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爷

　　“哼！我看你今儿还真就付不起了！”一声冷哼打断了妙雪的话。
　　声音是用了内气，话是含着怒气，直震得姜子瑜耳边嗡鸣，震得楼板瓦隙间灰尘簌簌而落。
　　二人转头就看到楼梯口走上来一个方脸无须，蟒袍蛇靴的中年人。额上金抹额，右手托金腰绅，左手提两把金龙吞口水纹锏，上楼便朝着妙雪怒目瞪眼。
　　只听到一声“快走”，姜子瑜就被扯着手飞了起来。
　　只可惜他将将见到脚下变成了街道和房顶，就感受到一阵大风刮来，直把他又刮进了酒楼二楼，撞翻了一桌酒菜坐到地上。
　　妙雪也跌坐在旁边，瞪着眼睛看向楼外。
　　姜子瑜回神，见栏杆上站了一个瘦高男子。戴高长黑冠，穿宽大黑袍，细眼薄唇，长须垂到笼在阔袖里的手上，正嘲弄地看着他两个。
　　姜子瑜起身握刀戒备，妙雪却任然坐在地上，鼓着腮帮不说话。
　　满堂食客静若寒蝉，那跑堂干脆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却没一个敢乱跑乱逃的。
　　这时那蟒袍男子走到楼梯口的空桌坐下，盯着妙雪道：“你这女贼轻功真好啊，就是命不好，没淹死在水里，却落到我手上。”
　　妙雪仍坐在地上说：“姓周的！你待怎样？”
　　蟒袍男子端起茶杯刚要说话，妙雪瞬间消失在地上，往没人的另一边栏杆处跃去。
　　突的眼前一暗，那黑袍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还是那笼着手的样子。
　　她便运气双手，叠掌全力拍在黑袍男人胸前。
　　那男子双手仍然笼在袖里，只是黑袍一鼓，妙雪身形一顿，“嗤啦”一声双臂袖子炸成片片碎布，露出修长白净的臂膀。妙雪人也“哐哐哐”直退，脚下地板被踏出三个洞来，姜子瑜伸手一扶方才稳住身形。
　　“这位是清河帮‘鬼影先生’，轻功冠绝淮南道，你们走不了的。再妄动一下便拍碎你的脑袋。”蟒袍男子朝“鬼影先生”一请，黑袍飘动间，真的似个鬼魅一般从栏杆飘到蟒袍身旁坐下，饮起茶来。
　　“珠子呢？”蟒袍喝着茶问道。
　　姜子瑜闻言心中哀叹，看向妙雪。小姑娘双臂还在颤抖，气息短促，额上渗出冷汗，应是被震出了内伤。
　　这小姑娘也是厉害，内气、身法、轻功比陈智远还高。更高的是对面两人，武功之高他生平仅见。那周家自不必说，清河帮虎踞淮水清河，乃是天下三十六帮之一。
　　“我蠢到以为妙雪是大家的小姐，却不想那珠子是偷来的，如今牵连自己，真个是祸不单行！”
　　姜子瑜正想着要不要开口撇开关系，就见妙雪翘着下巴道：“珠子在我身上，这里不关我朋友的事，放他走了，咱们私了。”
　　姜子瑜闻言一愣，欲言又止。
　　“私了？行。你在我父亲寿宴上偷珠子事小，我周家三天没拿住你，这掉了的面子事大。你还了珠子，我也不杀你，只废了你武功......你这模样给我儿子做个丫鬟妾室如何？”
　　“放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妙雪涨红了脸骂。
　　“呵！怎么的？怕周家付不起你饭钱？”鬼影先生哈哈笑道，分明是在用方才妙雪的话戏弄她。
　　蟒袍男子也端茶冷笑，朝左右挥挥手，跑堂和一众食客如蒙大赦，这才慌忙着跑下楼去。
　　二人是觉得此间事了了，开起了玩笑。
　　妙雪气得没跳起来，掏出双刺便要拼命，姜子瑜忙拉住她。刚想劝两句，就听见楼梯口传来人声。
　　“我看你还真就付不起了。”这又把刚刚蟒袍的话说一遍。
　　姜子瑜见到个白袍男子缓步走了上来。
　　三十来岁，浑身上下皆是素白，和妙雪一般明星似的眼眸有些显眼，身量高大，模样则显得普通。
　　不普通的则是气质，平静的脸上满是雍容；顾盼停走间皆是透着雍容；待移步到姜子瑜近前桌旁，广袖轻拂，三条凳子被无声拉开，白袍背对鬼影先生二人坐下，身如岳立平湖，更显雍容。
　　白袍男子朝着姜子瑜二人道：“坐下说吧。”
　　姜子瑜还有些迷糊，就被妙雪拉着坐下，她嘟着嘴轻轻喊了一声：“二哥......”
