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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雕空 / 第五章 老妪 二

第五章 老妪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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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现在我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最后那几年我和妈妈也有了一些隔阂。我的颓废让她很失望,恐怕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我在社会上健康成长,娶妻生子,过上她这一辈子无法得到的生活。她鼓励我去追求那些她认为不错的女孩子,甚至告诉我即便对方有男朋友也无所谓,因为好女孩是不会缺少追求者的。我很佩服妈妈的见识和胸襟,但始终不愿意组建家庭(虽然我曾经多次在父亲无理的责骂殴打之后想要离家出走,却始终没有胆量踏出那一步,因为我觉得连家里都这么冷酷恶劣,外面想必也不会强到哪去),最终还逃避了她同事女儿与我的婚约(这次旅游的组织者就是妈妈的那个同事),则让她对我的未来彻底绝望了。
  妈妈日渐冷漠的态度也让我产生了戒备心理,我也不再那么心疼她了,心底还偶尔滋生出一丝怨恨。我小时候在目睹她惨遭家暴之后,曾经多次劝她和父亲离婚,但是每一次她都哭着拒绝了。我想是因为她不确定父亲会如何报复,她也无法确定未来是否就一定会比现在好,而且她那一辈子人有个奇怪的说法,说是离了婚之会影响孩子的一生。但我认为这个充满了暴力和冷暴力,畸形而且处处透出怪异逻辑的家庭才是形成我这种性格和处境的根源。勉强维持了差不多一生之后,妈妈除了身心的伤痛之外别无所获。我不知道她在临死之时想到了什么,有没有美好的生平回忆浮现在眼前,只求那一刻她没有想到我和父亲,父亲杀死了她的回忆,而我杀死了她的希望,我们都是使徒一般的凶手。
  妈妈走了之后我们按习俗烧掉了她的衣物和被褥,父亲好像还特意把所有跟妈妈有关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因此我如今在他们的房间几乎找不到妈妈曾经存在的痕迹,从那以后父亲独自发怔的时候倒是比以前多了许多。
  我很久没进入父亲的房间了,他走之后我还想过该如何处理那些他舍不得扔掉的老旧家具和送都送不出去的破烂衣物,那里将会变成真正属于我的新天地。但拖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我一直对这里心存敌意,很多时候都刻意回避进入这个房间,本来我在我的小卧室里就可以生活的很好,无需再去触碰那些被灰尘覆盖的物件和回忆。不过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我需要打开所有房间的门通通风。你可能无法想象,这在过去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望,父亲的诸多怪癖之一就是哪怕盛夏也要关着门睡。要知道我们这种老式住宅本来就设计的不合理,小小的两室一厅内部结构曲折,逼仄晦暗,许多角落常年都见不到阳光,如果不打开所有的窗户,风根本没有办法进来,父亲的房门一关,我的屋子里便再无一丝活气。每个梅雨季的夜晚我都会在滚烫的凉席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身上头上的汗水擦去一层马上又会涌出来,直到挂在床头的毛巾变得油腻腻能拧出水来,我才因为过度疲累浅浅的睡上一会。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至少还有自己的房间,她只能和父亲挤在一张床上,还要忍受他的呼噜声。
  我怀疑父亲是不是也在害怕着什么,就如我一样,必须看着墙上的那些“画”才能安心睡觉。
  现在我可以自由的决定这扇门是开还是关,我需要它开着它就可以开着,这由我来说了算。我推开了门,里面的东西都和他走之前一样,只是多了他和妈妈的骨灰罐,窗外种着那几盆西红柿我都差点忘了,没人浇水,它们只靠着不多的几场雨居然活了下来,但长势很差,不少叶子都干枯的卷曲起来。我打开窗用水舀给它们挨个浇上了水,窗棱上落下的尘土将我呛得咳嗽连连。不光是窗户上,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盖着厚厚的尘土,过堂风一吹,灰尘立刻弥漫开来。这对慢性鼻咽炎患者来说就好像进入了重度核辐射区域,非常致命。更让我难以忍受的事那股烟味依然没有散去,它们顽固的附着在床单,枕巾,窗帘和所有的角落里。“必须清理一下了!”我给自己下了一道死命令。
