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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 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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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在那件事上我也并非罪无可赦,起码我曾经为了孩子们的成长付出过许多,偶尔的一些小错不应该让他们忘记这一点,若是的话那他们也就太过忘恩负义了。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将会逐渐消散,他们也是能原谅我的。但这个想法在我每次见到海的妻子时总是被敲得粉碎,她自那时以后就一直回避着我。如果在走廊里相互遇见了,那她必定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侧身走过去,像是躲避衣服上沾着粪便的乞丐一样。我知道海和梅的收入很低,不但无力购置新房,甚至连外出租房的余钱也没有,所以她才像忍辱负重般寄居在这里。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心帮他们一把。
  这天终应该又是厌倦了工坊的劳作,不知去哪里玩了半天之后提前回到家。他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都知道。换做别人我可能会说上两句,但是这个小儿子从小就被宠惯了,脾气不咋好,你越是说他就越跟你反着来。尤其是我犯了事之后,他的脾气越发暴躁,我也彻底省下那份心力不去跟他较劲。他看到我正在将一块陈年的鱼干撕开成小块,便走过来伸手要吃,我笑着拦住了他:“不能吃,这是给你二哥他俩准备的。”“他俩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
  “傻孩子,你没见他俩多久没和咱们一起吃饭了,你嫂子好多天都没有说过话,一家人不能总是这样下去。”
  这段对话让屋子里的空气像被坚冰封冻住了一般。终从我手里抢下鱼干狠狠摔在地上,用脚尖狠命的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它变得像一张哭泣的脸谱。我两手一摊,摇着头走进自己的房间并随手关上门,将大厅里乒乒乓乓的噪音挡在外面。
  当天夜里海和梅收拾起一些还没彻底变成垃圾的家具行李,悄无声息的搬离了这里。整个过程我都没有露面,我不想表现出伤心,不想惹上任何麻烦,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有什么倾向。事情过去了几天之后我打听到他俩租住的地方,那是一个极简陋的木头搭建的窝棚。我赶了过去,拿出一块钱想给他俩添补一点房租。梅打断了海对我的感谢并拒绝了这钱,她说这房子的租金林已经付过了,他们现在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不再需要别人更多的帮助。我有些尴尬把钱收回口袋,心中不免埋怨起了林---明明他自己也是紧紧巴巴,为何还要和我来抢这种面子上的事。看来他还是没到极限,而且真是有点多余,那些从邻居们闲聊中听到的,他和书经常吵架的传闻应该是真的。
  当我走出这间陋室,不远处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我循声望去,却在人群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终,他在和一群人吵架。不,已经不只是吵架,那些游手好闲的少年一边唾着口水一边辱骂终,说他是色棍的儿子,还有比这更恶毒的言语,但我的耳朵已经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了。我躲到墙的一边,只见终满脸泪水,捡起一块石头拼命向人群投掷过去。一声惨叫随之响起,有人捂着脑袋倒在地上,余下的少年们飞奔过来追赶逃跑的终。
  终被人按在了地上,眼看就要遭到一顿胖揍,一声大喊让那无数即将落下的拳头停在了半空。是林,他放下了手中推着的板车,跑到人群之中护住了终。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到他把终从地上拽了起来,并用力将他推走,自己则张开双臂,不让少年们继续追赶。
  那些人显然知道林是谁,一时倒也停了下来,不过先前被石块击中的家伙此时赶了过来,他见追不上已经远去的终,不禁气急败坏的将火气撒到了林的身上。其他人也随着他对林开始了攻击,数不清的棍棒向林身上招呼过去,可他完全不躲不闪。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林,他曾经与凶残的蛮族舍命相搏,可此时却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头人一样任人宰割。我不敢上前,只怕去了也是无益,但我拼命迈开棉花一般疲软的腿---我并不是想逃走,而是去找那个能帮助我们的人---凯恩领主。
  凯恩的怒吼喝退了那群年轻人,我们过去扶起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的林,他看上去伤得并不太重。我谢过凯恩,之后扶着林走回家,半路遇上了闻讯赶来的书。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要转身离开。林还想送我,我说凯恩已经出面,不会再有人找麻烦了,只让他卧床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他。
