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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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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子瑜和姜子珉站在屋里听着外面两人说话。
  李桃英:“双榕还是不肯放过我么?”
  “莫要多情,让屋子里的人出来。”
  李桃英:“是你双榕上面下的令不得杀我,你们还如此逼迫!”
  “铿”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拔出剑来。
  姜子瑜听得那来人声音不似陈智远,朝姜子珉说一声:“躲好,找机会溜。”便压低了斗笠推门出去。
  出门看到来人,巧了,白天街上遇到过,嘴角一颗痣。
  姜子瑜按下李桃英持剑的手,抱拳道:“双榕的朋友请了!在下四方镖局‘无回刀’俞子将,四方镖,四方安!我这里起镖了,朋友‘合我’?”
  那人听了一愣。这四方镖局的身份亮出来了,“合我”一喊,就是问他有没有的好话讲,给不给四方镖面子。若动手就是劫镖,更是与四方镖局结仇。
  那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姜子瑜便抱拳道:“谢过朋友,我们这便上路了。”说完就要招呼李桃英和姜子珉走,院门外却又转进来个人堵住了门。
  “是该上路了,我可是专程来送姜老弟一程的。”
  天上又是一道电闪,院中的姜子瑜和刚进院门的陈智远对看到一起,眼里都映出电光。
  “陈老哥太客气了,还没谢过老哥教的那招‘下马钻胯扭头咬’,真是好用。今晚再请教一次?”姜子瑜缓缓说话,把刀上布条一解,露出闪亮的“白光”二字。
  赵智远摸了摸脸颊上的疤痕,怒喝一声:“拔刀!今日便教你刀来无回!”长剑出鞘,遥指姜子瑜。
  一旁长痣的双榕弟子轻轻拉了拉赵智远袖子道:“师兄,他现在是四方门的人,走着镖......”
  赵智远闻言眉头一皱,不想这小子找来这等身份,他是觉着有些棘手了,但剑仍然举着没有放下,显然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无妨!”
  白光出鞘,姜子瑜右手持刀斜斜点地,左手扯下腰间镖牌扔给李桃英,道:“李桃英走,今夜后放过我姜家其他人,这事情便是我们的事情,与双榕、四方皆无关。”
  李桃英要开口,姜子瑜拿话止住他:“你骑我的马,拿我的腰牌去山南,若我死则照顾子珉,此事休矣。若子珉也死,你便说与‘拿月手’俞荣剑大镖头,双榕淫威太甚,欺我四方门无面儿,要‘射影剑’血债血偿!”
  李桃英闻言愣住,又看了看自己的剑,收剑抱了一拳,便朝院外走去,与赵智远擦肩而过。
  赵智远没有多的动作,也算是默认了姜子瑜的话。
  门外“乌喙”的嘶鸣伴着马蹄远去,只剩下风、雨和不时亮起的闪电。
  还有一道随风而起,破雨而出的“白光”。
  那“白光”冲破雨帘!映着雷光,如八九条腾浪而来的森白怒蛟。伴着雷声,是起陆的咆哮!
