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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雕空 / 第五章 老妪 一

第五章 老妪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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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起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穿上外衣,我可不想在这个清冷的季节里感冒,那种发着高烧但身上却冷到发颤的感觉真是让我刻骨难忘。我先穿进了一只胳膊,也许是因为衣服的姿态不对,另一只胳膊再想进到袖子里面时,遇到了不小的阻力。《这可真麻烦,麻烦事是我的一生死敌,因为意料之外的事会让我多费精力思考,我通常没有经理李顾及那另外一条路上将会发生之事,多数情况下会选择一两条路走到黑。》刚刚睡醒得我根本没有什么耐心先去整理一下衣服,或者换个角度再穿一次,而是拧着性子使蛮力向里面一怼。结果“哧”的一声响,那只袖子从衣服上面掉了下来。我一股闷气涌上心头,把那破衣服一把甩到墙上,过了好半天闷痛的太阳穴才停止了跳动。
  我这才想起来,妈妈走了十五年了。她曾经跟我说梨是不能分给别人吃的,因为那是分离,不吉利。实际上就算你没吃过梨,最终还是要与任何人分离的。妈妈离开家的时候我在睡觉,临死时我也没有在她身旁。我没有机会对她说:达斯维达尼亚-----俄语单词再见,她教给我的。
  那天她一早离开了家,和几个退休的老同事去一个海滨城市旅行。我没起来送她一下,是的,当时我们俩有一些矛盾,具体是什么事我忘了,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拿出来一说的事。她离家的第二天,我突然觉得毛衣领子上的商标很碍事,一时心血来潮想把它剪掉。没想到我笨手笨脚把商标旁边的毛线弄断了一股,结果附近的毛线顿时缩成了一团乱麻。父亲倒是会一点针线活,他弄了半天才勉强把衣服缝补得勉强能穿。我也不记得是不是这个阶段他的脾气变好了,他出奇的没有因此暴怒,我们俩还开着玩笑说:这是妈妈在考验我们的自理能力,看看离开她后我们是不是还能生活下去。
  那天的夜里十二点半,我在睡梦中好像中听到父亲的电话响了,不一会他推开我的房门说,妈妈的同事来电话,说她在外面得病了,让我们俩赶紧过去。我心中立刻闪出一个念头:妈妈肯定遭了难。父亲倒是坚信妈妈只是在生病,根本不愿意把事情往严重了想。我赶紧给所有认识的有车的人打电话,结果在这个时间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对方找个理由推托了,最后我俩走在没有路灯的街上拦了一台出租车,以平时大概两倍的价格包车上路。一路上父亲不停的念叨妈妈会出现什么状况,比如脑血栓啊,心脏病啊什么的,说妈妈以后可能会卧床不起什么的,我们得做好照顾她的准备。我这一辈子大概头一次看到他,或者说看得出来他是关心妈妈的,但我觉得他是在用最好的结果来安慰自己,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局。而我心里在想,妈妈同事们的表现只能说明一件事,此时她已经不能与我们沟通了,加上来电话的时间跟她们的语焉不详,我已经基本上认定妈妈是凶多吉少了。
  四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到了目的地。这是个很原始的,由渔村演变而来的小县城,整个主街上没有一座楼房,街口还有一座古代的牌楼,进去后走几十米就是一个医院。我们进去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天上下着濛濛的小雨,雨中还夹着雪花,很冷。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门口,看到我们就放声大哭。我当时就明白了,父亲也终于明白了。
  妈妈的遗体还有些温度,据她们说妈妈是半夜开始脑袋疼,她们还给她揉了一会,可是过一会妈妈就开始呕吐,这时候她们才想起找大夫,这里的医疗水平很差,抢救也不及时,进了医院没多久妈妈就停止了呼吸。
  父亲哭了,他全没了主意,我用电话通知了亲属们。我没有哭,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没有感叹什么命运不公,也没有去想为什么没能和妈妈见到最后一面,更没有精力去回忆什么美好或悲哀的往事,我只是心里很乱,比刚才这段文字要乱得多,但是却很奇怪的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亲属们来的时候后面还跟随着我们本地殡仪馆的车,将妈妈的尸体拉回了老家。