  我带上白色的口罩,抬出尘封已久的吸尘器插上电试了一下,还能用。我不太擅长打扫的工作,也没有太多经验,一开始就用吸尘器来对付这积重难返的灰尘集中营并不太适合。吸尘器在吸入尘土的同时还会在另一端排出空气,这就把整个房间里静止的尘土全部激活,变成了漫天的尘暴,重新将尘埃分配到每一个角落。真正能吸纳进去的反倒不多,可能还没有飞到我身上混合了汗水形成的泥石流多。偏巧今天没有什么风,这些尘土大体上被我和房间自产自销,不过还好我提前关上了卧室。我又打来一盆清水,沾湿了抹布自上而下的先处理这些恼人的尘土。抹了几下之后抹布就变得漆黑,叠了一面之后也只能多弄那么一小块地方,这时把它放进盆里淘洗一下,那水黑的用毛笔蘸一下大概就可以在纸上写字了。不知道多少次重复的擦拭和换水之后,房间里大体上变得洁净了,我则象个泥猴一样累的几乎不能动弹。我摘下口罩看了一下,它现在也变成了灰色,中间那个位置出现了两个浓重的黑色斑点,像个骷髅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上午,我饿了,手脚微微发抖,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手臂上的血管好像变成了负压,一抽抽的隐隐作痛。
  我不去外面的饭店吃,父亲走之后我就没有了固定的收入。有了上次医院里的惊险遭遇,我再也不愿试着出去赚钱了。存款还有一些,我就靠定期存款的利息支付日常的生活费用。这点钱需要应付水电燃气,取暖费,医疗保险及每个月买药的费用,剩下的大概每个月还有二百多块钱可以用来买吃的,这钱不可能去饭店,只刚够我买点米面和打折的蔬菜,我基本不吃肉,小病也尽可能不去医院,以目前的物价来说,勉强能维持下去。如果出现什么不得不治疗的病和物价大幅上涨的情况,我还可以把供暖费停交,冬天多穿点多盖一点就是了。再不就去远郊租个便宜的房子,把现在住的租出去,还能有个一百五到两百的差价。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再说喽,也许更坏的年代到来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我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把菠菜,几个生鸡蛋。没听说过有人会生吃菠菜,但是我真有点想先吃一口,我确实饿了。长时间保存的鸡蛋不能生吃,我试过,拉了肚子。“就菠菜鸡蛋汤吧,”我忍着肠胃的抽搐做了决定,又苦笑着自嘲:就好像我还有其他选择似的。
  我先淘米做上了一锅饭,再把菠菜的菜根用菜刀切掉,它们太老了,菜根很粗不好吃。我把菠菜匆匆洗了两遍,点火,倒点油,放点葱花,炝锅,放水,撒点盐,烧开了打下鸡蛋,还没等鸡蛋全熟我就往锅里填进了菠菜段,等水再开上来就放点味精,好,出锅。
  饭没这么快好,我先把鸡蛋捞出来吃了,我不能再等了,这时候我周身开始冒出虚汗,四肢乏力,精神萎靡,这是低血糖的症状—---虚脱了,再不吃东西就会休克。鸡蛋确实没熟,蛋黄还是液态的,不过我挺喜欢吃这样的。我又尝了一条菠菜,操!没洗净,牙碜!我厌恶的狠劲把它用筷子砸进汤碗里。我除了生气还很沮丧,明明洗菜的时候看上去已经挺干净了,可是还他妈有沙子,对食物的洁癖让我不太可能吃完这一锅菜了。这意味着我付出的食材,调料,水,火,还有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如果没有那个鸡蛋,我现在等于什么吃的也没有,跟等死差不多。好容易等到电饭锅跳闸,我盛了一碗米饭,拌上一点蒜蓉辣酱勉强吃了下去,然后回到我的卧室一头倒在床上。我完全没有心思和力气把碗刷了,以后再说吧。如果有钱,我一定要买一个自动洗碗机,不过对我来说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这个“如果”。
  过了很久虚脱的状态才完全消失,我的手脚还是有点软,尤其是左臂还有一种酸胀的感觉,很难受。我想到既然花了那么大力气去打扫卫生,是不是该去那个房间住一晚,现在这里已经只属于我一个人了,我可以像个国王一样,想去哪就去哪。
  天有点黑了,我推门进去之后打开了灯,但还是有烟味!屋子里面看上去是比原来干净了不少,不过我敏感的鼻子依然无法适应这里,咽喉里面马上又有了灼烧感。我皱着眉用手摸了摸下桌子凑到眼前一看,还是有一层灰。先前的打扫只是清除了一部分尘土,随着我的走动还有相当一部分飞在空中,当我满怀喜悦离开的时候它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想起了那个词:“尘埃落定”,倒是有一种美感,也真叫人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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