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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事？”俞子将也是吃惊。所谓杀人越货，抢的还是有头有脸的四方镖，恶匪还能留下活口？不怕事后报复？
“搏杀里难免损伤，但汪一众也是经年老镖师了，若护不住镖也不会拼死抵抗，多半是被抓了。山上的规矩我清楚，四方的镖师不同其他江湖散人，他们不会随意乱杀，先得留些时日以观望风头，他们也怕结下私仇被报复的！”小吕慌忙解释，还不断拉着俞子将要走，显然是看出俞子将对汪一众是有感情的，想以命换命。
“不可！你懂什么！”老吕趁着俞子将松腿，爬起来就教训儿子，却是碍着俞行走的凶威不敢动手，只能讲道理：“此间卯窍不在山上，而是在俞家家门里！俞行走啊，你若真去把人救了，那可就是上台与俞家几大支放对了，说句不好听的，于你有难无益呀！”
“此事本与您无关，我家既然撞在您手里，老吕儿以死给您谢罪，我家几代人都端着这两面的碗，吃着里外的饭，就认得清形势，不会怪在您头上。”
“可若真坏了俞大少的交代，汪一众回去把俞家内斗掀上台面，我家......我家就没了！您也自己走上了风口浪尖呐......”
老吕说着便拜倒在地，哽咽起来。小吕也怆然垂首，不知所措了，整个厅里都弥漫了吕家子弟的愁云惨雾。
多年的左右逢源而兴家，被俞子将一朝撞破，变成骑虎难下。按着老吕的分析，这家门大劫是化不开了，只能让俞子将给他们做个选择，家破人亡或者人亡家不破。
在四方门脚下，三品的老吕，也只寄望引颈就戮以存家门。
俞子将横眉冷观吕家众人之悲丧，顿觉心烦意乱。
老吕说的不错，此事于他真是烦心的意外，他的计划受挫尚且没有个清楚头绪，又掉进一团乱麻，真个上火。
“我进四方，不过想抓住良机得个立脚晋身之所，谁想入门后处处受姐弟俩争权夺势之苦。我与俞家本无怨仇，本想凭我的天赋和机缘，借四方门之势可存报仇之机，我自然也以义还之。分明是两利之合，俞家却处处拿捏于我......”
再瞧吕爹对他的哀求之色，又看了看一脸玩味的山君，更是恼怒想着：“不若就此叛出四方门，另觅炉灶，省得常遭俞家碾挤，受这鸟气！凭白耽误我功进！”
“凭我的天赋机遇，去投封胖子，四方门还敢跟龙王要人不成？”
“再不济，联合范家，靠着山君自立一门，就是上山做匪也定然是大盗巨寇，想必小师父会听我的......”
一念间，俞子将越想越怒，又自觉得越想越有道理，这就看向脚边父子两个，想要榨一笔横财便走，不管这等脏乱局面。
“俞大侠！我愿奉上武籍三套，黄金千两，白银五千，银票两万，珠玉一箱！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我保证此后吕家一个人都不会出现在您和四方门眼前！”吕家果然是吃两头饭的，小吕一见俞子将脸色有变，就又有主意。这是想带着吕家舍去此地基业，另觅生地了。
俞子将俯面与小吕对视，不想这个跪着的年轻人，此刻竟与他如此相像！
“你能去到哪里？山里么？我可刚出来......”山君倚门坐在槛上，瞅了一眼门内，脸上是不屑，口中一语双关。
“是啊......眼下身难存，眼外何处又得安身？老夫几十年苦练，凭白耗费了家族供养，本想有点立身江湖的本钱，谁知......”老吕接话说着，幽幽看了俞子将道：“俞行走，此事前我已安排了子弟他乡躲避，为吕家留了根......我这条命便给你交差了，你看够不够吧！”
他言罢脸上冒起一阵紫红，瞬间又化作惨白，是自断心脉，坐地而亡。
“父亲！”吕家子弟又是一阵慌乱，有人哭喊，有人求饶，有人干脆朝着俞子将拼命一搏。
俞子将环视众相，看着儿子怀里的老吕尸身，其死不瞑目。虽然从动手一刻起，他就没打算让这三品老人活过今天，但此刻心下也是诸般陈杂。
“是啊，眼下身难存，而何时不是眼下，何处又无难呢......”他喃喃着老吕的话，信手拍晕了几个舍身搏命的蠢货，冲吕家大儿道：“你方才之言......”
小吕一抹泪，站起抱拳道：“现在我是家主了，自然算数！吕成栋、吕成梁，传我话，把库房......别他娘的哭了！去把库房的财货搬来！”
吕家众子闻言大喜，推着受命的两人出门，自散家财竟也喜出望外。
俞子将把手拍上小吕肩膀，长叹一气道：“我说的是上山救人之事。”
小吕又干脆地道：“好！且容我安排好后事，也为俞大侠备好财货，您回时好带走。”
“你倒也是个人物。”俞子将瞅他一眼，又瞥过地上未凉遗体，提着他就大步出门。
山君嘿嘿一笑，冲门内龇牙一番，吓得众吕又一阵骚动，这才满意地跟上。
......