  在路上有人对我说,本来这种情况下的时候只要及时救治,打上一针利尿剂,再加上强心针,是完全可以抢救回来的,虽然很有可能落下偏瘫等等后遗症,但人毕竟还是活着的。之后她还暗示我应该对那几个妈妈的提出赔偿要求。但我心里在想,即便妈妈活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眼前几乎浮现出了父亲在她床前的样子,他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必定会尽力照顾她,可是我又无法想象,那种情况会持续多久。以我的经验,耐心这种东西不是他的长处,而且过不了几天他一定会在妈妈的床边念叨抱怨,说些什么你现在害得我们如何如何这类的话,这种话说的多了,大概他自己也会深信不疑了。而妈妈从前在这个家里都遭遇过什么,他只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妈妈在健康的时候都几乎没有享受过生活的快乐,如果病瘫在床上,又有多少可能呢?大概只是用痛苦的,毫无尊严的残生来成全父亲那短暂的愧疚。这一切对她毫无疑义。
  这时候父亲已经完全陷入沉痛状态之中,不停地唠叨着什么没想到,什么本以为还能伺候妈妈一阵子,没想到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他基本上无法做出什么决定。我想了想,决定不去追究妈妈那几个同事的责任,到家之后我和她们说:“谢谢你们能在我妈妈生命最后时刻陪在她身边。”我让她们走了,看得出来她们如释负重,忙不迭的道着谢,很快就消失了。
  那些亲戚对此很不满意,但我想的是,妈妈没死在父亲和我的面前,这真是个不错的结局了。她最后那几年身体很不好,尤其是得了一种咽喉疾病,让她生不如死。严重的时候她吞咽困难,总是说嗓子里有块东西堵着,张开嘴就能看到嗓子眼红肿还带着白腐,她的脖子肿了一圈,剧烈而无休止的疼痛让她晚上无法入睡,不间断的咳嗽并咳出带血丝的痰块。在医院检查之后排除了喉癌,确诊为严重的慢性鼻咽炎。不久之后我的嗓子也有了类似的症状,虽然比妈妈的要轻一些,但也是极其难过。我上网仔细查阅了相关的资料,找到了一个重要的致病原因,那就是常年吸入二手烟。的确是这样,父亲烟瘾很重,屋子里到处都是烟味,而且他吸完的烟蒂从不弄灭,都是由之继续冒烟,天生体质较弱的我和妈妈受此影响,不幸得了这个折磨人的慢性病。我俩不得不多次恳求他尽量少在屋子里面抽烟,并且把烟头弄熄,可是无一例外的,每次都只换来他的一声“滚”,烦了他还会装作要动手打人的样子。是的,我们就是这么不值钱,或者仅仅只是他的无知,因为他可能不相信吸烟会有什么危害,否则为何自己抽烟却不得这个病。我相信更多是因为后者,有些恶是无知的副产品。相比妈妈一生之中的遭遇,这还仅仅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应该在五六岁的时候,我曾经在妈妈单位5层楼的窗户上看远处的风景(那个年代市区里最高的楼之一),我突然跟她说,我想从这里跳下去,然后就被一脸惊恐的妈妈拉进了屋里。“你疯了,跳下去肯定摔死!”妈妈泪流满面。我当时并不是在吓唬她,我天生的恐高,蹲在那个窗台上的时候我小腿哆嗦心里发慌,还有一种想要尿尿的感觉。但我清楚的记得,我考虑最多的是如果跳下去疼多久才死。我没死过,不知道死了之后会是什么样,不过我还是愿意跳下去,这生命对我来说很可能不比在空中自由翱翔的那2秒钟更有价值。但是妈妈说了一句话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你要是死了,妈也不活了。”
  抛开痛苦不言,死对我根本无所谓,我早就受够了,虽然我那时候才五六岁。但是我舍不得妈妈为此伤心难过然后跟着死去,这是在世上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即便她没死,也会独自承受来自父亲的责打和我难以想象的惩罚,相对于我在瞬间死去得到的解脱,她得忍受多久?五六岁的孩子是不是应该有这种想法我不知道,或许在这方面我是比较独树一帜的。从那天起,我做了个决定,最好将来父亲能先死,如果是妈妈先死,我随后就跟着她去吧,反正我是不会单独面对父亲生活下去的。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不论谁先死去,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比较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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