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中

　　“娘，咱家的大事今天成了一半了，这武功不俗，算是我爹又办了件靠谱的事情。”
　　姜子瑜拜了两拜，又补充道：“这世道，做官不如做侠，老爹做个面子官，不如武林一把好刀，姜家要上台面还得我来。您放心了，待我功成一品，江湖上闯出个好名堂，给姜家挣来百世基业，您也会欣慰生了个好儿子！”再拜一拜，奉完香转朝客堂来。
　　客堂里，姜秉程正与坐在客位下首的一个青年“世伯”、“贤侄”地说话。
　　那青年见姜子瑜进来，便起身一揖：“桃英见过世兄。”
　　姜子瑜忙上前一扶，抱拳道：“李兄来了自己家，莫要客气！”
　　再看这李桃英，显眼的是高挺鼻梁，润目的是白面柔颊，浓眉大眼配上宽袖长袍，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与姜子瑜身量相仿，少几分健朗，多了几分柔和。
　　“好了，你俩同年，子瑜长了几个月。桃英初来燕京，让子瑜给你洗尘，往后两天你们自在燕京逛逛。”姜秉程言罢挥挥手，姜子瑜不待李桃英行礼就拉着他出了门。
　　门外，刚回来的姜饼和另一名李家来的年轻人已经抱刀牵马候着了。
　　翻身上马，挎上刀剑，姜子瑜换着了一套高襟窄袖，长摆锦边的利落素装，银簪银辔，黑刀黑靴。一身纯白的大马由姜饼牵着。
　　姜公子止不住了笑意，风发的意气抬起双指朝北一点：“燕归来！”
　　两骑并行在人流中，姜子瑜在马上南指北点，给李桃英介绍风土：“再过去就是江湖桥了，过桥就是燕归来。这燕归来原来是客栈，一字剑派曹家的产业。庸朝后又加了酒楼、赌坊、青楼的生意，燕京最好的去处，江湖味最浓。”
　　李桃英：“一字剑派是？”
　　“一字剑派是河东道武林魁首，与咱们河南道双榕派相当，江湖所谓‘十万刀光雄白山，一剑双榕镇关阳’，今晚与你认识的多是一字剑派的俊杰......”
　　姜子瑜尚未说完，马就停在了一座阁楼前。
　　阁楼三层高九丈，六七人可同进出的正门挂一副对联：“燕回燕京春暖春，客来客栈人醉人”，中挂的匾上是“燕回酒楼”。
　　李桃英在家只是读书习武，最多与家中兄弟去踏青逛山，从未来过这等地方。进来看着一楼大堂，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不同的就是比想象中的更大，一厅足足摆了三十来桌。大堂靠里边些摆了个小台，这时正有人在上边说书，客人和跑堂穿来插去，好不热闹。
　　这里用餐的多是粗衣短打的汉子，吃的也都是咸菜、馒头加几口肉汤肉酱，但桌上凳子旁都摆着棍棒刀枪。姜李二人经过的地方，四周的热闹就会变得小声，二人上了楼又回复了热闹，姜饼两个下人就在一楼坐下。
　　李桃英来到二楼，是一间间竹帘隔开的小间，这里稍显安静，看不见座上的人。
　　三楼则是几间大房，刚到一间房门口，就听见前面姜子瑜喊道：“来迟来迟，加个椅子，有新朋友！”
　　二人进屋后，在一众“罚酒罚酒”，“来看玉麟宝剑”的说闹声中坐下，姜子瑜熟练的把刀往桌沿一靠，正在找兵器架子的李桃英见了也学着把剑靠上。
　　“诸位兄弟，这位是河南道安临府李家李桃英，李家与我姜家马上合镖，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兄弟，这位是齐玉麟，这是曹保仁......都是一字剑派中的高手。”言罢就是举杯共饮。
　　酒一入口，李桃英就觉得辛辣无比，不禁觉着奇怪，平日里自家喝的都是清爽香醇的好酒，这些个燕京的公子大少怎地却喝这糙酒。面上迎着笑，心里却觉得父亲说得的确有理，读书无用，闭门练武也无用，走江湖才懂真江湖。
　　旁边姜子瑜已经拿着齐玉麟递来的宝剑在把玩，姜子瑜接过剑一看，惊呼一声：“龙格？七品？”众人一堂大笑，似乎很满意姜子瑜的惊讶。
　　齐玉麟笑道：“不错，此次西行历练，不仅聘得这柄陇家宝剑，还去了品武楼，得七品龙格。”
　　看着齐玉麟脸上得意，李桃英道：“这龙格是何意，七品是？”场面突是一静。
　　姜子瑜见状笑道：“兄弟原来在家清修，未入江湖，不知江湖人事也属正常。”说着举剑指着剑格，剑格呈褐色，以云纹塑成虎头吞口，虎额镌“玉麟”二字。
　　姜子瑜没有说龙格，反问道：“兄弟可知，当今天下谁是第一人？”
