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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雕空 / 第十节

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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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从门外探了半个头进来,看到这一幕之后立刻从睡眼朦胧中惊醒过来。我连忙招呼他和我一起,两个人轮流背着终赶到林的家里。林连夜带终去找到骑士团里精通外科的医生,医生对眼前所见极为惊讶,说从来没见过这种伤口。不过他还是循着常例为终缝合了一下,再敷上伤药防止感染。经过一番处理后我们被告知终的性命无虞,那只断手复原的可能性很大,但他可能会昏睡上一段时间。
  我的身体不太好,经不得这么一番折腾,早上便返回了山洞休息。林和翔承担了照顾终的大部分工作。三天之后终醒了,他俩每天都尽量给终找来些有营养的吃食,帮他上厕所,擦洗身子,就如当年我们对待生命垂危的海一样。
  十多天以后终的伤势稳定,我和林借了一辆马车把他接回家。临行前我对那个医生表示了感激之情,但是他的反应很慢,好半天才回了我的话。我感觉他有点怪怪的,表情和眼神都十分呆滞,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的劳累,总之跟我第一次见他时相比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了。
  终则算是因祸得福,在他治疗的这几天居然追求到了一位年轻女护士,他们的感情进展飞速。
  回到家里之后,终立刻拔掉了缠在左手上厚厚的白布。那只手已经将近复原,伤口处倒是还有一丝可见的缝痕,但看上去所有功能都基本恢复正常了。
  终对我说他要娶那个女护士为妻,但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住在这个老旧的山洞里,他要在城里成家。这可是个大难题,经过这一连串的荒年,我的积蓄已经消耗大半,肯定无法满足终的要求。他希望新家建有两个大间正房,前后要带院子,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是翔却对终的愿望表示支持,他希望自己的兄弟能有个配得上那个美丽护士的大房子,婚礼也不要办得像几个哥哥那样简单拮据,为此他可以出一份力气。
  “力气。”我暗自思衬着,“那么钱呢?终平时从不攒钱,身上也从来没有什么积蓄,需要钱的时候他只会来找我要,就像我前世欠他的一样。
  我从小到大一直最宠着终,但说实话我完全没有信心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回报,我倒是希望他能搬出去住,至少可以不再直面他那爆烈的脾气。我从内心非常惧怕他,他冲动起来是完全不会给我留有什么余地的。可是一旦花光了积蓄,我将来要怎么办?留在身边的翔能保证我的生活吗?
  见我迟迟不做表态,终不禁勃然大怒,他摔打了不少属于我和他的家什物件,将洞里闹得天翻地覆。之后他让我给他些钱,说再也不在这个地方住下去了。我盼着能请走这个惹不起的瘟神,取了些钱给他,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终在愿望没有达成之前并不打算罢手。他每隔几天就会回来,咒骂着,胁迫我。有时候他还会带着女友一起前来,这时他就表现的比平时更加猛烈,大概是在向女友表达一种诚意:你看,为了我俩的幸福我是多么的努力。
  此时我才切实体会到,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如此狠毒的伤害你,因为他了解你的一切并且能找到你最害怕的东西。即便有大批补水的矿工们在场,终也毫不留情的揭开我的老底,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我,说我是个无耻的色棍,世上最不要脸的坯子,还有一些即便是仇人也不会轻易说出来的粗劣脏话。那些矿工们显然都知道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我看不到任何怜悯。这比当初接受大众的审判还要令我难过,我无地自容,甚至想到了死。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毕竟我自己也有问题。只是终这样做,对他真的有好处吗?如果我背负着这些骂名死去,必定还要被人认为死有余辜遗臭万年,我不甘心那样,我希望能活着,活到能有所转机那一天。
