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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书：
次元深谷九层沉，通天入地落凡尘。来往春秋不冬夏，敢问苍生几时晨？
天刚亮，狗娃跃出地平线。
轻轻移开奶奶的胳膊，狗娃“噗通”一声跳下炕，装上照片，悄悄溜了出去。
“布谷，布谷！”
墙外几声鸟叫。
“谁家傻鸟起这么早！”炮弹娘翻身换了个姿势接着睡，炮弹模仿蛐蛐回叫两声，以示响应。
“这儿，这儿呢！”狗娃骑在墙头上摆手，“翻墙出来！”
“不行！我得走大门，不然我爹娘醒来该着急了。”他轻声溜到大门口，拨开门栓，从门缝里钻出去。
“啧啧！学会缩骨功了！”狗娃跳下来，朝炮弹竖起大拇指。
“那我会的多了！”炮弹得意洋洋，“你得好好向我学习！”
“学你大爷个头！你背着什么玩意？”狗娃伸长脖子看着炮弹。
“我爹的桃木剑！”
“桃木剑？”
“对呀！”
“拿这玩意干啥？”
“你不觉得昨天很邪门吗？”
狗娃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行啊你！整的一套一套的！”
炮弹高傲地扬起头，美滋滋地享受这一刻。
“行了行了，给个杆你就往上爬！咱得走了，再晚放羊的就出来了！”
刚一转身，墙角里传来一声：“站住！”，炮弹吓得魂飞魄散。
“是你啊！我当谁呢，吓死爷爷...不不不，吓死我了！”炮弹心有余悸地看着射手鱼，“鱼儿，你咋起这么早呢？”
射手鱼鼓着腮帮子，嘟起小嘴：“咋的？不欢迎啊？你俩不也是吗？就你们那点小九九，能瞒过我？哼！”
“真命苦！出门咋没看黄历呢...”狗娃扭头瞅瞅炮弹，“哎，你那啥呢？”
炮弹没反应过来，“啥啊？”
“哎呀，就你背上那个...辟邪的，那啥...”
“哦哦！”
炮弹恍然大悟，埋头猛找。
“在你背上呢！你找哪里呢？”
炮弹羞涩地说，“我...我不会用哪！”
“那你兜里是啥？”
“辟邪剑谱！”
射手鱼笑得花枝乱颤，一把抓住炮弹的领口：“不是，你俩有意思嘛？敢情要避我呀？难道我是鬼呀？”
“不是啦，当然不是啦！”炮弹赶紧纠正道，“谁敢说你是鬼，我就让他变成鬼！再说了，我哪能防你呀，防谁也不能防你呀...”
“就你会说！”射手鱼收起笑容，放开炮弹：“那好！今天你们带我去也得去，不带我去也得去，反正一句话：非去不可！你们看着办！”
“听口气不带不行啊！”狗娃摊开手耸耸肩，“既然左右都得带，那多一个也不多！走吧！”
“奥耶！”
射手鱼高兴地跳了起来，炮弹赶紧绕开，生怕触了霉头。走到谷口，狗娃停下脚步四处观望了一下。
“咕咕妙...”
