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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雕空 / 第十一节

第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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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现在有出息了,他好像很有钱,可以雇佣不少本地人为他开凿眼前这个本来就不算小的废弃矿洞。其中有一些人我还认识,尤其是那个曾经救治了终的医生,他那曾经纤长细嫩的手现在却拿着凿子敲打石壁,这真让我有种颠倒黑白的诡异感。我想上去和他问个好,终却拽着我的衣袖,继续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没等我发出疑问,终就抢先发起了一场讨论:你说过最先来到这里的是我们一家。他们都是后来者,是被你收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他们本应该是我们家的臣属,但为什么现在却以主人自居,决定着这里的一切?
  我:当初我确实答应这些人定居于此,他们比那些野蛮人可靠的多,可以为我们抵御入侵和掠夺。最重要的是他们人数众多,如果我过于强硬,可能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其实我根本没有胆量要求更多,即便我不说出来,终也应该能想得到。
  终:你当初太过于仁慈和软弱!你纵容了那些人,让他们偷走了一切。我要拿回所有的东西,让所有轻视我们的人消失。
  我对他的指责无言以对。是的,当初我在巨大压力之下签订的协议确实过于简单,我当时根本没有此类经验和长远的眼光,日后难免损失了相当多的权益。可是如今我没有道理,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推翻现有的秩序。
  终并不喜欢家人,他几乎痛恨所有人。刚才那些话意味着他想杀死所有人,除了那些为他服务的,和为数不多的在他看来有资格与他一起分享生活的人,这样就能抹去所有不堪回首的回忆。我其实又何尝不是如此。那就像是脱去身上浸满了泥浆血污的厚重棉衣,纵身跃入清亮透明的湖水中,让每一个细胞里的罪恶和痛苦随波散去。
  可我只是想想,如果有那样的力量,我绝不会活的如今天这般悲惨。
  终看着我的脸诡异的笑了一下,他随手拽过身旁的工人,抓着他的头发向下一按,那人毫无抵抗的猫下了腰。我看到他头顶正中央叮着一只怪虫,和我体内那种差不多,只不过它全身都是红色的。这血色怪虫细长的口器深深刺入这人头皮下面,一直延伸到脊椎。
  “去拿点吃的来,给你的祖宗。”终用下巴指着我,对那个人下了命令。很快一盘平时罕见的水果就端到了我面前。
  “我知道该怎么做。”终脸上挂着一副自信的表情。他没有继续讲什么大道理,而是带着我来到另外一个房间。这里关押着几个村民,其中一个就是当初举报我的那个矿工。这些人的眼中满是恐惧,对着我们不停哀叫求饶。
  终转过头看着我:“我知道那几个兄长的出身,也知道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身上留着你的血,但是身体里并没有那种怪虫。把你的怪虫给我吧,我需要它们。”
  我在脑袋里回味了一下他说的话,他确实更聪明。我以为自己了解每一个孩子,但其实我完全无法预知和掌控他们。算了,就随他去吧。
  我用力抠破头皮,取出一只半休眠状态的怪虫递给了终。他用手握住虫子,用犬齿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挤出的鲜血滴在怪虫身上。这只虫子被终的血珠包围,瞬间变得躁动起来。它张开口器疯狂吸吮,很快就把鲜血一点不剩的吃光,自己也随之变的通体赤红,比之前更加怪异骇人。终用手指捏着它走到那个矿工面前,完全不理会他的苦苦哀求,将血虫放在了他的头顶。那家伙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剧烈摆动头部想要甩脱血虫,但这完全无济于事。
  血虫把脚爪深深勾进矿工的头皮将自己牢牢固定住,然后它伸出钢针一般的口器狠狠刺了进去,即便是坚硬的头骨也无法阻挡它。很快那可怜虫便安静了下来,他的瞳孔收缩,眼神呆滞,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僵尸。终打开了他身上的枷锁,看都不看便一眼转身走出洞外,这个的家伙愣怔了一会,摇摇晃晃的跟上终。终指了指堆满广场的大块石料,这虫人立刻汇入到修建大军中开始劳作。
  “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人与虫的混合体,失去了自己本身的意识,只听从血虫主人,也就是我的命令。只要血虫寄生在身上,他们就会一直是我最忠实的奴隶。如果能有足够多的怪虫,我们就能拥有强大的部队,甚至缔造一个国家。”
