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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雕空 / 第五章 老妪 三

第五章 老妪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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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了我一天的时间,结果却极不随心,无助的感觉让我有点想哭,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了。
  我最后扫视了这个房间一眼,准备回到我的屋子倒头睡觉,当的眼睛掠过妈妈的骨灰罐时,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像被一束聚光灯照亮了一样,我好像看见了妈妈佝偻着,低头劳作的身影。是的,她日复一日的为这个家做饭,打扫,精打细算的规划着他们俩为数不多的工资收入,她自己却极少有什么消费和支出。我完全不记得她为自己买过衣服什么的,那些时常上门借钱的叔姑们的穿着和饮食都比她要光鲜丰富得多。她不但每天都与这令人绝望的灰尘赃物战斗,还要面对我和父亲的种种要求,不论合理还是不合理的。我俩都经常对饭菜抱怨,而且态度相当恶劣,类似“咋又吃这个!”“有完没完了”这类还算客气的疑问,更有向父亲那样“这啥肉?根本不香!”“这都他妈凉了,拿走!”这样粗暴的话。我放下筷子拒绝吃饭和父亲用碗筷猛砸饭桌的时候,妈妈很少辩驳,她可能和我现在一样,真的累了,累得灰心,对一切都灰心了,所谓的绝境也不过如此。
  妈妈真的很可怜,人不像低级的动物,只需要考虑吃喝生存,这些日常的杂碎劳动应该就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得到的只是委屈和无奈,到最后她把自己活成了什么,她花了多大力气才让自己活下去的,换做是我,恐怕早就变成恶魔,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了。
  妈妈所谓的休息和娱乐也就是在劳作之后坐在床上用棉被支撑着时常疼痛的腰部(贯穿整个职业生涯的文职工作让她有严重的腰肌劳损和颈椎病),边看电视边织毛衣,这期间还经常被父亲和我抢走她爱看的频道和电视剧,这时她最多就是嘟囔一句,换个坐着的角度然后低下头继续织毛衣可能就是她最大的抗议。
  每年冬天来临之前,我们这种北方小城市的老百姓家里还有一项不小的工程---就是将那些在箱子里压了一年的旧棉衣棉被拆开,用手工将缺少棉花的部分补齐。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如果做的不好,我们就得穿着看上去挺厚,但是会在某个部位钻进刺骨冷风的棉衣过冬。这活计十分耗费精力,前前后后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而且这是个绝对孤独的工作,男人们是不会插手帮忙的,传出去会被人笑话。每次妈妈做完了这项工作,我觉得她都会老上一岁。
  妈妈的文笔很好,字也写得大气漂亮,在单位她主管办公室,所有的文书和报告都出自她手,一直到退休都是如此。在外面她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虽然衣着老旧,但她从来都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平时她在单位也是正襟危坐,说话一板一眼,维持着一个小单位中层干部应有的仪表。当年她很上进,利用工余时间自修大专课程,每天晚上还不能耽误照顾我和父亲,当她拿出笔记学习的时候,大多数都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这时除了劳累她有时候还要忍受父亲的喝斥和嘲讽,他根本看不上妈妈的努力。是不是真的影响了父亲的休息我不知道,但是我长大了以后明白男人绝对不喜欢自己的老婆比自己强,或者有这方面的企图。即便如此妈妈也还是艰难的通过了考试,拿到了文凭,好处是涨了大概一级工资,就是每个月多了十四块钱。我不知道这点钱是不是够买药的,她的高血压应该就是在这期间加重,不得不吃好几种药来控制。不过可以确信的一点就是,支撑她这么做的动力是对未来还有希望,好的希望。
  若问她何时真正为自己活过,我感觉也就是自修的这段日子和她生命中最后那几天,至少她暂时脱离了烦恼和泥潭一般的外部环境。我甚至有点怀疑,最后是不是妈妈自己选择了离开,不想再回到这个家里。