谷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射手鱼情不自禁地往狗娃身上靠了靠，炮弹连忙拿出桃木剑挡在胸前，狗娃瞥了他一眼，拨开草丛走了进去。
“你们看，前面就是昨天黑球爆炸的地方了。”狗娃指着不远处的土堆说。
“是嘛！这么快？”炮弹揉揉眼睛，不太相信，记忆里昨天走了好久呢，射手鱼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像是寻找什么。
狗娃也有点不太自信了：“应该错不了！走吧！”
这一走走了好久。
“不对呀！咱怎么又回到原地了？”炮弹惊讶地发现又回到了出发地。
“跟我走吧！”射手鱼神秘地眨眨眼睛，“我在前面带路，你俩跟上我！”
果然，在她的带领下，三人很容易地走出了刚才的迷城，来到土堆跟前。
“不简单，有两把刷子！”炮弹举起大拇指真心点赞，“哥们，兄弟挺你！”
射手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怎么认路？”狗娃很郁闷。
射手鱼指了指土堆旁的荒坡。
“什么呀？”
“啥都看不见啊！”
“你俩眼睛高超着往哪瞅呢？没看到坡顶绑着衣袖的木棍吗？”
顺着射手鱼手指的方向望去，狗娃看到自己昨天被炸的七零八落的衣袖，正挂在高高的木棍上迎风招展。
“还知道留一手！”狗娃暗自赞叹。
“就这，你们还不带我！我看我今天要不来，你俩说不定一直在这绕圈子呢，还探险，探个屁呀！”
射手鱼得意地笑了。
“注意你的措辞，女士小姐！”狗娃从她身旁走过，走向风景如画的草场。
射手鱼扭头看了一眼土堆：两块巨石呈“八”字形倚靠在一起，笼罩着下面的小坑，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一个人。
“怪不得呢...”射手鱼若有所悟。
“鱼儿，快来呀！这里好美啊！”
炮弹在前面欢呼雀跃。
“哦！来啦！”
“哇！真的好美啊！”
射手鱼被眼前的风景迷住了，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在半人高的草浪里旋转，各式花海竞相开放，五颜六色的蝴蝶绕其左右。射手鱼边转边笑，草场里回荡着她爽朗的笑声...
炮弹拄着木剑，傻傻地看着，口水流了一地。
“眼前的风景纵然再美，额也只是个匆匆而过的路人！”狗娃迷茫地说了一句，便起身走开。
炮弹“哦”了一声，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射手鱼。
“鱼儿...？”射手鱼转着转着就消失了，炮弹连忙起身，四下寻找：“鱼儿，你藏哪去了？别吓我啊...”
狗娃听到不对劲，狂奔回来：“咋了？发生啥事了？”
“鱼...鱼儿...不见了！”炮弹磕磕巴巴：“刚才...还好好...好好地，一眨眼，人就没了...呜呜...”
“行了，哭管啥用啊！还不快找！”狗娃也急了，“你找那边，额找这边！快！”
“哦哦，好！”炮弹拿着木剑四处乱劈，边劈边喊射手鱼的名字。
“鱼儿？你在哪里？”
狗娃瞬间像被掏空了一样，急火攻心，脚下猛地一沉，整个掉了下去。
“啊！”一阵撕心裂肺地痛从脚底传来，狗娃重重地坐在了坑底，他移开嘴角的草根，低声咒骂了一句：“娘的坑爹呀！”
他扶住坑壁想要站起来，脚底却像电击一样阵阵作痛，只好放弃。
“狗娃...是你吗？”听到声音，狗娃抬头一看，“鱼儿，原来你在这儿哪！”
射手鱼紧闭双眼，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没事吧？”狗娃顾不上崴了的脚，挣扎着跳过去，“鱼儿...”
射手鱼脸色红润，微微隆起的胸部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狗娃感觉一股暖流自下而上，直冲头顶，让他心慌意乱，燥热难当，“额这是咋的了...”
突然听不到狗娃的声音了，炮弹急忙追了过来。
“哎呦！”一声尖叫，炮弹也加入了“坑爹团”的序列，“好巧啊！你俩都在啊！”
狗娃衣衫不整地扶着坑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无济于事，炮弹看得心疼，伸出手：“来来来，我扶你一把！”
狗娃拒绝了。
他咬紧牙关，青筋暴起，抓紧坑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汗水从头顶滑落，落在衣服上化成一滩波纹，四下散开。
坑壁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抓痕。
炮弹打心眼里佩服狗娃骨子里的那股拼劲。
听到响声，射手鱼终于醒了，她摸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起身坐起来：“我这是在哪里呀？”
“你好！欢迎来到坑家店！”
炮弹捏着鼻子小声说，狗娃汗水涔涔，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你咋了这是？”
射手鱼惊慌失措，连忙起身扶住狗娃。
炮弹闷闷不乐：“咋了？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射手鱼一脸茫然，对刚才发生的事似乎没有印象。
“要不是你掉进这鬼坑里，狗娃哪能把脚崴了！”
“原来狗娃是因为我受的伤啊！”
射手鱼心里一阵窃喜，却表现出淡淡的忧伤，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狗娃肿胀的脚踝，伸手摸了一下。
“疼吗？”
狗娃摇摇头。
“都肿了！”射手鱼心疼地直掉泪。
炮弹扇扇自己的嘴巴，“叫你胡说！叫你胡说！哎，有了！”他一拍后脑勺，躺地上捂着肚子打滚。
“死胖子，装啥装？”
“你也不关心关心我！我也是因为找你才掉下来的...”