　　李桃英：“是赵世同皇帝。”闻言众人又是窃笑。
　　“非也，皇帝虽称天子，可也只管得了赋税和庶民，怕是赵家家主的话他也得听着。况且你都能直呼其名，我可不觉他是天下第一人。”
　　听得此言，又见众人皆是面带笑意，并无反对，李桃英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天下唯一无人直呼姓名的，应是螭吻公子，陇家九爷，天下第一。”众人一片笑意，尽皆称是。
　　“不错，九爷在江湖上只做了三件事，就成了天下第一人。”姜子瑜一拍桌子，娓娓道来。
　　“第一件事情是十一年前。当时山南摩云七十二寨乃是天下有数的势力，自七十二寨与释民教合而为一，隔绝了东西南北的交通往来，两山、两江、四道的世家门派都死伤无数高手，仍无可奈何。当时陇家三少爷带队前往江南道买粮，经过摩云岭竟然被杀！”
　　“江湖上本以为陇家会起飞龙骑去灭摩云岭，可谁想到，后来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陇家九少爷只身东来，剑挑摩云。据说摩云岭之后七天都是乌云遮山，那乌云是苍蝇、乌鸦，山泉飘红，那是人血！”
　　正在吃菜的李桃英闻言，放下了筷子，干咽了一口唾沫。
　　齐玉麟呵一声，道：“哪有那么夸张，人是杀的多，但没那么恶心。”
　　“怎么没有！山南鲁家四爷现在听见陇九爷的名字都会发抖，当时就是他上山看的情况，听说差不多吓疯了。”
　　李桃英问：“真杀了这么多？怎么杀的？”
　　姜子瑜摇头道：“有传说杀了七八千，也有说杀了两三万。我是不知道怎么杀的，不然我怎么地也是天下第二了不是？”
　　李桃英莫名怅然：“这事我还第一次听说，之前我只听过龙九爷剑败十八州，一剑压武林，得成天下第一。”
　　“嗯，这个就是第二件事，人所共知。”
　　饮一杯酒润喉，姜子瑜接着道“这第三件事嘛，就是七年前九爷傲视武林后，总有无数人去陇家拜会九爷，有拜师的，有切磋的，听说还有以美色勾引的，而且男女都有！”
　　见李桃英眼神奇怪，齐玉麟干咳两声接口道：“于是陇家堡修了品武楼，立下规矩，凡是要切磋拜师的，都进品武楼。品武楼内有守峰人，由低到高是九品到一品，击败九品守峰人则可挑战八品，以此类推。”
　　“这些年来，无数江湖高手前往品武楼，不仅是想拜师切磋，更多的是验证自身所学。品武楼，即是高低贵贱都靠拳头品。守峰人，即是武学如山，一峰更比一峰高......”
　　李桃英闻言皱眉问：“那这守峰人总不能永远一人，这九品的尺度又是如何确定？”
　　齐玉麟：“这就是子瑜说的第三件事。这武人功夫的高低标尺，是陇九爷亲定的。能接下九爷一招而接不下两招的，即是一品。能挡一品一招而接不下两招的，即是二品，依次至第九品。各品武人都会由陇家打造剑格、枪格、扳指相赠，称作龙格，九品到一品分别为螭吻到囚牛样式，我这个则是七品狴犴。”
　　见李桃英这时表情有些别扭，齐玉麟又补充：“李兄是不是觉得这做法有些......粗糙？”
　　李桃英点头：“是有些这个意思。天下武人千千万，向来以武力高低坐人世贵贱，岂能一招两招就分出高下。”
　　齐玉麟沉默一晌，叹道：“李兄未入得武林，不知其中深浅。我练剑十余载，同门同辈之中也是少有敌手，原想江湖中该有一席之地。师傅却教我说武林深远，我这武功尚不能登堂入室。我原本不信，此次西行，六品楼上我剑将将拔出，就被那陇家少年点住咽喉命脉，我才得窥一斑。如今方感四大世家天高海深，我等难望其项背。我在这江湖中，不过是过江小鲫，而对陇九爷这般天上神龙而言，整个江湖，皆是不值一招两招的鱼苗儿，所谓一品与九品，有甚区别？”
　　李桃英闻言，有些发愣，开始对自家投向武林的想法有些些担心。不自觉看向姜子瑜，他却是一脸亢奋。心下不觉有些惭愧，姜子瑜都能向强不怯，自己怎么能怕了！
　　想着便整理神色，学着别人举杯，敬齐玉麟道：“齐兄此言自谦，江湖深远，总有我辈踏浪弄潮之时。齐兄乃一字剑派中的俊杰，焉知有朝一日不可与四大家高手齐名江湖？”言罢昂首干杯，动作有些豪客的味道了。
　　齐玉麟有些尴尬的笑笑，口称“吉言”。
　　接下来又是一番品武论酒，姜子瑜越发开心，李桃英也越发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