十二连山，不似摩云岭之雄奇，没有坐忘山之苍古，少雨少树，多荒多险。
这险说的不是地理，是人祸。比如正在一颗高树上嚼草望风的某匪人。
“大当家说这一笔很大，要我等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放哨。但是这十二分需得多少？能容我下树去放个水么？”匪徒一身脏臭皮袄，嘴里嚼着苦草，坐在树桠上抠脚思索，一番领悟后，自觉这荒山野岭都是自家院子，哪里有什么多的危险？便起身解开裤子，对着夕阳飞流直下。
正哼着小曲抖动着身子，他忽然看到有动静，前方深草里飞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自他侧旁丈外越过砸落地面。
“豁哟！是山北边的那群大猴子窜过来了？好大的力气！”正当他系好裤带，解下背后弓箭要射猴儿玩的时候，又一颗更大更快的石头飞来，正砸断他脚下树枝！
“妈......嗷！”一声惊呼没有喊完，匪徒被一只膀子接住，顺便捂住了他的嘴。
惊魂未定的匪徒这时看见草里钻出个虎头帽，还在不屑埋怨：“猴子都比你扔的准，别说是我教你的功夫。”
然后他听到捂着自己的大手回话：“没练过暗器，还是师父全能。”
最后看见个一瘸一拐的青年站到眼前，他认识，吕庄少庄主。
“小声回话，或者死。”黑袍威胁一番便撒了手。
“哎呦！吕大少呐！您这玩笑可吓死老子了，我这刚尿完又湿了裤裆子......”这山匪喽啰开嘴就是抱怨，显然没意识到三人的来意。
吕家儿子，现在应该称呼吕庄主的，怕俞子将误会了他的立场，一脚踹翻了满嘴跑马的喽啰，抽出匕首抵上黄牙里的舌头道：“我问你答，废话断舌，假话断头！”
黄牙这才寻思明白了，这就是大当家说的十二分小心！
“短岗小龙潭，寨里十个当家的都在，还有百多号弟兄！羊和狗......不是，是货主和镖师们也都在！货物我出来时开始搬，现在还有多少就不知了！”他倒也醒悟的快，知道来人要问什么。
小吕庄主看向俞子将，俞子将问道：“有多少高手？”
“全是高手！百多号高手！”黄牙知无不尽。
俞子将皱眉，小吕抽了抽脸皮道：“这匪寨自号大石，能提刀的五百众，其中能入武林的不过十个当家匪首，武功最强不过与我相仿。四五品的货，在您面前不值一哂。”说着用匕首敲了敲黄牙，以示对其见识的不屑。
俞子将点头，来路上小吕已经给他交代了不少。此次劫镖，吕家联络的便是这大石寨，只是不知其等是否还联合了其他匪寨，眼下看来是其等准备独吞了。这倒也好，省去了他的奔波。至于风险，此行关键在于找人和救人，这十二连山的匪群实力，按小吕的说法还够不上他纵横捭阖的，何况还有山君这等大凶打底。
“带路吧。”俞子将在草上蹭了蹭鞋道，这是踩了新鲜的热泥。
黄牙将要起身从命，小吕匕首突然一递一切，黄牙栽倒草丛中，热血汩汩自半个脖颈冲出。
“那地儿我认得，这下不会找空了！”小吕解释一句，毅然抬步带路。
俞子将跨过尸体跟上。他知道这是小吕对他的投名状，想起午间自尽的老吕头，轻声自语：“武功不高，却识时务，够凌厉。”
小吕对自家性命也很上心，闻言又给俞子将介绍起敌情。
“狡兔三窟，山匪更甚。仅大石一寨落脚点便十余处，之前咱扑空那处便是其一，这短岗小龙潭也是隐秘至极，山外人要找怎么的也要一年半载。不过有我在，即使贼人转移得快，我也能寻到老巢去。”这是在出卖大石寨的同时，体现自己的用处。
“匪人虽然穷鄙，但贼首手里都会藏棺材钱。此行所获定然不菲！”这是准备借花献佛讨好俞子将了。
“哦？山中可产药材？”俞子将果然爱听这种消息。
“自然是有！不过匪首都是武人，自用后所剩的都是寻常功药，不值钱，对您的功力当无助力。当然，长久买卖的话还是有些流水，您若看得上，往后吕庄代您收货......”
俞子将不置可否，外人不懂，他的功力能靠巨量药材堆砌。
小吕见他没有反对，稍松口气，又说起此行目的相关：“大石寨大当家的自号‘血手’，虽贪婪暴虐，却有规矩。以过往的规矩看，活着的镖师一般是给半个月探风声......”
“半个月后呢？”俞子将插问一句。
“能纳投名状的，可留在山上入伙。这样的很少，毕竟匪首们也怕被反水。多的是去换命镖钱了。”
俞子将挑眉道：“三合？”
小吕点头，又怕他误会，转头解释道：“这不是有意针对四方门，我也听说过会有匪人拿三合的镖牌去四方镇领赏钱的。”
俞子将道：“不是听说，是你家代办的吧？”
小吕尴尬地吭哧了几声，加快了脚步，不敢再多说。
俞子将打量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