炮弹委屈地直抹泪，边抹边偷偷观察射手鱼的反应。
“好吧好吧，您老人家革命觉悟高，舍己救人，思想品德高尚...”
“好了好了！你俩别闹了！”狗娃右眼跳得厉害，“咱还是想办法赶紧上去吧！”他踮脚试探性地摸摸坑壁，发现里面的土层并不硬实。
“把木剑给额，刨几个沿沿出来！”
“吭哧吭哧...”
不一会儿，坑壁上出现了好几个沿脚的槽子。
“你俩先上！”
射手鱼说，“不！你先上！”狗娃摇摇头，“女士优先！”
“可你是伤病员！”
“这是命令！”
“可我又不是军人...”
“行了行了，你俩慢慢吵，我胖又不受待见，所以先上去了，等你们吵完了通知我一声，我再回来埋你们！”
“你敢？”
射手鱼怒火四溅，炮弹识趣地低下头。
狗娃毫无征兆地蹲下来，一把将射手鱼扛在肩膀上，卯足劲往上托，炮弹赶紧搭把手，掰着沿沿，成功将射手鱼送出坑外。
看着射手鱼平安出坑，他俩相视一笑。
“胖子，该你了！”
“不行！你先！”
“废什么话呀！娘们唧唧的！还是不是大老爷们？”
“这...”
“什么这啊那啊的，叫你上你就上，哪那么多废话？”
“好吧好吧，我先出去再回来救你！”
炮弹执拗不过，只好先行出坑，他肥胖且不灵活的身躯七扭八歪，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哗哗哗...”坑壁深处似乎传来阵阵水声。
“不好！”狗娃心猛地一沉，“胖子，加把劲儿！”
炮弹咽了口水，更加努力地撅撅屁股。
“呆子，把手递给我！”
射手鱼趴在外面伸长手。
“起开！我太重了，小心把你拽下来！”
“谁叫你平时吃那么多的？别废话，把手伸过来！”
射手鱼紧紧把住坑沿，抓着炮弹的手，脸蛋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把他拽了上来。
“哎呦...真是沉死了...”
俩人气喘吁吁地半卧在地上，四目相对，无力言传。
“什么声音？”
炮弹趴在坑口，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什么什么声音？”
射手鱼不安地看着炮弹，“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好人都能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好像是流水声！”
“流水声？开什么玩笑，这里一片草场，哪来的流水...”
话没说完，射手鱼就被眼前的水瀑吓呆了：坑壁半腰巨大的排水口正在“哗哗”地往外排水，流水像瀑布一样奔腾下涌。
她慌神了，不顾一切地要往下跳，炮弹死死抱住。
“你疯了？”
“狗娃！狗娃还在下面！你放开我，我要救他！”
“救人也得是我们爷们救，你个娘们兮兮咋呼个什么玩意？”
射手鱼大吃一惊，傻傻地望着炮弹愣是没缓过神来。
“看啥看？没见过帅哥呀？快去找绳子啊！愣着干啥？”
“哦哦！”射手鱼如梦初醒。
“狗娃，坚持住！就像上次一样，你一定会没事的！”
炮弹趴在坑边朝里面大喊。
狗娃吃力地掰着坑壁，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坑壁异常湿滑，好几次都险些坠落。
“绳子！你在哪里，快快出来吧，求求你了...”射手鱼趴在地上到处找绳子。
突然，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麻绳应声飞来，绕过炮弹，直插坑里。
“牛娃？是你吗？”
射手鱼感觉那个黑影很像牛娃，但又没看清楚，不好轻易下结论。
坑里的水几乎要漫到狗娃脖子上了，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脑袋一阵晕乎，胸口像被巨石堵住了一样，呼吸越来越难。
就要坚持不住了，麻绳自天而降，狗娃没有丝毫犹豫，飞身上去，稳稳地抓住救命麻绳，成功脱险。
出了坑口，狗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洪流涌动的坑底，不免有些后怕：“好险好险！”
炮弹也说，“好险好险！”
射手鱼长舒了口气：“大难不死，定有后福！对了，狗娃，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狗娃抬头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事？”炮弹心里却莫名地焦躁起来，“难道要表白了吗？不要不要...”
