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缘分

　　本是不算好的小酒楼上，今晚定是坐了大人物。
　　楼前火把、灯笼照得街上跟着了火似的。
　　周家挎刀持剑的汉子们在街道两旁站出老长一排，一个个跟妙雪一般瞪眼到处瞧。小美人瞪眼娇嗔可人，这些个疤脸横肉瞪眼就是一群牛头马面，一副生人勿近，野鬼望逃的样子。
　　楼外这般大排场，酒楼里面也候着一群乖巧懂事的丫鬟。
　　一个个手里都捧着刚做好的各样酒菜，酸甜苦辣咸各味俱全，牛羊鸡鸭鱼应有尽有，红的绿的紫的黄的素菜瓜果也是无所不尽，任你什么口味，何等挑食，总有喜欢吃的。只等着楼上招呼，各色美味立马送到桌上，若不够，后厨十几个厨子还候着呢。
　　二楼，沿着墙脚放了三排灯，照得堂子里又亮又暖。
　　堂子正中是八仙桌子拼凑起来的大方桌，妙棋独坐上首，其余四人分坐两旁，还有个周家大儿子叫周申河的，忙前忙后斟茶递水。
　　此时桌上正是琳琅满目似宝库，酒香迷醉如花圃，金碗银筷玉酒盏，春笑夏语无秋冬。
　　“二爷尝尝，这是方才吩咐小儿亲去收来的白河土鱼，珍馐锦食都是二爷的家常菜，这地方土味才有个新鲜感。”周山举刚给妙棋敬了一筷鱼，又给儿子使眼色。
　　跑前跑后的周申河忙给妙棋斟酒，还说些趣事活跃气氛：“这条好鱼得来也是有趣，那渔夫一身武人服袍装个高手，卖的鱼都比别人贵。”说罢看着妙棋、妙雪和自家父亲都笑了，心里有些满意。
　　姜子瑜一脸平静的吃着菜，吴浪却是瞥了他一身打扮，有些尴尬地附和着大家笑笑。
　　“哥哥，你是来抓我回去的么。”妙雪笑完，凑过去拉着妙棋袖子问。
　　“你有这么大面子么？”妙棋轻轻点了妙雪额头道：“整天到处瞎闹，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才勉强挨着五品的实力，不害臊么。”
　　姜子瑜仍然一脸平静的吃着菜，这下尴尬的换做周申河了，也是附和着笑笑，给妙雪夹菜。
　　妙雪轻轻哼了一声，吃了周申河夹碗里的菜，觉着好吃，夹了一块给姜子瑜。
　　“你那堂哥来信说，最近朝廷与双榕派、醒刀门等各派各家多有不合，父亲让我来看看情况。”妙棋说了来意。
　　“周家、清河帮都与双榕是邻居，双榕最近可是有什么动静？”
　　姜子瑜还是一脸平静，耳朵却树了起来。
　　周、吴二人连称“不知”，显然是不敢掺和到高门大派的勾斗里。
　　再吃了几筷子，在周山举的盛情邀请下，妙棋饮了最后一杯酒道：“我这还要动身去燕京，周家如此盛情，妙雪就劳烦周家照顾几日，我回来时再拜访。”然后交代妙雪：“小丫头再敢瞎跑，抓回来交给你三哥研磨你。”说罢便就这么不见了。
　　宴罢，周家众人前簇后拥着妙雪和姜子瑜回了周府。
　　经过舅舅家小院时，看着里面漆黑一片，与街上灯火映照，像是两个世界，姜子瑜心中有些恍惚。
　　周府，姜子瑜坐在床上运气行脉，功行一周后，看了眼床边的玉壶，方才还以为是个掉地上的大茶壶，后来发现不是，现在已经被周家的奢侈麻木了。
　　躺下休息，抱着被子，姜子瑜有些怀念在床上睡觉的寻常日子了。虽然尽力回避，但此时仍然止不住想起曾经最寻常的人，虽然只是短短几日，恍若隔世。
　　掏出一片白色绸子，借着月光，依稀看得见有些模糊的字，半晌，姜子瑜收起绸子，强迫自己想些理性的事情。
　　“周家想必是我能去的最安全的地方，这几日就暂且在此等舅舅回来，或许还能从周家打听镖局的事情。”
　　“不妥，周家也可算作双榕附庸，碍着妙雪面子对我装作客气，若我把身份说了，往后风险难以掌控。”
　　“若就这般坐等也不是个办法，没了走动便失了先机。嗯，且等他几日，若无消息，我还是得回老家一趟。况且父亲要我立世传宗，不管此间事情如何，武艺不可落下，还需去寻李桃英，找全功法......”
　　“我原来坐井观天，想象不到还有妙棋这等武功，不知妙棋是几品。妙雪比我还小三岁，却有五品，我当是堪堪七品的实力......”
　　“妙雪这小孩儿，漂亮倒是漂亮，就是有些傻......”