  赵智远一推师弟,两人分从两侧急急避开,刀光撞破院门,在木块瓦砾中,姜子瑜冲出了院子。
  赵智远与师弟一起纵身越过矮墙,一左一右,如两条青鱼进水,顺着雨幕挺剑刺向刚刚转身站定的姜子瑜。这是他自忖轻功不及对手,便下定决心死斗一番了。
  赵智远又看到那招“日照坤郎”,此招就在一个快字上,砍出来就是一张劈头盖脸的刀网。眼见要鱼投网中,他又是身停脚不停的一滑,如鱼翻水,下得好弯的腰,同时长剑随身转动,云成剑花傍身,“叮叮当当”一阵刀剑交响声中,鱼身从刀网下方滑走。
  另一边,师弟长剑已经刺到姜子瑜腰间衣裳,却是看到姜子瑜左手自腰间倒抓出一把刀,自下而上炸开雨水,弹起剑尖。
  师弟只觉得手臂随剑被弹起,长剑差点脱手。又望见那刀光由竖变横,顺着长剑向自己胸肋斩来,忙把剑抽回往胸前竖起一挡,左掌抵住剑身。刀剑十字相击,剑身一弯又弹直,师弟碎步点地往后退出两丈方才卸力止步。这时赵智远也滑到师弟这边站直了身子。
  赵智远默默数了数身上的刀伤,胸背被划到四刀,好在“日照坤朗”招快,但力道都不大,被自己用剑挡了要害,受的只是皮肉伤。
  而姜子瑜双手正反持刀,右手上也是道道剑痕,血刚冒出来就被雨水冲走,左边自腰间到胸口衣服割破,左手刀上一个大豁口。
  师弟倒是好的多,只觉得手腕酸麻,握剑的虎口生疼。
  这甫一接触,两边都没有多少留手,不分高下,都不好过,这便对峙起来。
  李家小院门口是一条碎石铺面的土路,雨越发大了,路上已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小泥坑。电闪雷鸣中,路上的三双眼睛相互忌惮,相视无言,只大雨滂沱把三人湿成了水人,都站在泥水里不敢妄动。
  “师兄,你确定追杀过他?不是他追杀你吧?”师弟举剑指着姜子瑜,脚步移动靠向赵智远问道:“右手‘日照坤朗’,左手‘日出东山’接‘落日寂寞’,双刀能这么练的?”
  赵智远名字叫智远,却怎么都想不通,这姜子瑜一个月不见,只多拿了一把刀,怎地就厉害了这么多?想不通,却不影响他打不过姜子瑜的事实,不过他想着自己这边人多,结局仍然不会有意外。
  “这小子有古怪。不过单刀看手,双刀看走,他轻功身法不行,咱们缠死他......”赵智远轻声交代一句,便接一声大吼:“见机动手!”
  两人再攻。
  赵智远一剑穿水,身子与师弟齐动,却把师弟远远甩在后面,姜子瑜只能用最快的“日照坤朗”起手去拼,却感觉刀刃碰上长剑软不着力。“嗤啦”一声,剑身扭动如银蛇缠枝裹住长刀,将要展开的刀光定成不动的“死刀”。
  姜子瑜左手一晃,反握换做正持,“落日寂寞”起手就要斩下赵智远头颅,而此时师弟剑光又递到身前,逼他回刀自救。
  姜子瑜却真拿出了“无回刀”的狠意,不管不顾就要先杀赵智远,师弟片刻里运气一抖手腕,剑尖抖出一朵银莲,竟然也是姜子瑜熟悉的“日照坤朗”。
  剑招以快打慢挑动长刀,“叮叮当当”地打歪了姜子瑜的横斩,在要刺到姜子瑜手腕时被姜子瑜竖格挡住。姜子瑜变招以“落日寂寞”顺剑横斩师弟手腕,师弟将剑一收又一送,也是“落日寂寞”。两人便由刺、劈的招式变作了揉击,相互拆招,刀剑“嗤嗤”划出串串火花。
  这一下,师弟用招缠住姜子瑜左手,赵智远用剑定住姜子瑜右刀。
  姜子瑜见状下意识便后退,想要抽出一手来合击一个人破敌。赵智远与师弟很是默契的同时跟进,两进一退间,姜子瑜被逼退到了院子门口。
  还是被赵智远说对,姜子瑜练的武功不全,时间又短,其身法不足,下盘在拉扯中被打乱,重心不稳一个踉跄。
  赵智远看准机会侧身欺进姜子瑜中门,一掌按在姜子瑜胸口,内气狂吐。
  拳毁筋骨,掌伤內腑,姜子瑜只觉得一股阴柔绵长的内气冲向心脉,如冰刀刮肉,要把胸脏搅碎。可此时双门被锁,别无他法,只能提一口内气去对冲,俗称拼内力。
  这一刻三人僵持住了,姜子瑜左手拼招式,右手角力,胸前运气与赵智远对拼,一招不敌,姜家灭门。
  也算是他天赋奇遇在身,新练这阴阳圆明真诀不足百日,就能以一敌二,可即使如此,似乎也难逃一死。
  赵智远内气还是胜出一筹,姜子瑜不断用自身的“太阳”内气去冲击,却在自己经脉里节节败退,只要被其侵入心脉便是直接震毙。姜子瑜无奈之下只得让“太阳”内气裹着赵智远的内气,顺“太阳行脉决”的路子导入丹田。或许双气共存会走火毁功,但晚些死坚持到其中一人失误,自己能拉个垫背的。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身后有动静,又不敢回头看,只望见赵智远露出得意神色,就觉后腰一麻,耳里听到一声“当”响,好似钟鸣。
  “还有人偷袭!”