“我好像...”射手鱼低头拨弄脚下的石子，炮弹屏住呼吸，捂住胸口，等待重锤。
“好像什么？有话快说啦！...”
“我好像...好像看见牛娃了!”
“牛娃？”
“嗯...”
“切！”炮弹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儿，“原来是这个啊！”
“不可能！”
狗娃斩钉截铁地说。
“为啥不可能？”
“你想啊，牛娃一直反对咱们进谷探险，这是其一；其二，他胆子那么小，在不知道咱们进来的前提下，怎敢孤身一人入谷？”
炮弹点点头，“似乎很有道理耶！”
“牛娃胆子小，但昨天不也冲进谷里找咱了嘛！”
射手鱼不以为然。
“对对对，鱼儿你说的更在理！”
炮弹立即转变立场，坚定地站在射手鱼一边。
“喂！你这人能不能有点原则性啦？墙头草，见风倒！”射手鱼并不领情。
炮弹低头摸摸肚皮，小声嘀咕：“不要瞧不起人嘛，再怎么滴，我也是你的革命战友...”
“没错！牛娃昨天是冲进谷里来找咱了，但那是下午！艳阳高照的下午！现在天才蒙蒙亮，他就敢一个人来？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来的，至少现在不会！！”
狗娃转身望望四周接着说，“他要是真的来了，为啥不肯现身？有必要躲着咱吗？”
“对呀！这点我咋没想到呢。”射手鱼点点头，“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但要不是牛娃，又会是谁呢？”狗娃托着下巴，眉头紧锁，“对了！炮弹，刚才是你抛的麻绳吧？”
“麻绳？”
“什么麻绳？”
射手鱼和炮弹几乎是异口同声。
“难道不是你俩？”狗娃不敢相信。
“额刚才在坑里，要不是那根麻绳，说不定早就挂了！”
“可是！真不是我们扔的麻绳！也没看到什么麻绳！”
射手鱼走过来解释：“我刚才确实满地找绳子，可是很遗憾，没有找到！几乎就要绝望了，突然就听到你已经安全出来了的消息！”
“是这样吗？”
狗娃扭头看着炮弹，炮弹点点头。
“难道我出现幻觉了，可是明明...”
黑影又出现了，而且在射手鱼眼前一闪而过。
“站住！”
射手鱼急忙追了上去。
“哎？等一下！慢点啦！”
炮弹赶紧追了出去。狗娃默默地看着，忍不住笑了：全世界都不知道谁在追谁，而炮弹在追射手鱼。
狗娃一瘸一拐地跟上去，走上面前的“人”形陡坡，看到坡下的他俩。
炮弹默默地守在射手鱼身后，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安全距离，射手鱼在不远处忘我地寻找。
狗娃心里一阵难受，就像有人捡走了自己最喜欢的小汽车一样。
他跛着走到炮弹旁边，炮弹正出神地望着射手鱼纤细的背影，一动不动。
“喂！朋友，看哪儿呢？”狗娃向炮弹表达了不满，但炮弹没有响应。狗娃又说了一遍，炮弹依然没有响应！
他终于怒不可遏，抬脚想给炮弹一个教训。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动不了了。更为可怕的是，胳膊也渐渐失去了活动的能量，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狗娃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沙化，从指间到手腕，由手腕再到胳膊，一点一点化成了沙子。
张嘉佳说，时间就是一座沙城，若不前进就会被沙化。所以，人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也只能往前走。
天空乌云密布，地上水声连连，三人落脚的地方连同坑道一起慢慢陷落，终于合在一起。
从高空俯瞰，就是一个大大的如意。
起风了，越来越大！
平静的草场瞬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如意下方的圆盘里射出一道白光，直冲天际，沙塑随即被吸了进去，圆盘应声合拢，大地重归平静。
俨然一切都没发生过。
后记：
梦，笼罩着每一个故事的起点，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