  我没有听错,终说了“我们”这个词。我不记得上次他这样和我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这的确是无比强大的武器,只要一个人的思想被奴役了,那他就会成为主人的私产,一个结构精巧功能齐全的工具,除了保持生存的基础饮食以外别无所求。如果能拥有这样的一支军队,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他们生产和掠夺的全部物资全由你来享用和分配。我觉得这确实值得冒险去尝试一下。不过心中还是有一些顾虑,那些骑士们骁勇善战,与之为敌胜负还很难预料。
  终看出了我的犹豫:“这些虫人对疼痛不太在意,他们虽然不如原来灵活,但是胜在服从性好,又不顾惜力气。如果数量够多的话,我们的胜算很大。还有,我的兄长们应该也有不错的能力,只要你发话,他们一定会帮我们对抗那些骑士。”
  他说的没错,我的孩子们没有理由去支持外人。我见识过林的战斗技巧,他绝不比最强的骑士稍逊分毫。我们成功的机会的确很大,是时候让一切重新开始了。
  趁着炎热的天气稍微转凉,五个身强力壮的壮年人随身携带着足以应对各种恶劣环境的工具和食物,进入莽莽群山寻找新的矿藏。经过几天艰苦的勘探,一条富含铁质而且靠近地表的庞大矿脉被发现并标记出来。这些人晚上大大的庆祝一番,酒足饭饱之后营地里很快传来阵阵鼾声,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去提前接受欢迎和上司的嘉奖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远方幽暗之处的十几双眼睛默默注视着,也绝没有想到“福兮,祸之所藏”这句老话。清晨叫醒他们的并不是雄鸡的鸣叫,而是疯狂喊叫着从帐篷里面跑出来的勘探领队。他的光头顶上赫然叮着一只红色血虫,任凭他拼命抓挠也无法阻止其钻进皮肉。没过多一会,这个壮汉就渐渐安静下来,呆呆的跪在原地,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迷梦之中。其他矿工从同伴的叫喊声中惊醒过来,拼命向城镇方向狂奔逃命。但此时十多个高矮不齐的身影已经包抄过来,他们花了好些力气才将这些家伙制服。终如法炮制,我们的虫人队伍又再次壮大。
  说句实话,我发现刚才行动的这些狩猎虫人多少有些呆滞笨拙。虽然他们尽职尽责去完成终下达的任务,但那也只是完成任务,与矿工们由绝境中激发出来的强烈求生本能无法相比。如果数量上相等,虫人们肯定打不过对手。据我和终的估计,至少要有三成以上的数量优势才能在与人类对抗中取得胜利----如果遇到的是正规骑士部队,这个数据可能得还得向上翻两翻。
  好在这只是一次小规模测试,我们从中得到了想要的数据并开始据此制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我体内的怪虫和终的血都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必须谨慎而有效率的使用这珍贵的武器。怪虫侵入人体时猎物的痛苦挣扎会造成旁人的恐慌,这决定了我们在力量弱小之时不能贸然行动,以免引来骑士团的绞杀。于是零散居住在城外的农夫猎户,还有小队矿工成为了首选猎物。此外我们还在原野上布置一些精巧的陷阱,一旦哪个倒霉蛋掉了进去,附近藏匿的虫人立刻就会萌醒过来将其俘获。
  慢慢的我们聚集了一支相当强大的队伍。但此时城镇方面也有了警觉,人们已经被禁止出城,大批武备精良的骑士团战士组成巡逻队,日夜严防各个关口要道。而我们的实力还不远足以对防守严密的城镇发起强攻,形势一时陷入了胶着。
  为了打破僵局,我回到城镇之中打探情报,顺便也去接触一下我的孩子们。现在到处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议论和猜测那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者的下场。但没有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他们也许永远不会想到,这场灾害的来源正是那个被人鄙视,畏缩了半辈子的失败者。
  海的住处位于城镇最边缘,这是我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他当初是被终赶出石洞的,终肯定不会拉下面子来找海入伙,这个任务当然的落在我肩上。而翔那里我是不愿意去的,那就交给终吧。
  我很隐晦的对海说了来意:希望他能参与家族的一项新事业,这是一个能让我们家族重新崛起的事情,只是稍微有那么点风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对终仍然有成见,海说他现在只想和妻子孩子过平淡的生活,非常客气的拒绝了我的建议。他那矜持生疏的态度更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父亲。我觉得也就点到为止吧,说的再多将于事不利,我也无法强迫他去做什么,但是当最终命运降临时他最好能想起刚才的话,记得我曾经试图挽救过他。
