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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不飞身穿铠甲，一只手握住腰间的长剑，静静看着地面的那几具尸体，院落里被雨水浇淋，却不见水坑，全部渗入了石板的缝隙之中。那封从听雪楼寄来的信纸在龙不飞身后的檐下长廊上燃烧殆尽，只留下了一堆余灰。
此处院落仅有他一人，他脸上一如既往看不见任何的表情，只是兀自望着雨与尸，握住长剑的那只手的手指轻轻敲击剑柄，身躯笔立如苍松。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龙不飞在思考。
他在雨里面，足足站立了一刻钟，才转身离开了院落，走后不久，便有下人来此处打扫地面的尸体，马蹄声沿着将军府门口隐匿在了大雨中，最后一路到了丞相府门前。
龙不飞将马牵给了丞相府门口的两名看守，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龙不飞手中的马绳，将马儿牵向了府邸深处，而龙不飞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到了灯火长明的一处雅间，烛光悠悠，老人穿着厚衣服还在批改公文，一旁已经堆叠了厚厚一摞。
“唉，进来也不打个招呼，定不是什么好事。”
老人叹息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抬头看着龙不飞那凛然的模样，还有身上铠甲不断滴落的雨水。
老人便是李修文，南晋宰相，二世相晋，年逾甲子，已然老矣。
“青龙计划可以开始了。”
龙不飞淡淡说道，李修文蓦然一怔。
“这么快？”
龙不飞沉默了许久，回道：
“你比我清楚，太子的耐性向来不好。”
“听雪楼已经出手，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他将田三靳的事情说出，李修文听后苦笑道：
“这件事情怎么也难落在太子头上，况且司寇南庭宛还是太子麾下的忠犬，仅仅凭借一个田三靳只怕……”
他话没有讲完，兀自想通了什么，看向龙不飞的目光灼灼。
“你的意思是……用田三靳的事情，做掉南庭宛？”
龙不飞回道：
“南庭宛身为司寇，主管刑法和王城的案件，王城死了田三靳一户人，他那里却没有丝毫动静，一个田三靳能够给他制造压力和麻烦，但是不致于要了他的乌纱帽。”
“不过，太子麾下收纳的江湖人士却远远不止田三靳一个，这两天我们可以故意把田三靳一家人暴毙的事情闹大点，再在江湖放出假消息，说将军府还收纳了几具被野狗啃掉，不明身份的尸体，这样太子那边麾下的江湖人士就会开始担心自己的家人是不是也遭到了不测，他们会开始给太子制造压力，等到太子实在顶不住了，南庭宛就会站出来当替死鬼。”
“我希望在南庭宛倒台之后，你这里能有一个靠得住的年轻人上台。”
李修文听到了苏寒山的计划之后，心头既觉得震撼，又觉得兴奋，他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
“不必在我麾下找人，这个朝廷里，有一个太子绝对不能买通，也无法通过权术威胁的人，他才是司寇之职的完美人选！”
龙不飞心头一动，面上仍是古井无波。
“四公子？”
李修文点头。
“对！”
……
……
听雪楼。
花魁与西门子永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处理干净，他们坐在了凝碧峰后的一处通天松上的巨大树阁之中，桌几上面摆上了烈酒与糕点，烛火被刻意安置在了结构精妙的琉璃盏内，防止打翻后烧了房子烧了树。
通天松磅礴而巍峨，枝头刺入云霄之中，枝叶繁茂，上接天壤，却从未被雷劈过，似有神灵精怪庇佑，这根巨松不知长了多少年头，体型是正常松树的十倍有余，自凝碧峰远处而观，相当震撼。
势拔五岳掩赤城！
玉面狐处理了那些沾血的布巾，带了些金疮药回来放在了桌几上，而后对着窗边静静看雨的苏寒山讲道：
“城内的尸体已经收敛干净了，我去过了现场勘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苏寒山偏过头，对于玉面狐笑道：
“辛苦。”
玉面狐微微撅嘴，嘟囔道：
“干嘛这么见外。”
一旁的西门子永从进入树阁之后，眼神便从未离开过苏寒山的身上，他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总是病怏怏的男人，终于开口道：
“我听老师说起过你。”
苏寒山给玉面狐递去了一杯热茶，又唤人去取来一根干毛巾，拿了些柴禾放在了树阁中间的石炉里面缓缓烧着，等到火光悠悠，温暖四溢之后，他才说道：
“我不喜欢蔡千机那套，但他的确是这个世上千年难遇的奇才，他有着足够骄傲的资本，也大可以对这世间，对这江湖指手画脚。”
西门子永沉默片刻，说道：
“可老师并不骄傲。”
苏寒山正色道：
“这就是他的问题。”
“他很谦虚，甚至谦虚得有一些虚伪。”
西门子永闻言蹙眉。
“老师与我曾经提起你的时候，也说你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他本想将点苍门下一任的山主之位传给你，奈何你不同意。”
“我记得他还跟我讲过，你们之间曾经有一个赌约，到底是什么？”
众人将目光移向了苏寒山，似乎也对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
能够跟蔡千机打赌的人，这普天之下只怕也找不出几人了。
苏寒山将手放在石炉旁炙烤着，叹道：
“他还真挺喜欢你，跟你讲了这么多烂芝麻谷子的事情……那个赌约其实就是和你嘴里的那件事情有关，蔡千机曾经教过我一门养生的功夫，我年幼时候过苦，过劳，过伤，以至于在身上留下了许多隐疾，若果不是因为蔡千机交给我的那门养身武学，我活不到现在。”
“后来他希望我能够留在点苍门，钻研通晓古今三千武学，以登临传闻之中武者之极：大自在境……可惜，我对此毫无兴趣，为此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当时我俩就坐在了星海天，互相对骂了三天三夜，属实没把对方骂服气，便只好动手，动手之前蔡千机与我打赌，如果我输了，便要留下来继承点苍门山主的位置，如果他输了，便任我走，此后山高水远，他决计不再提及此事。”
这是一段趣闻，但众人听着属实觉得震撼。
跟蔡千机动手比武？
蔡千机是什么人？
早在蔡千机制作出千机榜之前，他便已经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传闻蔡千机十三岁习武，十四岁便破入了‘破藏返虚’境，而后花了七个月时间迈入了‘通天凡尘’境，最后用了仅仅不到三日的时间便登临传说之中的‘至臻造化’境！
于是此后二十年，蔡千机打遍天下无敌手，再没有遇见能够接下他十招的人！
他的归隐，不过是因为寂寞。
“那一战……最后谁赢了？”
西门子永的声音已然充满了急切的颤抖，可苏寒山并没有回答他。
他只笑道：
“回去问你的老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