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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面的炉火升起了不久，便有细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个腰间持刀的魁梧黑衣人步入，走到了苏寒山面前，对苏寒山抱拳。
“苏先生，龙将军那里的二十万军饷不翼而飞，此事攸关重大，咱们要帮忙查一查么？”
苏寒山抬起眼皮，望着黑衣人，淡淡道：
“有事去做事，没有事情就去睡觉，冬天的天冷，别没事乱出去晃悠。”
黑衣人闻言，立刻知会了苏寒山的意思，又说道：
“先生，太子府正午送了价值五千黄金的绫罗绸缎与各种各样的珍奇去到了将军府，咱们需不需要也……”
苏寒山挥手，黑衣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玉面狐好奇道：
“那笔军饷是在将军府的后院深处，旁人连进入都困难，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转移二十万两黄金？”
苏寒山回道：
“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只有对龙不飞的实力和江湖其他势力没有一个完整认知的人才会相信龙不飞后院儿里面的那二十万两黄金不翼而飞了。”
玉面狐不傻，被苏寒山一点，整个人便通透了。
“监守自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寒山闭目，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睁开眼睛道：
“因为他要做一个选择。”
“太子残暴，但若是手段足够强硬，足够成熟，明白轻重缓急……最后龙不飞还是会选择太子。”
“毕竟西周这个庞然大物摆在那个地方，没有一个强势的君主，晋国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甚至将面临灭国的风险。”
“就像老皇帝虽然一度宠爱太子，看似昏庸，但在治国和掌权一块上面，他其实把握得很好。”
玉面狐那柳叶眉轻轻上扬。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过后，龙不飞就要开始站位了？”
苏寒山沉默，目光远略，望着外面白色苍茫。
不知何时开始，王城竟然下起了小雪，地面已被铺就了一片银层。
“不，他已经站位了。”
……
夏衔枝被老皇帝派遣去和龙不飞一同调查关于军饷失踪的疑案，时间过去两三日，却是毫无进展，也毫无头绪，他心烦意乱，便想起了数日前在听雪楼与苏寒山那场见面。
“或许我应该去见见他。”
他如此想道。
当初苏寒山让他回去等，这些日子却也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让夏衔枝未免有几分失望，但他也明白对方能够救他一命，已经对他有着莫大的恩情，自己没有理由奢求苏寒山为他做更多。
但凡他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知道自己没可能在十日之内帮助龙不飞破案，于是便穿上了一身平民便装，兀自戴上了一定狐皮绒帽，盯着寒风小雪，朝着听雪楼而去。
他身份高贵，并且和听雪楼无仇，所以想要见苏寒山一面并不算难。
在下人的引领下步入了一间气派楼阁，与楼后青山的崖壁廊道处，看见了那名于青石小道上生火烤肉的男人，对方穿得挺厚，浑身上下隐隐有冰霜铺就，仿佛已经被冻成了冰雕。
这样的变化固然让夏衔枝感到意外，只是苏寒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依旧稳稳烤着鹿腿，玉面狐坐在他身边，小心拨弄着火焰。
见到了夏衔枝，玉面狐起身，对着他行礼，将自己方才坐过的草垫放在了苏寒山与火堆对面，自己则撩开绒裙裙摆，就跪坐在薄薄一层雪上。
夏衔枝也不客气，就着草垫坐下，看着苏寒山道：
“数日不见，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苏寒山目光不离鹿腿，上面滋滋作响，金黄色的油脂滴落，香气随着大雪一同被吹飞向极远的地方。
“老病了，不碍事。”
“倒是四公子，最近不是忙着查案，怎么有空来听雪楼做客？”
夏衔枝叹息一声。
“此事当真扰我神智，已经过去了三日，却一点线索与头绪都不曾出现，我实在走投无路，只好来苏先生这里，请苏先生帮忙。”
苏寒山转动着指尖穿插鹿腿的木棍，笑道：
“此事无需苏某帮忙。”
“只是四公子接下来恐怕日子不好过了。”
夏衔枝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苏寒山在说什么，便看见他将手中的鹿腿拿了起来，用小刀划开，里面尚且有一层红肉，看样子并没有完全熟透。
但苏寒山已经开始分食。
“肉有全生，半熟，全熟三种，各有风味。”
“我比较喜欢吃介于半生和全熟之间的肉，既没有生肉的腥味，却能吃到生肉的细嫩。”
拿着苏寒山分给他的肉，夏衔枝的后背莫名有一些凉意。
但当肉入嘴的时候，他便体会到了绝美的滋味。
他活了这么大，苏寒山的确是他见过厨技最厉害的人。
“最完美的享受便是从活的生灵身上面取肉来吃，不过这种行为太过残忍，所以我便禁止听雪楼的厨子这么做。”
苏寒山侃侃而谈，将一些厨技和食材选取上面的事情说出，而夏衔枝却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来听，他趁着苏寒山说话的间隙认真问道：
“方才苏先生说我以后的日子不大好过，可否细说一二？”
苏寒山叹道：
“你千方百计想要回到王城，不就是要和太子争一个你死我活？”
“这局棋，龙不飞已经替你开场，很快太子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龙不飞设的局。”
“而你和他，都已是局中人。”
夏衔枝闻言震撼不已。
“苏先生的意思是……那二十万军饷，没有失窃？”
苏寒山淡淡道：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在龙不飞的府邸里面无声无息拿走二十万两黄金。”
“听雪楼也不行。”
“你现在应该迫切解决的问题不是怎么帮助龙不飞找到那二十万两丢失的黄金，而是在太子入局之后，你该如何自保，如何反击。”
夏衔枝陷入了沉寂，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思考过，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能够挣扎的手段少的可怜。
“数日之前，我曾经问过苏先生，是否愿意帮助我。”
“苏先生说自己没有考虑好，不知今日，苏先生又是否考虑好了？”
他已经被眼前的现实逼入了绝境。
飞雪仍在飞落，洒在了他的帽子上面，堆砌成厚厚一层。
他感觉到了自己帽子越来越重，但是他不想摘。
苏寒山皮笑肉不笑，脸皮微微一动，便有薄薄冰块从面颊上脱落，掉在了地上。
“你确定要跟我这样一个商人交易？”
夏衔枝一摊手，袖间扬起清风，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他无奈。
“无论是苏先生，亦或是我的老师，站在了我如今这个角度，只怕也没有别的办法和选择了。”
“身陷囫囵，唯有放手一搏。”
苏寒山闻言点点头，从袖兜里面摸出了一张羊皮卷，递给了夏衔枝。
“十日之后，天辰阁会有一场拍卖，四公子去帮我买一样东西。”
夏衔枝接过了苏寒山递来的羊皮卷，看着上面记录的东西，忍不住笑道：
“先生莫不是拿错了，这是一份地图。”
苏寒山也跟着笑道：
“没拿错，是地图。”
“四公子仔细看看这份地图，千万别忘了上面的标注。”
夏衔枝瞧着苏寒山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了起来。
“苏先生……什么意思？”
他心思聪慧，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
苏寒山笑容愈发灿烂。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夏衔枝表情彻底凝固。
这份地图是给他用来逃生的地图。
拍卖是假，苏寒山想要利用他引出一些人。
引出一些……想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