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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景色，远不止山水。
苏寒山抱着被暖绒浴巾裹着的玉面狐到了白梅庄的一间屋子里头，将她放在了温暖的床褥上，又点燃了屋子里头的炉火，暖意冉冉升起，驱散了屋内的寒冷。
他转身掀开了玉面狐身上的浴巾，目光打量着这天赐美玉，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对方已经苏醒，同样静静注目着苏寒山，目光秋水朦胧。
她纤细的脖颈与精致的小脸满是酡红，却将羞涩深深隐藏在妩媚之中。
“好看么？”
玉面狐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几欲滴水，如是问道。
苏寒山微微垂下眼帘，转身拿了些药到床边，轻轻帮她涂上，又用棉被帮她盖住美妙玉体，平静说道：
“明早会有奴婢送衣服给你，今夜你流了不少血，好生休息。”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玉面狐的小脚丫子勾住了腿，他低头看着那双白里透红的粉嫩玉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能不能陪我一夜？”
玉面狐咬牙，羞中带臊地问道。
“今夜不行。”
苏寒山轻轻握住了那只小脚，将它塞回了被子里头，又用手抚摸着女人的脸，面色复杂地叹息一声。
他不常这样叹气。
充满了无奈。
玉面狐的嘴角微微扬起，细小的弧度仿佛昭示着她的胜利。
“你走吧。”
“我好了。”
她轻推了苏寒山一把，苏寒山深深看了她一眼，埋头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处，而后起身离开。
他走后，玉面狐闭目躺在床上，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了地面，消失不见。
……
木松林。
积雪深浅不一，一些地方的积雪消失不见，地面还有被翻开过的痕迹，但这些痕迹很快就会全部消失在时间之中，许多人在层林之中穿梭，他们仿佛生来便具有难得的默契，不需要交流也能够井井有条地将所有事情打理清晰。
“蓝大人，尸体我们都埋好了，今夜过后痕迹就会被大雪全部扫清，至此将无人知晓今夜有人来过，谁来过。”
一名扛着锄头的男子到了蓝田玉的面前，语气果决而肯定。
蓝田玉注目那已经朝着东山推移的月亮弯弯，吩咐道：
“收队，立刻回将军府。”
“是！”
那名男子遁入了黑暗之中，很快此地只留下了风声，远山的那头数百黑影攒动，苏寒山站在了飞雪之中，豺二狗在他身旁静静望着那埋着无数尸体的地面，忽然开口道：
“可惜少了个人。”
“他没来？”
“没来。”
苏寒山挑眉道：
“没来才对，以他的性格，不会在这个地方来冒险。”
“如果他来了，才反而不正常。”
豺二狗用仅剩的那只手臂颤巍巍拿出了一包白色粉末，递给了苏寒山。
“咱们的太子爷真的很了不起，血刀堂里头发现了五石粉，而且很多，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弄过来的。”
五石粉是西周出了名的毒物，用了会让人产生精神依赖性的愉悦，并且对人的身体有很大的危害，严重的时候致幻，甚至致命。南晋从来是禁止贩卖五石粉，一旦被抓住，直接杀头，谁能够想到，太子竟然还有涉猎这个玩意儿？
“可惜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做的。”
“那样岂不是更好？”
豺二狗与苏寒山对视一样，立刻明白了苏寒山的意思。
他笑道：
“面对无法回避的攻击，牙齿确是比心脏更加容易舍弃。”
“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全权操办的。”
苏寒山并未执意于这件事情，偏头望着豺二狗的那支断臂，说道：
“回头让薛盗明给你开些回复气血的方子，至少把腊月撑过去，明天春天听雪楼再去收购些昂贵稀有的草药。”
豺二狗不甚介意，嘿嘿笑道：
“我命贱，没那么容易死，先生不必如此费心。”
“在江湖飘摇这么些年，我早已经完善了自己的身后事，等我死后，唐仙会代替我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这个小伙子精得很，虽然玩心大了些，日后加以打磨，未尝不是一块璞玉。”
苏寒山转过头，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又沧桑了许多。
“果然世上还是敌人多。”
“朋友真是走一个少一个。”
……
……