  我回到家后想看看终也没有受伤,推开房门看到他正抱着鸽子低声啜泣。听到门响的声音后他把脸侧过去,完全没有看我一眼。晚饭做好后我又去叫他,他也依然没有出来。
  家里的食盐用完了,第二天一早我便去到村子里买一些回来,顺便探望一下林。林的家里还是那么狭窄,结婚这么久了,他们仍然没有添置什么家具。虽然屋里打扫的很是干净,但相比同时代其他人的家已经显得过于寒酸了。三口人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我看见羊在饭桌前咧嘴抹着泪,一只手里还捧着饭碗,碗里的米粒上覆盖着一层血红色的东西,乍看上去让我心里一紧。书坐在床上低头着头,肩膀还在微微的耸动,林则手拿扫帚指着羊大声咆哮。羊倒是第一个看见我,他好像遇到了救星一样,扔下饭碗就跑出来,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这孩子确实很瘦,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跟枕头差不多分量。我进去问林这是怎么了?林见到是我,便把手里的扫帚扔到一旁,与其说是在和我解释,不如说是再次对羊重复着他的命令:“这小子挑食,以后要是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选择,这不吃那不吃迟早要饿死。今天他必须把这辣椒给我吃了。”
  我抚摸着羊卷曲的头发,告诉他父亲也是为了你好,要么就先少吃一口,习惯了就好了。说完我挖起一勺米饭米饭尝了一小口,拿辣油立刻就让我的嘴像烧起来一样,的确是很难下咽。桌上只有一盘土豆丝,里面也全都是辣椒,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羊的小嘴唇也是又红又肿,难怪他像被逼着吃毒药一样难受。我看到地上还有一滩碎碗渣和几支筷子,心想难道是林感觉不到这辣,还是他不能体会羊的感受?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恐怕谁都不会想到他还有如此暴躁的一面。看来事业和生活的压力有时候比战场上的敌人更让人失去自我。
  我建议让羊跟我去山上住一段时间,他们两口子的工作很忙,我倒是有时间帮他们照看一下孩子。林答应了,羊仿佛遇到大赦,欢天喜地的和我走了。
  和羊同龄的孩子们都喜欢四处乱跑,用千奇百怪的恶作剧去挥霍那无穷无尽的精力。可这孩子不爱出门去玩,他用胶泥捏出了各式各样的小人,整日里埋头摆弄它们。他用泥人排演了无数波澜壮阔的故事,可惜只有他自己才懂得其中的情节。你若是问他玩的是什么,那孩子要么不说话,要么毫无逻辑的嘟囔半天,他含混的口音让人极不舒服,让我完全没有和他继续交谈的欲望。如果硬要他出去活动一下,他一准要哭上一通,然后象征性的在门口附近转一圈便回来。
  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孩子,尤其是这样需要漫长时间去养育的普通人类孩子,他们远不如我的虫孩省心。但是终很喜欢羊,他俩相处时终的眼睛里会少有的流露出温柔,他甚至愿意花费那极稀缺的耐心陪着这个孩子玩,还教他一些生活的常识。羊在山洞里受了伤寒,他身体烧得很厉害,连续躺在床上两天什么也不想吃。终这时做了一件我绝没想到的事----他捧着那只洁白的鸽子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发狠将它的头一下子扭断,褪了毛之后炖汤给羊喝。鸽子汤的香气充斥了整个石洞,久不识肉味的人们都被诱得垂涎欲滴。终不许任何人动一下,一勺一勺亲自喂给发烧的孩子。没人说过鸽子汤可以治疗疾病,但毫无疑问这东西营养丰富,羊喝了之后很快痊愈了。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敢动终的东西,尤其是他喜欢的,也是唯一花了心思驯养的几只鸽子,那是他的宝贝。当终仰望鸽子飞在天上,翅膀带响嘹亮的鸽哨时,他的表情才会轻松快乐。但现在他却杀死了鸽子,他付出的是自己真正宝贵的东西,这让我都感到有些嫉妒。
  终怕羊白天在家孤单,不知道在哪抓来一只小猫陪他。羊喜欢小动物,对它爱不释手。这个家里谁都有些怕终,连林都是如此。羊却不怕,我想这大概是终那温柔的一面有了表达的对象,而羊现在只把这当做是理所当然,也许很久以后他才能体会到这何其宝贵。
  又临近一年一度的家族节日---团圆节。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想这个节日都有存在的理由,至少它包含着这个家族所有成员曾经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我们彼此间亲情的存续。当年我在第一次团圆节上那真心实意的发言绝非没有意义。我对所有的包括已经搬离了的家族成员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在那一天回到家里欢聚一番。
