木生对这些印还是有印象的。池涌印就是施展在池塘、河涌等近水的地方，用于制衡或者召唤水中灵物的印法。印不过是一种工具，可以用来做坏事，也可以用来做好事。
　　句天师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有两种可能，一是村民们邀请过其他天师，该天师在井边施展了池涌印来压制水鬼，另一种可能是有人通过池涌印召唤水鬼，另有所图。”
　　木生问道：“召唤水鬼是基于什么目的？”
　　句天师道：“水荫财，水鬼能摄魂，也能运财。但是印法能灭也能生，印所生处就是水鬼的生命之处，一旦召唤，水鬼并不能离开印结太远。但是水鬼的力量也不完全由召唤者控制，如果水鬼冲破印结，召唤者也无能为力。印结一旦生成，将不能直接拭除，否则水鬼将无所约束。要收伏由印结召唤的水鬼，就必须解印。”
　　这些道理本来是符咒的基本，句天师又给木生讲解了一遍。木生以前看书不以为然，现在遇到实际问题了，才发现原来这些符画是确实存在的，这才知道自己所学太浅，句天师这么一讲解，他便加深了几份印象。
　　木生又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句天师道：“首先是超渡，如果它是冤魂所生，我们就送它投胎。如果是印结召唤，我们得先加固封印，可惜不知道施展者所用的咒语，只能逐一尝试。你看这印痕越来越淡，这水鬼的怨力很强。然后就是想办法收了它。”
　　木生说道：“等等，我有点想起来了。收伏印结的方法是以符相引、以斗为破。不过你要问我什么是以符相引，又怎么个以斗为破，我就想不起来了，这些拗口的东西，实在是记不住。”
　　句天师道：“这并不是什么拗口的东西，而是后人总结的口诀，以便于记忆，你却说记不住。以符相引就是说在印结之外设置符咒，将鬼魅引领去斗阵的所在。斗阵就是阵法，分为天罡地煞，不同阵法有不同威力，但威力越大就越耗心力，持续时间也越短，必须依据经验和鬼魅的能力进行布置。使用不当，不但无法将鬼魅收伏，还可能伤了自身，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木生以前觉得这些无法记忆，而且记了也没用，但现在发现这些东西是前人的经验积累，要真正经历了才会明白。木生点了点头，又问：“那这水鬼我们用什么符咒和阵法？”
　　句天师掐指算了算道：“符是药引，斗才是正解。首先定斗。池涌属水，位列凶煞，天罡中以武曲相应。武曲以道列、方佐为引。但是以我目前的功力，武曲恐怕施展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衡斗。衡斗以阡陌、曲泽为引。”
　　句天师这些方法木生虽然以前在书上见过，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是这么用的。衡斗、武曲是斗阵，道列、方佐、阡陌、曲泽等，是符咒的名法。木生听了自然明白，首先要设下衡斗阵，设阵者要运功维持阵法，然后要画出阡陌和曲泽两道符语，顺着衡斗的左右两侧排引。这样水鬼就会顺着阡陌、曲泽的指引来了阵法之中，最终的决斗就在阵法之内。
　　可是阵法之内到底是个什么世界，木生从来没有进去过，外面是无法看清的，他一直很好奇，这个阵法中的世界到底存在于现实中，还是虚幻中。
　　实地观察了古井之后，句天师心中大概有了几分把握，于是看在钱的份上答应了本次灭鬼行动。村长那是开心至极，请他们吃了一顿。
　　在村里呆到半夜，丑时阴气最盛，村民们为句天师等人践了行，句天师便带着木生，穿上行当，再次向那阴井出发，这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符咒等工具。
　　句天师还是很有疑虑，说道：“等一下你守在阵外，不要进阵中，切记切记。”
　　木生嘴里答应着，可内心却不这么想，他很希望能看看阵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