  心头一惊,他此时力尽使,招尽出,已经拿出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有赚的决绝了,却不想还有敌人在后,决绝变成了绝望。
  他脑中闪过无数或喜或悲的画面,最后不知怎地,定格在了一个梦里的女人身上,那个坐在姜家院中石凳上的女人,在咳嗽,也在笑,这些记忆里的声音变成自家老爹的低吼。
  “你当以家主身份自持......可不计此间仇怨......今我儿自立,当知杀人须得仗刀!”
  低语在脑中冲撞,一股恨意化成狂怒,怒火没烧心肝,没伤肺腑,反倒似压入了丹田气海。
  一瞬间,丹田内气莫名迸发,涌灌双脉,海啸般席卷周身奇穴,冲破四肢百骸,最后伴随一声怒啸盖过雷鸣。
  左手刀碎,碎片“蹭蹭”挂破师弟周身,师弟舞剑飞退。
  右手“白光”一声嗡鸣,死死缠绕在刀上的长剑寸寸断裂。
  赵智远只觉得掌前一股怒涛拍来,左袖炸裂蝶飞,手臂骨裂筋断,身子直被震飞出三丈,人在空中就是一口血雾喷出。
  姜子瑜横刀转身一斩,看到一个人影竖剑挡刀,被连人带剑劈飞撞进院中房里。
  这时浑身是血的师弟,忙纵身跃到泥坑里扶起赵智远,两人远远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姜子瑜,雨夜里望不清头脸,只有人影一侧“白光”闪亮,想着刚才几若神魔附体一般的姜子瑜,二人一时间不知该退该进。
  姜子瑜这会儿七窍溢血,皮肤毛孔都渗出红来,这都是被内气倒逼所致,倒不觉得疼痛,是全身麻木了。他心里也是纳闷,本来只是发泄般的运气一搏,却不想丹田里出来的不是自己练就的“太阳内气”,而是一股不知名的内气。
  这内气威力无穷,此刻在体内肆意奔涌,奔涌到手上,就觉自己能撕天裂地,涌到脚,就能踏碎山河。不过这股气不但能伤人,也在伤他自己,并且在慢慢散弱。
  他猜测,以如今经脉窍穴的情况,这股气一旦耗尽,他的时间也差不多到头了。
  正要拼着这口余气先报个仇,却听见身后一声喊:“扔刀!”
  姜子瑜斜身看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打扮是双榕弟子,应是他方才打飞的那个偷袭者。此时那人手里提着个哭哭啼啼的少年,正是姜子珉。
  原本姜子瑜冲出院子去拼命,就是想让堂弟趁乱溜去与李桃英汇合,却不想对面还有人,反倒给拿了把柄。
  “我说把刀扔了!扔远些!”那人喊着,顺便用一把被劈弯的剑在姜子珉脸上划出血来,姜子珉大声哭喊。
  姜子瑜盯着那人道:“你杀他,我杀你们,一换三,我不亏。”
  那人也冷笑道:“那咱们就这般耗着,看谁先忍不住。”
  姜子瑜也冷着脸道:“他若是死了,李桃英按着我的话,定然会叫四方门来找你等。”
  对方不回话,只作势要割人质的耳朵。
  姜子瑜只得把手一挥,“白光”划出一条不甘的弧线,插到陈智远两人身前,被雨水一冲,任命的倒入泥坑。
  那人见状,把姜子珉朝门口一抛,自己则从一边院墙跃出去,跑到赵智远两人身旁,看到姜子瑜接住了姜子珉没有追来,舒一口气,复又与赵智远得意一笑。
  姜子瑜面对着三人,解下腰后皮囊,看了看,皮囊破了个洞,里面剩几十两银票,几片破碎的安顺镖牌,一面凹陷的“姜”字铜牌。
  他心里念一句“在天之灵保佑”,刚要把皮囊递给姜子珉,却觉得腰侧一凉,低头看见腰腹一道伤,血慢慢流出,越流越快。
  抬头见着姜子珉握刀慢慢后退,一瘸一拐,离自己越来越远,依稀听见其不断念叨:“是你害死了全家,他们说只要杀了你就放过我,我等你两个月了,两个月了......”