  于是我抵押了未来补水的收项,向人借了一笔钱,这样建房的材料费基本上解决了。家庭成员众多的优势也体现出来,包括曾经被终赶走的海也不计前嫌赶来帮忙。忙碌了半个多月之后,一幢宽敞明亮的大院房终于建成了,终和他的女友如愿搬进了新家并在此完婚。他对我恢复了尊敬,我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翔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妻子在这一点上与他很般配,甚至还要更胜一筹。以前每一次的团圆节上他俩人都是主厨。他俩的手艺非常不错,许多在外面吃过或者见过一次的菜式,回到家里就能模仿得有模有样。这绝对是一样了不起的技能,要知道每道菜都包含着特定的材料,刀功,火候和调味技巧,光用眼睛看就能领会其中奥妙,这样的人必定是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把天赋和精力投入在工作中,当初过继给臣的那个孩子已经成了工坊的新主人,而翔依然还只是个最基层的火工。他的薪资仍然微薄,如果不是迫于生存的压力,我想他肯定不会愿意踏进那个工坊一步。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翔的妻子似乎很瞧不起他,他们平时甚至都不怎么说话,甚至有风言风语说她在外面另有新欢。我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但自打终搬走之后,他俩便不再为团圆节准备食材。这倒也没什么,因为每次林都不会空手而来。但是后来这夫妻二人会在当天找些借口出去,避开与其他人一起过节,这就让我感到非常尴尬和遗憾了。
  平时山洞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住,因为要外出上工,翔夫妻二人在家都是匆匆忙忙。经常当我走出卧室,他们已经吃完早饭走了。桌子上或许还剩着一些残羹冷饭,老实说根本不可能够我吃饱的。开始我认为这只是偶然现象,到后来这已经是一种常态。我想对他俩提出意见,可是我们之间平时很少有什么像样的沟通,在本来就已经趋近冰点的气氛下,我很担心提出的意见会得到强硬而充斥着讽刺的回复。如果真的撕破了脸,我将一无所获而且连现在的局面都很难维系。难道我能将他俩赶出去?我可没有这样的勇气,于是就将这份郁气咽回了肚子。自己动手解决吃喝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比现在困难的时候我都熬过来了,唯一不同的只是以前曾经怀有的美好希望让我对痛苦的耐受力差了许多。算了,我只在是混日子罢了,无需那么多讲究。
  我总觉得每次有一个孩子搬出去,就像是支撑房子的一根柱子被拆掉了,如今这里已经摇摇欲坠。现在我缺少有分量的资源来交换存在感,每天那夫妻俩下班回到家里,我那缺乏底气的宽泛问候最多只换回类似“嗯”的一声回答,有时候甚至连回应都没有一声。此时真会让人觉得如坠冰窖。很明显这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希望别人不要这样无视我,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多数时候我只能赶紧咳嗽两声来掩饰尴尬和窘迫。也许我应该做些具体的事情来挽回局面,于是我试着在他们到家之前把饭做好,以为这样可以以心换心。可没想的都是,每一次我做的饭都有毛病。他们不是说我做的饭太软,口感不好,就是太硬,会伤了胃。伤没伤到胃我不清楚,但是他们倒掉了我做的饭,甚至没给我留下一口,这确实伤了我的心。有些人做事真的够彻底,够坚决,绝对可以杀死你的所有幻想。于是我没有选择的,开始了群体生活中的独居模式。
  我为孩子透支了最后的赚钱手段,林的接济也是杯水车薪。为了增加一些营养摄取,我不得不去外面采摘野菜。这难免会把洞里弄得脏乱一些,我也尽力收拾了因风干掉落的菜叶。但仍然会有一些碎屑散落出来,如此也招来了翔的不满。我清楚的听见门后有人在说:老老实实活着吧,别再坑人了。
  是的,我不会听错,坑人两个字前面还有一个“再”。我不由得伤心欲绝,眼泪里全是绝望的味道。
  如今我要是生了病,翔是不怎么管的。他都懒得把我送到村子,而是会第一时间把林喊过来,之后就全部撒手不管了。理由很简单:没有钱,没有时间。有一天夜里我不知为何突然感到肚子剧痛,整个视野里的下半部分都变成了黑色。同时心脏剧烈跳动,大口大口的呼吸也还是感觉气不够用。我嘴里干涩的要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被炭火炙烤一样,极为迫切的想喝口水滋润一下近乎干裂的口腔。但是我的身边并没有水,我用尽力气呼喊着翔的名字,希望他能听见并过来帮我一下。也许是我的声音太过虚弱,反复的呼喊并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情急之下我胡乱摸索着床边的桌子,将上面的陶碗拨到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稀碎,按说这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应该可以引起人的警觉,但是整个世界就好像深渊中张着巨口的恶龙,吞噬了一切与我有关的气息。我半睁着眼睛在这凝固的痛苦中熬到破晓,身体的每一次痉挛都好像持续了整个纪元,徘徊在阴阳界上的临终感让我恐惧不已。然而始终没有人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碗水和死亡都没有来到我的面前。