  相比之下林对我的态度要好得多,在他家里受到的欢迎让我重新觉得自己是一个体面人。林在那张小小的,只能摆下四个盘子的饭桌上层层叠叠的堆了不少菜,将我扶到主位上殷勤侍候,还热切的询问几个弟弟的近况。我一边给狼吞虎咽的羊夹菜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终建了新家的事,林听了很高兴,就好像这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样。林正在壮年,但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英武之气。闲谈中我还了解到他那一批年轻人,有几位已经晋升为正式骑士,能以贵族的身份经营一块封地。这时林眼神黯淡,连说既然选择了今天这条路就不再后悔,可我却觉得他言之未尽。于是我夸赞当年的他朝气蓬勃才具超人,倒是被家中的环境拖累才走到今天这步。这话好像一堆篝火,融化了冻结在林心头的坚冰,他脸上生出豪迈之气,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在万千敌军中纵横驰骋的英雄。
  我顺着刚才的话头,说最近可能会有些事情需要他的帮忙,末了我没忘记提醒他这事多少会有一些风险。林答应得十分干脆,说既然是家族有需要,他就会去做。我看到书在一旁显得有些不安,便没有再深说下去,随口岔开话题,问金最近过得如何。林皱着眉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大概的情况了。
  从林家里出来后我特意绕了个圈子,想去金和戈尔住的地方看看。我躲在隐蔽的拐角遥望过去,只见金独自这门口抱着一个灵牌哭泣。我吓了一跳,以为戈尔死了,可是下一刻他却从另一个方向摇摇晃晃的走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成天哭哭唧唧的想央人可怜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这是个我从来不曾认识过的,披着戈尔外皮的人。他面目可憎,恶狠狠的对金叫喊:“快去做饭,老子要饿死了。”
  金的颧骨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嘴唇上还有条延到鼻翼下面的血痂。她缓缓站起身,脸上表情僵硬的如同石膏塑像。“啪”,戈尔手里的酒瓶砸在门框上,飞溅的碎片割破了金的胳膊,鲜血顺淌下来,滴在地上变成了一朵朵殷红的鲜花。金却慢慢撩动肢体,和着无声的曲子翩翩起舞,那舞姿宛若天仙,花丛也愈发怒放。
  此景像极了敦煌壁画中的一幅天女散花图,温霭暖雾携着靡靡梵音,诱得人移不开眼睛。但我强迫自己转头而去。此行身负任务,万不可节外生枝,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感觉自己像个被迫来到犯罪现场的小偷,对眼前的一切唯恐避之不及。
  在将要走出镇子大门之际,我与迎面走来的一队异域旅人狭路相逢。那些人的衣着打扮让我突然想起诸多往事,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惧瞬间笼罩全身,赶紧低头侧身站在路边,以免与他们发生摩擦纠葛。
  这队旅者倒是挺有礼貌,对我回礼之后才依次通过。哪想其中一个僧人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叫住我,他那一口熟悉的东土汉话仿佛来自隔世:“这位施主,城中可有行医之所?咦!您看着有些面善,敢问可是唐人后裔?”
  这正是我记忆中的噩梦,刚才那恐惧的来源!
  眼前这人个子与我差不多,是个光头,身着灰色僧服,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昏睡的小和尚。那孩子除了没有头发,脸庞和五官简直和我的孙子羊如出一辙,若不是刚才羊还和我一起吃饭,我必定以为他落在了眼前这人手上。最令我惊骇的是小和尚秃头正中赫然趴着半个暗红色的血虫。那虫子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在没完全侵入人体时被扯掉了,但长着利肢的上半身依然牢牢地嵌在肉里,看来在没有合适工具的情况下,这些人没有贸然将之取出。
  此时队伍中其他四个人也停住了脚步,看似无意的向两侧移了半步,隐隐将我包围起来。我连忙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嘴里嘟囔着本地土语摇着头快速离开。我用余光看到那些人相互交换着眼神,但并没有过来追我,看上去他们更急着为小和尚医治,很快便急匆匆向城镇里人多的地方走去。
  莫非是大唐的追兵跟到了这里?不然哪会有人从遥远的东土来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而且祸不单行,血虫的秘密也已经败露,计划必须要进行的快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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