  姜子瑜朝姜子珉走去,姜子珉吓得一屁股坐到泥水里。姜子珉不敢看这个从小就没见过几面的堂兄,只抱着脸痛哭流涕,觉得自己当是要死了。
  半晌,一个皮囊落入怀中,一个斗笠罩在了头上,姜子珉听到一声:“走吧。”
  姜子珉忙抬起头来望,只望见姜子瑜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远。
  姜子珉用刀撑地站起,喊道:“瑜哥!”
  只听见雨中传来一个字:“走!”
  此时姜子瑜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乱发狂舞,然后踏起浊浪,展开双臂以掌作刀,刀锋直指陈智远。
  陈智远看着姜子瑜冲来,对身边两人说:“强弩之末,耗死他!”说罢捞起泥潭中的“白光”就迎着姜子瑜砍去。
  姜子瑜双掌齐出,每一掌都排空雨水,所过之处震起团团浪花,浪花打在脸上如被掴掌,脸皮生疼。
  三人不敢近身接掌,只仗着身法轻功和兵器去砍刺姜子瑜的肉掌,就如三条小鱼在发狂的魔蛟周身叮咬。
  不晓得打了多久,风停了,雷也消了,厮杀声终是住了,只有雨如倒挂的河水倾泻最后的淋漓。
  一片漆黑中,姜子瑜跪倒在泥坑里,双手伤痕无数,腰间创口血已不流。
  他闭眼垂手,只感到浑身裹在冰冷的雨中,意识渐渐模糊。黑里依稀听到了赵智远的笑声,又听到两声剑响,该是来结果他的,可是他却不想再睁眼。
  “死就死吧,只希望子珉那蠢货跑远些,永远不要再回来......”
  “接刀!”
  一句声嘶力竭的嘶喊被磅礴雨声遮掩,听到姜子瑜脑子里却是一声雷鸣。
  “那蠢货还没走,浪费我一番拼命......”
  睁眼,时间仿佛静止,远处是扑倒在泥里的姜子珉,近一些是仰天狂笑的赵智远,身前两人两剑刺向自己,剑光森然。空中一把长刀在雨中翻滚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姜子瑜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只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姜家要亡,那便玉碎个漂亮!”
  雨夜最后一道霹雳将天地照得一瞬透亮。
  只见恶蛟化龙,浊浪排空,一双满布伤痕的手接住长刀,最后一口气自刀中绽放。
  闪电隐去,刀仍然照彻八方。这不是比喻,是真的在发光。
  莽莽雷声滚动四野,一声“杀”随雷声远去。
  剑甲平水过,雨河血惊涛,怒雷胸中起,天煌无回刀!
  赵智远没有了笑,望着越来越近的太阳忘记了合拢嘴巴,只下意识拿刀一挡,没有任何声息,太阳熄灭,姜子瑜扑倒在他身前。
  看见姜子瑜手上的刀已成齑粉,随雨消融,陈智远想着两位师弟也该是这般了。
  “‘大日天煌’?他竟能使出来?”赵智远脑中想着方才龙衔煌日的一幕道:“姜家能出你这昙花一现的一品高手,灭门了也算光宗耀祖了。”说罢要提刀去砍趴水里一动不动的姜子瑜。
  一阵马嘶冲破渐息的雨帘,与黑夜融汇的“乌喙”踏水朝赵智远撞来,赵智远提气横纵刚刚闪开,自泥水里扑起个姜子珉紧紧箍住他的双腿。
  还没来得及踢开,一个人影自淅淅沥沥的黑雨中举剑越出,身影一晃,一把剑变作两把。赵智远望见这熟悉的一招,举刀格挡到一剑,却是虚影,左手想抬起来抵抗,才想起来左臂方才被那怪物震废。
  李桃英与赵智远再次擦肩而过,收剑入鞘,一颗头颅落入泥潭,不瞑之目望见,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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