　　这时候楼梯口脚步声大响，哗啦啦涌上来一群戴着抹额的持刀汉子，为首一个年轻人跑到蟒袍男子身边道：“爹！这人走上来，我们......拦不住。”
　　蟒袍男子皱了皱眉头，一挥手：“都拿了！”周家的人得令便呜啦啦一片冲过来拿人。
　　白袍伸手掐桌角轻轻一捏，桌子角被捏成一撮木粉，手腕一抖，“咚咚咚”响成一片，满堂大汉倒成满地大汉。除了坐着的五人，只留一个周家儿子站着。
　　“小兄弟，劳烦你去给我们要点酒菜，好谈事情。”白袍冲周家儿子轻言。
　　蟒袍看了眼周家的人，没伤没血，都是被点了穴道，摇手把儿子支走，与鬼影先生对视一眼。
　　“咻——”
　　“咄！”
　　两声几乎齐响，姜子瑜什么都没看清，就只见得身前桌上多插了一支细长的飞镖。
　　对面两个倒是看清楚了，鬼影先生不知不觉中以独门手法朝白袍射一支飞镖，却是被白袍伸手一食指点在镖尖，把镖卸力插在桌上。
　　鬼影先生不再留手，轻喝一声飘起身形，黑袍鼓动，满堂风响。
　　周家蟒袍也冲上近前，双持金锏，一招“双蟒横鞭”挥击白袍左右太阳穴，双锏掠过处，余风激得地板、瓦顶哗哗抖动。
　　白袍却还是背对着二人，还是伸出那一只手，那一个指头，风轻云淡地连点九下后，又多伸出一根指头，夹住到左肩的锏尖一拗，又出现在右耳旁夹住另一根锏一拗。
　　“咄咄”声与“哐啷”声一同响起，蟒袍男子踉跄着退到先前桌旁，一屁股跌坐到条凳上，连屁股印子都和之前的严丝合缝。
　　鬼影先生看着桌上插成一排的十支镖，地上还在滚动的断锏，立在栏杆边不敢动了，只低身抱拳道：“在下清河帮‘鬼影’吴浪，这是‘金蟒’周山举，请教朋友.....”说着眼睛瞟了瞟屋外，随时准备跑路。
　　“妙棋，没啥名号，朋友称一声‘二郎’。我妹妹是你打伤的？”白袍这才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吴浪。
　　吴浪闻言，心里想过江湖里有名有姓的高手，突的大惊失色，也不跑了，“咚”的一声跪地上，忙喊：“误会！误会！”
　　姜子瑜瞠目结舌地看着吴浪说跪就跪，又听见那妙棋说：“是周家要我妹子做妾？清河帮做媒？”
　　周山举看着吴浪气不打一处来，想站起来说两句狠话却浑身酸软，经脉里的气都聚不起来。吴浪却拉着他喊道：“玩笑啊！二爷！我们不知小姐身份，与小姐说笑呢。”
　　这时候恼怒的周山举耳中传来吴浪的小声解释，听罢周山举也是脑子一嗡，脸色泛白，瘫在凳子上喊：“二爷！是我不识泰山，周家不敢，不敢啊！鬼......吴浪也是我请来，清河帮不知此事，知道了也不敢呐......”
　　姜子瑜看着两人叫喊，浑身不自在，坐在白袍身后，犹如火烤。心里寻思着，这两人如此高手却怕成这般，妙雪莫不真是重家的小姐。
　　妙棋又看了吴浪一眼，挥手让他起来，道：“说说吧，怎么回事？”这话是问妙雪的。
　　掏出夜明珠往桌子上一扔，珠子咕噜噜滚掉到地上，妙雪瞪眼道：“还不是那重修竹，我去找她玩，她就给我显摆她那一屋子的夜明珠，我也想要，你们又不给我买……她哥哥丑是丑，可比我的哥哥们好上十倍！”说着就扭头赌气。
　　妙棋伸出那拗断金锏的指头弹了妙雪一脑瓜：“你就变成女飞贼了？”
　　妙雪捂着脑子喊：“我那是借！给修竹看看就还！”
　　吴浪不愧“鬼影”之称，身法飘闪间捡了珠子躬身捧到妙雪身边，温声道：“小姐与那丝竹仙子爱玩些淑女的玩意儿，这珠子便赠给小姐玩，宝珠配美人嘛。”
　　“是是是，改日我多找些宝珠美石赠与小姐玩。”周山举也是点头接口。
　　妙雪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二人。
　　妙棋袖袍一挥，地上躺着的汉子们稀稀疏疏爬起来，又让吴浪把珠子收了，只问了声酒菜怎么还不来。
　　周山举忙吩咐人去催，实则是喊人去周家做了最好的菜肴送来，这事看着也算结了，周山举与吴浪也敢大声喘气了。
　　妙棋待得一帮周家汉子走了，邀周山举和吴浪坐成一桌，与几人聊起来。
　　“未请教这位小兄弟高姓？”
　　见妙棋微笑着问起自己，很久没存在感的姜子瑜忙抱拳道：“在下俞子将，见过妙.....二爷。”
　　“哦？是山南俞家？还是剑南俞家？”
　　“家是河南道的，小门小户，寻常人家。”
　　妙棋点点头，问起姜子瑜和妙雪怎么认识的，妙雪这会儿就不赌气了，眉飞色舞的讲起来。
　　妙雪说到自己险些被淹死，吴浪差点又跪下去；说到姜子瑜被双榕的人追杀，周山举皱了皱眉头，妙棋倒也无所谓的听着；妙雪又说到偷了农家的衣服混进城里，妙棋又是一个脑瓜。
　　“再偷东西，我让你三哥揍你了。”妙棋又打量了一番妙雪和姜子瑜，笑道：“你两个这打扮倒是般配。”
　　姜子瑜尴尬，妙雪瞪了妙棋一眼，复又眉开唇扬：“那是，鱼哥儿比你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