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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书生怯弱，平日吹嘘自夸起来口口声声舍身求仁如何，恨不能将天底下所有的美誉独揽其身，其实呐，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看到街上张二狗几人奔前忙后，曾竹鹤观察这片刻时间，大抵看出几人唯刘榜马首是瞻，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眼下纵然觉得这个年轻书生能豁出命去救人，与他口中所嘲讽的那些书生有所不同，但也备不住对方就是想搏个美名。
书生嘛，无非追名逐权而已，这样的人，在京都那个圈子，他见过何其多。
“……这样的书生，曾某见得倒是不多，但也无非是求名和权而已，务虚自傲，不切实际，呵呵，终归难跳出这个圈子，书生不是素来如此嘛！”
县令宋福站立旁边，聆听着对方的肺腑之言，一个劲点头认可。
曾竹鹤说完，偏头向街上扫了一眼，那古怪书生恰好抬头看了过来，眉头拧簇，不开心的样子。
“想来是没料到做点事情会如此艰难，苦的超出了预料吧，呵呵……”
曾竹鹤心中想着，不免觉得可笑，随即挑了挑眉，想要和对方打个招呼，孰料那古怪书生倒是知趣，竟然先遥遥冲他拱了拱手，点头一笑，便转身与被大军教训打伤的店铺伙计淌水离去。
三人划着门板远离神仙苑后，一直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张二狗这会才恢复几分生气，故作轻松笑道：
“今天我也算是去过神仙苑了，说来不怕先生笑话，平日我打神仙苑门前过，都要绕上许远哩，除了害怕门口的打手，再就是觉得自己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孙章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忍不住插话道：“我娘说过，那些……女人不是好女人……”说完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说出后半句话来。
他清楚记得那个几乎已经回忆不出模样的娘亲还说过后半句话：“她们都是苦命人……”
刘榜划水走着，脚下积水混浊，根本看不清会踩到什么，这时的街道根本不是什么水泥沥青铺就，纯粹就是土路，一下雨就变得泥泞不堪，路边屎尿更是常见，淌水而行等同在垃圾池里奔行。
“这县城少说有十几万人，再这么耽搁下去……”
刘榜说着，顺手推开水面漂浮过来的一只死羊，神色忧虑。
“……别人不把我们当人，但我们自个不能妄自菲薄，人命始终最珍贵，不论到什么时候，人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孙章眼瞅送上门来的“肥羊”被刘榜推开，忍不住从门板上跳进水里，打算将死羊带回去宰杀。
“泡过积水的东西，一律不能再吃！”
刘榜摆手说着，从孙章手里接过羊腿，再度将死羊顺水推开。
“为什么不能吃啊，先生，这不是白白可惜了呐！”
孙章吞着口水问道，连张二狗也下意识点了点头，认为吃这一只死羊没什么问题。
这个年头，像他们一样的泥腿子能吃饱肚子已经不易，即便是在迎宾楼做跑堂伙计，终日不离荤腥，但真正像厨子能吃到嘴里的情况几乎没有，眼下运气使然捡到这么一只肥羊，却被告知要丢弃不能吃，心里的矛盾可想而知。
雨势有变小的趋势，但积水的涨势依旧可怕，刘榜爬上门板，指了指张二狗和孙章的裤腿，“裹缠成我这样式的，淌水也好走些，水里备不住有利物，万一被割划出伤口，在这样的天气里无异于取死！”
张二狗和孙章下意识看了看各自的裤腿，大抵觉得刘榜言之凿凿，自是有一番道理，便只好暂且将心头不满压下，爬上门板后悉悉索索忙活一通将裤腿裹缠成刘榜样式，孙章这才追问：
“先生，你还没说这肥羊为什么不能吃啊？”
“好吧，现在来给你们说一下理由！”
用手撇开水面漂浮的树叶等杂物，刘榜沉了沉心绪，解释起来：“这羊必然是被水淹死的，你们看这水，不用我多说什么，混浊成这个样子，人畜肯定没办法饮用的……”
“其实在这样的水里，有好多你我都看不到的细菌病毒，至于什么是细菌病毒，你们也不用明白，只要明白这两样东西对人没好处就好！”
“羊呢，被这样的水溺死，羊肉里就会长满细菌病毒，你们想想看，这样的羊肉再被你们吃进肚子，届时你们会如何，想必我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吧！”
两人一头雾水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神里看到的都是难以理解，对于刘榜所说的什么细菌病毒更是从未听过，心说羊被水溺死就不能再吃，可羊不死难道生啃不成，再说往日吃死羊死牛的人不在少数，可也没听说谁出事啊？
“煮熟了吃也不可以吗？”
孙章终究是心疼到嘴的羊肉，吞了吞口水尤不死心追问。
刘榜摇了摇头，他也明白这里的生活情况，但这种东西不能吃就是不能吃，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至少在他身边，他不愿意让人无辜枉死。
眼看刘榜态度坚决，张二狗明白他们两人今天是不可能吃上这肥羊了，随之带着劝慰意味拍了拍孙章肩膀，“先生不让吃，自有道理，算了，算了！”
“可……可是这是肥羊啊！”
孙章眼睛通红，近乎要哭出声来，他年纪比张二狗还小，不过十一二岁，身材瘦瘦，根本看不出男女，脸上终日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
街道两侧，商铺林立，这在太平县城即是繁华之地，等同cbd一样的中心地带，但除开这一街两巷的地方，更多百姓所住的只是低矮简陋的屋舍，被积水一泡想躲都没地方躲，死亡的惨重往往发生在这样的大片区域。
刘榜此时将视线落在这些地方，街道这块他已经尽力，眼下随着水势的增长，先前心存侥幸还犹豫的人也纷纷爬上高处，至于依旧贪图钱财而不愿离开的人，他也无能为力。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脑海里划过方才那个贵公子的嘴脸，刘榜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然后压下心头泛起的微微烦躁，和张二狗两人淌水而去。
在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孙章这才小心翼翼从拐角处的茶铺走了出来，环顾一周后，确定没人注意，便快速淌水走到漂浮的死羊跟前。
抓着羊腿疑惑不解地检查了两遍，却也没看到什么细菌病毒，“这回小春她们就能饱吃一顿了……”孙章开心地想着，眼下他已经想象出那群小家伙看到这只肥羊后欢呼雀跃的样子了。
“二狗哥说过羊腿最好吃……”
拖着死羊向家里开心走去时，孙章如是呢喃着：“偷偷留条羊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