　　清晨，姜子瑜出了房间，见院中也是有石桌石椅，还有小池塘绕着假山，靠墙是一圈矮小花草。也不去看这庭院景致，只在院中练起刀来。
　　伤势未愈不方便练习那些大开大合的招式，姜子瑜就熟悉左手运气和用刀。过去姜子瑜从未练过左手上的功夫，却如右手搬到了左边身子，毫无生涩窒碍。
　　练得有一会儿，院外传来一声“鱼哥儿”，就见得又是一身红色的妙雪进了门，后面跟着周申河，再后面是一串又端又扛的丫鬟仆役。
　　“呦！起这么早练刀呢，快来坐吧。”
　　姜子瑜与妙雪、周申河在院里坐了，丫鬟端上各色早点，边吃边聊。
　　“昨日多有得罪，二爷与六小姐宽宏，我家太爷与我父亲却是愧疚不已，今日特来给俞兄赔罪。”
　　周申河朝着姜子瑜拱手一礼，一摆手，一个丫鬟端着盘子走上来，周申河把盘子上的红布掀开，盘子里是一套叠起的玄色衣服，衣服上摆着一卷用红绸扎起来的崭新银票，姜子瑜瞧见，都是百两的面值。
　　姜子瑜愣了愣，周申河又挥手，后面的仆役抬着四个小箱子就往姜子瑜房里搬，姜子瑜忙起身止住。
　　把抬着银票的盘子轻轻一推，姜子瑜朝着周申河抱拳道：“昨日误会已经说清，周兄这般倒是折煞小弟，绝不敢受用，快快收回。”
　　周申河看了一眼妙雪，妙雪笑逐颜开，道：“无妨无妨。鱼哥儿，那几箱金子本来是给我的，我嫌重就说让你拿去用，你不要就算啦。”
　　“你也转告周老太爷吧，本女侠才不是小心眼，不会跟你们一般见识。”这是对周申河说的，算是领了周家心意。
　　周申河听了，尴尬笑笑，应了句：“听六小姐的。不过衣服就留下罢。”说着便挥退了丫鬟仆役。
　　姜子瑜面上平静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揪的紧。要早知道是白送来的四箱黄金，这再买个安顺镖局都是绰绰，说不得......又悄悄摸了摸后腰，想着自己也不是山穷水尽了，莫要贪心。
　　再说，堂堂“玉剑有香”也是不能靠女人面子吃饭的。
　　心里正自省着，嘴上问周申河：“请教周兄，小弟想聘一把趁手兵器，城里可有好些的铺子？”
　　周申河看了眼姜子瑜身旁的“白光”道：“城里的兵器铺子都是我家的，只是我家武学不用刀剑，没有真正的好刀，不若瑜兄等几日，我差人去双榕的铺子求一把陇家的好刀......”
　　姜子瑜摇摇手，现在他听到“双榕”两字就不自在，以刀要趁手还需自己去挑选为由再次婉拒，几人就聊些闲事。
　　吃过早点，姜子瑜借口来城中办事，推了要跟来的妙雪，自己一人去城里晃悠。
　　去了趟舅舅家和分局，还是昨天的样子，又找兵器铺子买了把长刀，见着到了下午，就找了馆子吃饭。
　　要了酒肉，掏出山水白瓷瓶子，抓两颗药丸扔酒里化开，边喝酒边拿出刚买的刀看。
　　刀是铺子里最好的，十五两银子，稍稍比“白光”短个几寸，又厚上几分，掂了掂却比白光轻了半斤多，砍人是绰绰有余，但若与“白光”拼击，估计扛不住几下。这刀姜子瑜是看不上的，名字都懒得取。
　　当初为了一把好刀，姜子瑜特地求叔父去了关右陇家地界，三百两聘来“白光”，耍了快十年，仍然无缺无痕。
　　想到这，又摸出背后的皮囊，伸手点了点，有约莫一两金子，百十两银票，这些是姜子瑜的全部身家。看着金银好一会儿，姜子瑜把皮囊扎紧实了系好，长叹一口气。
　　姜子瑜在周家住了三日，每日都在院子里练武，妙雪喊他去踏青逛街也都回绝了。倒是那周申河整天陪着妙雪到处晃悠，还有吴浪跟着。
　　这日下午，姜子瑜又在馆子里吃饭。或许是抹不下脸皮，这几日住在周家，吃都在外面，也顺带探探舅舅和镖局的消息，只是毫无消息。
　　他打算着不再等了，这就决定次日便动身南下回老家。
　　正吃着饭，一个黑袍长冠的瘦高中年人坐到他身边，姜子瑜见了起身一礼：“吴前辈。”
　　吴浪面上含着笑，言语温和道：“小兄弟一个人用饭，何不请我吃一顿？”
　　“晚辈荣幸......”姜子瑜嘀咕着这“鬼影先生”来“要饭”是个什么情况，又叫了些好菜。
　　姜子瑜给吴浪倒酒，看他一副慈祥的样子，不像是找事，就找话道：“晚辈在周家叨扰久了，明日就要回家，走前能与前辈吃一口酒，实在是好缘分。”
　　“哈哈哈......确实是缘分。”吴浪摸着老长的胡须笑道：“这几日跟着六小姐到处转悠，却不见小兄弟，今天回来看到了，便来与小兄弟要碗酒吃。”
　　姜子瑜知道这几天吴浪没有回清河帮去，自己猜测是怕妙雪耍脾气溜了，周家没法跟妙棋交代，所以让轻功卓绝的吴浪整日跟着妙雪出门。
　　“前辈辛苦了，不知前辈何时回清河？”
　　“我只是帮中行走，也没甚紧要事情，不急走不急走......”
　　“......今日天气不错啊，前辈”
　　“嗯......甚好甚好。”
　　......
　　一串闲扯吃酒，姜子瑜想着这鬼影先生难不成真是来找自己蹭饭的，就听见吴浪道：
　　“我看小友这几日住在周家，都在外面吃饭，三天前周家给的金银你也不动心，当是有骨气。每日闭门练武，不去与美人游戏，当是有志气。河边救了六小姐，那日酒楼上面对我等也未弃她，当是有义气。”
　　一番夸赞，吴浪如亲朋长辈般望着姜子瑜道：“如此好男儿，我依着缘分，想与你一份机缘，让你见见真正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