  团圆节这天的天气十分晴朗,一如当年我们来到此地那天。林一家早早来到,还买了不少肉菜。翔此时也已经结了婚,他和妻子就住在原来海的房间里。他俩接过肉菜去厨房侍弄,我和终则在大厅里领着羊玩耍,终听说今天过后羊就要回去自己的家,他脸上满是不舍,特意出去买了些糖果送给羊。过了一会海也回来了,但是他的妻子没来,他解释说梅的母亲生病了,她得在那边负责照看。这我当然能够理解。现在只缺金一家了,我没有直接通知他们,而是通过林转达了对他们的邀请,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我希望能看到他们过得如何。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临近开饭的时候金和戈尔两口子终于来了,金还抱着一个孩子。这是我们家族第三代的第二个孩子。她居然没有通知我们,我当她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我抱起那个婴孩仔细端详,他的头发微微发黄,这是遗传了金的发色。但是当我撩开他的头发,头顶上露出的青色胎记让我心中一阵狂跳,头颅里翻江倒海一般,险些呕吐出来。我把孩子交还给了戈尔,推说身子不太舒服,转身躲进到卧室。孩子们担心我的健康,我说只是有些不舒服,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不一会饭菜摆满了桌子,我被搀扶着坐到主位之上,其他人依次坐在两边。唯独金不坐在凳子上,而是抱着孩子站在餐桌的末位旁边。面对大家的疑问她解释说,最近她皈依了一个教派,具体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听清楚。那教派的宗旨是通过刻苦修行自己的今生,而求得来世的幸福。所以她发誓从此不吃肉食,也不喝水,除了睡觉之外从不坐下。大家听了之后唏嘘不已,我觉得这有些近乎荒唐,但是我没有办法劝她改变主意。只要她觉得好,就随她去吧。戈尔倒是满不在乎,他依旧是谈笑风生,说起最近的趣闻岔开了这个话头。他好像并不太喜欢那个孩子,反倒是给身旁的羊夹了不少菜,还不时摸摸他的头顶,两个人没一会就混的熟了。
  酒过三巡之后,各个家庭之间互相交流着生活中的短短长长。羊知道今天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他舍不得那只年幼的小猫,向书提出要将它带回去给自己作伴。书不喜欢小动物,她拒绝了羊的请求。面对孩子不依不饶的请求,她不得不找出些理由来拒绝,比如家里太小,没有地方,猫这种东西不干净,会往家里叼死老鼠,还可能会传染疾病。
  书是个直爽的人,我了解这一点。林之所以能持续帮助这边的家,与她的支持也是密不可分。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在老家中的地位仅次于林,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顾忌。但是毫无预兆的,终从羊的手里抢过那只小猫,高举过头顶狠狠砸在地上。嗷的一声惨叫之后,那只可怜的小花猫无力的在地上抽搐着,一截肠子混合着血和粪便从肛门流了出来。整个世界只剩下羊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试着让小猫再次站起来,可它像是泡了一夜的面条,完全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支撑身体,没有多一会便吐着血沫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也不敢斥责什么人,因为我不能预知事情将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只能默默的将死猫收走埋在洞外,希望它到了那个世界,不要生活在一个会庆祝团圆节的人家里。
  一场聚会不欢而散,家人们无声无息的躲开石洞,有人甚至都没跟我道别。我昏昏沉沉的睡到半夜,突然被一声惨叫惊醒,我下意识的拿起手杖冲了出去。难道是幻觉吗?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但厨房的灯亮着,我屏住呼吸凑到门口,赫然发现终倒在一片血泊里!他的左手被砍成了两段,中间只有一层皮连着,手掌的断口处露出白色的骨茬,断掉的肌腱剧烈收缩,蜷曲着与小臂肌肉拧成一团,涌出的鲜血已经淌了一地。砍伤终的是一把菜刀,那刀还紧紧握在他的右手上
  这情景让我骇得不知所措,我想起以前救治海的时候用木灰止血,可是砍掉的半截手掌怎么办?难道终这样年纪轻轻就要成为残废了吗。我急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用手去挠,体内的怪虫突然躁动起来,有几只从毛孔钻出来,我阻挡不及,眼看着它们急匆匆爬进了终的断掌里面。
  它们并没有去吞噬终的血肉,而是用脚爪钳住了还在汩汩淌血的血管,这真的让我惊喜万分。难道因为终继承有我的基因,怪虫们也承认他的正统血统?它们或许认为终也是自己的主人。现在怪虫们从他的伤口处探出一半身子,用脚爪在空气中抓挠着,好像是在对什么东西招手。我马上反应过来,捡起半只断手用水清洗了一下,然后对接到伤口上去。果然,那些怪虫勾住了残肢,并努力的将两个部分拉拢在一起,我能看见它们在皮下不停涌动,好像是在缝合断筋和神经。不久之后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但终的半只胳膊都是濒临坏死的乌青色,整个人也昏迷不醒,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他依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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