  有人说人死之后会分解成分子状态弥漫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想让她走的那么远。我走过去又擦拭了一遍妈妈的骨灰罐,我将她抱在怀里无声的哭了。朦胧中我感觉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包含在那个小小的气泡当中,我“看见”不断有蕴含着妈妈信息的分子震动着从骨灰罐的微小缝隙中溢出来,向周围飘散而去。我徒劳的想把它们留下,可惜都是惘然。它们身上携带的信息杂乱破碎,根本不能形成完整的信息链条,我从中无法读取妈妈的回忆和思想亦或是她曾经受过的痛苦。妈妈确实是走了。
  我觉得妈妈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最后的旅行不过是给死亡渡上一层金色的花边,让她看上去并不那么凄凉。
  无可奈何的懊悔滋生了无处宣泄的愤怒,一切都来不及了,对于妈妈,我任何事都做不了。我没有宗教信仰,肯定不会去像别人那样给逝者烧香拜佛祈求什么,那根本就毫无意义。有人说什么死者给他托了梦,说在那边缺少什么东西,生者就去找个地方烧些纸糊的假货。在我看来这不就是自欺欺人,那边真的能收到吗?你给我看看收据我就信。如果你真的有这份能力和孝心,人活着的时候尽自己一份力就可以心中坦然了。当初我的奶奶去世后,那些叔姑们每年都要去墓地祭扫上坟四五次,什么清明,鬼节,阴历十一,临近年关送寒衣,还有忌日什么的,每次去都拉着成车的纸钱假金砖,各种鲜花和祭品,祭品中那些时鲜水果和熟食都是我们家从来不会去买的高档货,可以说他们一年里对这种事花费不菲。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奶奶活着的时候可没花到过他们这么多钱,包括她早年间经常住院需要医治的时候都极少有人出钱。并且他们在大肆祭拜的同时,多数也还欠着我们家的钱没还。以前我每次不得不跟着他们磕头上香的时候,心里都会冒出一句粗俗但贴切的谚语:“孩子死了来奶了。”不幸的是因为那时候父亲还在,我每次都得去。
  我恨自己恨得头痛欲裂,我也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还是希望能做点什么,好能让我的内心稍稍平静一些。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暂时还得继续活下去。空空荡荡的冰箱几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个房子里我再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我从存钱罐里抓出一大把硬币数了数,超过十块钱,然后拿上个环保袋走出了家门。这个时间段超市会有一些快要坏掉的蔬菜打折处理,我得和那些捡便宜的老太太竞争,但我和她们不一样的,我几乎没有选择。
  今天的成果很不错,一袋外皮有些发绿了的土豆,一袋蔫吧青椒,一袋全是半截的胡萝卜,一袋散菜花,两小袋饼干渣,这些单价都是一块钱一袋。贵一点的是一袋软囊囊的香蕉,大概有二斤多,两块钱,这个得快点吃,现在就有一大部分是黑心的,两天以后就没法吃了。刚才结账的时候那个售货员都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这么一兜子东西,十多斤重,全部算下来才八块钱,还没有前面那个人手推车里的一罐酸奶贵。当然这种事你除了守时还得有点运气。我对自己适应生存环境的能力也比较满意,准确的说是随时调整生活水准下限的能力。当然对于超市来说,我倒也并不是毫无价值的顾客,就像鱼缸里的清道夫,免费的清理了底层的残渣,也免去了他们亲自动手打扫的麻烦。
  说实话以前我对这个超市印象很差,那一次我路过他们卖鱼的摊位,上面有个牌子写着“死鱼免单”,刚好有一条大概是草鱼,挺大的一条,鳃和鱼鳍都不动了,我观察了几分钟确定它死了。我极少买鱼,这一条可能有二到三斤,对我很有诱惑力。于是我招来售货员说:“这条鱼死了,给我捞起来吧!”接下来我看到他一脸惊恐,支支吾吾的对我说他做不了主,我很生气,声调也提高了很多,旁边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他看形势不好,匆忙跑到里面喊出一个穿办公室职装的人,让我跟他们这位经理说。来的这位眼睛都不抬的对着我口灿莲花,只字不提“死鱼免单”这回事,什么样的理由都能说出来,就是不认头顶上这块牌子上写的字。我气得没法,但又觉得碰上店大欺客我没必要死磕到底,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主持公道,最后也就生着闷气不了了之。当时我诅咒这家超市赶快倒闭,可是如今这里生意大不如前,我又希望它能继续开下去,不然我不知道跑多远才能找到这样经常在晚上卖打折菜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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