  当阳光洒满石洞时我才从痛苦之中恢复过来,挣扎着从水桶里捧了一口水送到嘴边。这时翔半披衬衣从我身后走过,用眼角扫了一下,完全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一刻我忽的想起当初没有把他过继出去那件事,那并非完全出于恶意,他不该这样对我。林每次支付完看病和卖药的费用之后,还会留下一些零钱或者平时难得吃到的东西让我补补身体。钱我会及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但是那些没吃完的东西却会被翔和他的妻子都转移到丈人那里,他们也并不怕我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翔平时完全不会得罪其他几个兄弟,大家几乎都认为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或者即便知道也不会说来,没有人愿意承担乱说话的后果。他也完全清楚在当下每个人都不可能再有多余精力来管我,哪怕是林也不可能。我曾经私下对林提出过希望能搬到他那里去住,但是他却犯了难,那个家里狭小的居住环境根本没有办法让我容身。林也绝对没有多余的财力来扩建房子,我想了一下确实是如此,于是也就作罢。
  后来我才知道,翔也曾经向林提出过一个要求:由林一家来照顾我的生活,为此翔可以与林互换住所,他认为老家要比林的小房子宽敞,这对林有益。不知道为什么,林并没有答应。
  我曾经试着到终那里住了几天,可是没过多久我又搬了回来,其中原因无需细表。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本钱打破面前的困境。我明白了一件事,当你寻求别人的帮助时,你就已经认输了。你虚弱的像一只无力飞翔的小鸟,只能盼着那场夺去你性命的暴风雨来的迟一些。
  我在翔眼里恐怕就像一块腐木,丢弃之前至少可以长出几朵蘑菇。如果我死了,无疑他可以得到这个相对还算不错的山洞,如果我继续活着,来自林他们的馈赠和我那微薄的收入也并非毫无价值,我能确定的是翔绝不会对我这样的东西付出什么实际的成本。当然当着外人的面,那出色的精美的言语总能让他成为忠厚良哲,一个极富责任心并且为了一个一无是处之人尽了全力的人。我觉得即便他没有继承我身上任何超自然的能力,这份算计也可谓出类拔萃,足以让他在将来过上更好的生活。
  最初的那批草狼如今只剩下一只。这个老家伙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于是我把它的毛都剃掉,还帮它擦了一些不知道是否有用的草药。现在这家伙光秃秃的,谁也认不出它原来是谁,曾经是白狼还是灰狼。翔对它挺不错,至少每天都会给它些吃的,偶尔还会坐在它的身旁,抚摸它的头说些悄悄话。我心想其实翔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曾经我只把草狼当做畜生,现在它却成了我唯一的伙伴。这家伙小时候还挺有野性,动不动就对我呲牙咧嘴。现在它老了,倒像个孩子一样喜欢依偎在我身边睡觉。偶尔我把它碰醒了,它反而会打着哈欠向我身上靠过来,用湿漉漉的舌头舔舔毛发花白的嘴,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再继续睡去。此时这世界上除了它,就只剩下沉重的叹息声与我为伴。虽然无法准确找到悲伤的理由,两行热泪却禁不住流了下来。这泪水是否包含感慨和悔恨,我根本不愿去想,我只是想哭出来而已。
  日复一日的生活在苍白荒漠之中,总会有些你曾经想象但又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突然间来到面前,这让人觉得活着还是一件不错的事。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终的邀请,去他的新家做客。他领着我穿过山麓间的隐秘小径,来到一个到处都是远古巨兽石化残骸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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