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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苑顶楼。
“……曾少远离京都，不辞辛苦来此荒僻之地，一心为国解难，宋某人钦佩之至！”
看着两名歌姬关上门离去，宋福拱手称赞道。
一直站在窗前的曾姓贵公子听得宋福这般谄媚，只是习惯性笑了笑。
像宋福此类的芝麻小官，在各地是名副其实的天老爷，但放到大官如云的京都之地，也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每年前往京都走路子的各地官吏，不可谓不多，打着各类旗子走各种门路，往往皆自诩某某大人的子侄，某某大人的门生云云，数不胜数。
什么事情见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面对这种流于表面的夸赞，他自然也是不怎么走心地以笑回应。
“……只是曾少不知，宋某辖下这太平县穷苦不堪，百姓多小富，要半月凑出百万钱财，不可谓不难，加之这雨势渐盛……”
话锋一转，宋福说话中面有为难地站了起来，略有忌惮地从侧面看了负手而立的曾姓贵公子一眼。
身为太平县的最高领导，没有人比他清楚自家的家底，荒州在庚朝360州中是名副其实的垫底，出了名的穷山恶水，而太平县则是荒州垫底，人尽皆知的寒门，由此不难明白，太平县没什么油水。
百万的钱财若是换作其他县地，即便数目之大，咬咬牙也是能搜刮压榨出来的，但放在太平县，宋福清楚无论他如何搜刮压榨，都绝无可能榨压出一分钱来。
“呵，宋大人这般体恤百姓，爱民如子，当真好让人感动！”
曾姓贵公子偏头回望宋福一眼，呵地笑出了声，大抵是看出宋福不似在拿虚言来搪塞自己，便轻叹口气，摇头说道：“在来太平县之前，在下已经着手准备了，太平县户籍上所有的富户人家，大抵都要派人拜访一番，只是不知道如此折腾一通，能借来多少？”
宋福一愣，虽知道对方背景深厚，但终究说来太平县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对方这般先斩后奏，明显是不拿他放在眼里。
但老实说，对方能从户部拿来太平一县户籍，无疑印证了手眼通天的手段，这也是他不得不低头默许的原因。
“哦，对了，在来贵县的途中，听说邻县古龙有刁民造反，据在下所知，荒州刺史乔大人眼下正在那里征丁……”
望向街上发生的有趣一幕，曾姓贵公子话说一半戛然而止，随即骤起眉头，心有疑惑，嘀咕道：“还有这等心怀良善之人？”
“啊？”
宋福同样心有疑惑上前，循着对方视线望去，只见积水严重的街上，几道身影奔走匆忙，像是在劝说什么的样子。
“那几人宋大人可认得？”
曾姓贵公子皱眉问道。
“呃……有两人宋某倒是有些印象，像是迎宾楼的伙计，只是那个书生……瞧得眼生！”
宋福眯了眯眼，如实回答。
“这么说……不是你宋大人的子民喽？”
曾姓公子呵呵一笑，抬手曲指在窗台上敲了敲，门外有人闻声进来，是一名面冷如铁的男子，“大军，把街上多管闲事的家伙赶走！”曾姓公子吩咐一句，又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出去。
“宋大人无须担心，庚朝地广人多，每年免不了有个别地方会遭受蝗灾旱涝，这也没什么嘛，诸地州府县衙总是有办法解决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真要解决不了，圣上也会体恤民情，拨粮施粥，总会让你们度过难关的！”
曾姓公子如是随意说着，视线扫过神色稍稍轻松下来的宋福，准备再出言劝慰几句，而就这时楼下街上骤然传来激烈争吵：
“你们要干什么……”
“凭什么动手打人……”
神仙苑门前，两拨人相对而立，气氛剑拔弩张。
张二狗脸上挂彩，咬牙切齿看着眼前动手打了他的冷酷男子。
“再给你说一声，滚！”
名为大军的冷酷男子抬抬眼皮，操刀跨前一步，杀气腾腾。
“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眼看对方又要动手，刚吃了亏的张二狗捂着脸下意识后退两步，质问对方的语气也不自觉弱沉了下去，仿佛动手打人的是他，而不是对方。
他不过是迎宾楼的跑堂伙计，完全是出于好心过来帮忙，虽说在劝说过程中受了不少白眼和嘲讽，但在心底坚持认为自己救了人是在积德行善，因而纵然心有委屈，却也就这么咬牙坚持了下来。
但到的眼下这一刻，这种积德行善的认知被生命威胁生生打碎，不得不说，他犹豫了，继而萌生退意。
他是迎宾楼的跑堂伙计，地位卑微，没有谁会把他们当回事，平日受的白眼和谩骂比月钱多。
即便如此，他依旧善良地活着，先前不过是被进店劝说的年轻书生真诚称呼了一句“小哥”——比小二，泥腿子之类要好听的多，他默默开心了许久，然后就极力劝说掌柜加入对方救人。
“二狗哥，我们走吧，对方有刀呢……”
同伴孙章眼看对方又要动刀，连忙扯了扯张二狗手臂，怯生生看眼张二狗肿胀的嘴脸，小声提醒道。
张二狗手捂脸，紧抿着嘴，他知道自己终究不是对方的对手，对方既然可以带刀，想来身份非富即贵，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带刀，是要被衙役套枷锁丢进大牢的。
“走吧，二狗哥！”
脸色被吓成白纸的孙章又扯了扯孙二狗手臂。
“大军也是为人善良，和这些泥腿子啰嗦什么……”
楼上，看戏的曾姓公子笑意灿烂，意兴阑珊对身边的宋福说了一句。
刘榜从胭脂铺出来，看到孙二狗正抓着木盆低头朝回走，同伴孙章耷拉着头跟在一旁，两人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
“你们怎么了？”
刘榜疑惑中，踩着门板划行过去，当看到张二狗脸上的伤势后，刹那间就明白过来。
“谁打的你？”
刘榜关切询问，偏头向两人身后望去。
刚淌水走进神仙苑的大军有所觉察，回头朝门外扫了一眼：呵，文弱书生，想要试一下爷爷的刀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大军随之冲对方挑了挑眉，而对方也果真如他所想，文弱怯死，见他如此挑衅，竟然点头一笑，甚至还拱了拱手，也不知道是赔罪还是认怂。
摇了摇头，大军在对方注目中上楼而去。
目送对方上楼后，刘榜转身看着意气全无的张二狗，拍了拍对方肩膀，“二狗哥，对方一时厉害，你我招惹不起，这……不算丢人，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这笔账暂且先给对方记下，等来日再找算回来！”
说完又拍了拍张二狗肩膀，刘榜也明白一时半会很难恢复心态，毕竟换作是他，被人无缘无故打了，来个人随便对自己劝慰一番，想来同样如此。
劝人易，劝己难。
天空中的浓墨云层丝毫没有要消散的意思，有人哭嚎凄惨，在水里找寻失散的孩子，溺死的骡马尸体旁，抓着块破木板的汉子唉声叹气，有人从旁边商铺顶楼探出头来，几只鸭子在水里欢快游走。
“呵呵，不过如此……”
刘榜听到有人轻笑，皱眉转身望去，街斜侧的顶楼窗口前，一位面色阴鸷的年轻男子正笑着与身边连连点头的胖子谈性正浓。
视线偏移，年轻男子身侧，赫然站着方才那位冲他挑眉挑衅的冷面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