天微微亮，听雪楼外的东瀚街又开始响起了吵架声，不知是哪家的婆娘和那家的老母又开始了日常的互喷，唾沫之间仿佛千军万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过了不到半刻钟，不少搬着板凳，嗑着瓜子儿的邻里也来了这里看热闹，不时插嘴上两句，发表一下自己自认为颇有道理珍贵但其实毫无卵用的看法。
冬日大雪遮掩了王城，也盖住了郊外的地，他们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也不行侠仗义，行走江湖，于是摆龙门阵便成了他们唯一打发时间的方法。
小房间内，玉面狐支起身子，盘坐在床上端着一碗鸡汤喝着，仔细回味着昨夜那场大雪，白皙光洁的肚皮上面还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细小疤痕。
这是她昨夜受的最致命的伤，现在已经勉强稳住了伤势，开始恢复。
修行中人的身体自然要远远比寻常人的体质强大太多，受了伤恢复的也快，但凡没有伤及命元根本，都不算太大的事。
“五石粉你可千万别去碰，那玩意儿一碰就上瘾，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沾染上人就基本没救了。”
玉面狐喝完了掌间温热的鸡汤，看着窗边看雪的苏寒山，非常严肃认真地提醒苏寒山。
苏寒山回道：
“我这身体，若是沾上五石粉，冬天里十天半个月就得死。”
“我在考虑怎么处理这批五石粉……究竟是交给龙不飞，还是直接一把火烧了。”
玉面狐掀开了被褥，悉窣穿上了内衫，坐在了泥炉子旁边伸出了手与脚丫子烤着火，轻声道：“这种东西，如果出现在了王城之中，只怕麻烦很大。”
“所以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做，龙不飞也不能做。”苏寒山语气莫名，眼神里星光点点。
“那谁去做？杨一家？”
玉面狐两条柔美的柳叶眉凝成了一条线。
苏寒山沉默了片刻。
“杨一家不会去做，就算他们会去做，我也不放心，因为我并不相信他们。”
“此次若要杀敌一千，需先自损八百，我们这边的力量并不多，没有绝对的证据能够证明这是太子的手笔，我们所作的一切牺牲都是白费。”
“五石粉不能用来攻击太子的心脏，只能拔牙。”
昨夜他已经有过如此的思虑，豺二狗已经在着手操办。
血刀堂的八百人，昨夜太子暗养的六百死士，一共一千四百人，全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大雪掩盖了一切，因为没有人出来，所以没有人报信，荣扈到现在为止，都处于一种奇异的朦胧之中。
他带着人去了木松林，却没能够看见任何打斗该有的痕迹。
甚至连一滴血的都没有看见。
诡异的离奇。
其他人或许做不到，但是龙不飞的亲卫和豺二狗培养的死士一定能够做到，如果他们需要现场没有任何痕迹，那现场就一定不会有任何的痕迹，站在了那雪地上面许久，荣扈感觉自己的脸上已经麻木不仁。
他蹲在地面，缓缓刨开了雪，侧耳贴在冰冷的土石上面，似乎想要听见大地的脉搏，听见这地下黄泉涌动的声音。
那几名黑衣死士站立于荣扈身边，身上轻薄却贴身的衣物并不保暖，但他们已然早习惯这样的恶寒。
荣扈闭目，似乎睡着了一般，那张完全没有任何特点的脸上时而悲哀，时而恐惧，时而微微抽搐着。
他真的‘听’见了很多东西。
土粒微平，光滑得就不像是被寒雪冷藏的冰凌。
有人踩过，刻意用东西抹平了上面的石粒。
所以荣扈明白了，这里昨夜有人在‘修路’。
‘修路’是江湖上面的黑话，意思是动土平地，埋人葬尸。
他的后背忽然便泛起了极端的凉意，一想到这地面下昨夜埋了一千多人，他就浑身上下炸毛！
荣扈惨白的脸，颜色不比地面好多少，他用颤抖地声音招呼道：
“拉我一把。”
一名黑衣死士上前伸出冰冷的手将荣扈从地面拉了起来，他的手冷的如同地下埋葬的死士，荣扈被吓住了，一起身便从腰间抽出了剑，狠狠刺进了那黑衣人的胸口，直至滚烫的鲜血溅射了他一脸，荣扈才从恍惚的噩梦之中惊醒。
黑衣人的尸体砸倒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其间还有压塌积雪的咯吱声混响，听上去仿佛摔碎了骨头，一边的死士没有开口问询任何事情，眼中亦没有任何愤怒，只有对于生命的漠然。
荣扈缓过了劲，蹒跚着朝着寨子里面走去，身后的黑衣人紧随其后，他们翻找了许多东西，从街廊一直找到了高堡的内部山中洞，却发现他们需要的东西，早已经被人洗劫一空！
巨大的虚弱感传入了荣扈的身体里面，他愣在了原地许久，一只手扶住了墙壁，剧烈喘息了起来。
这么一阵喘息，他想明白了些事情。
于是原本紧张的面容得以平复。
“荣先生……你没事吧？”
一名下人慌张地问询道。
荣扈摆摆手，呼出口气，转身淡淡吩咐道：
“让人先回王城，太子府那里的事情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