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兔

　　时至深夜，秋月高悬。
　　东林镇气温下降得厉害，坚持看完马戏团和戏班子大轴戏的观客们爆发出最后的哄堂喝彩声后，都裹紧衣服四散回家了。
　　曲终人散。
　　戏台周围狼藉一片，欢乐盛况转眼不再。
　　秋叶横扫又添了几分凄凉。
　　陈宗明海和林禾早在看到第三场戏的时候，就与明英和尚告别返家了。
　　明英则在第六场的时候悄悄跟踪十一子和巧云，直到巧云到家二人告别，这位伤心和尚又回到空荡的中心广场。
　　他的影子在月夜里孤独地徘徊。
　　而在中心广场正东边，镇立医院的五楼楼顶，一个全身笼罩在黑影里的人正冷冷地看着这个和尚。这人不时摩挲着自己左臂，似在驱寒，又似在压制。
　　“雨……雨……雨……”
　　低沉如恶魔呢喃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
　　一抹夜云蹒跚遮住明月，他翻身跳下，坠到四楼时，身影一闪，钻进了墙壁之中。
　　墙里，是那个不该出现的房间。
　　同样在此时，北巢兴化帮的银匠住所里，十一子还在苦着脸长跪在蒲团上。
　　有夜猫子银匠专门跑来看，嬉皮笑脸着：“十一子，又惹老大生气啦。”
　　老大就是他们的头头老银匠，十一子的叔叔。
　　十一子不吭声。
　　另一头也有人劝老银匠。
　　老银匠一拍桌子：“我一直告诫他，不要和此地的姑娘媳妇拉拉扯扯，尤其不要和码头的姑娘媳妇有什么勾搭，她们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他听了么？他没听！就让他跪，跪到改！”
　　“唉。”劝的人也叹气。
　　又过了一会，天气越来越凉。
　　老银匠站起来又坐下，抖抖手，说：“睡了！都睡了！喊那个兔崽子睡！明天还有活计，不能给岳老板丢脸了！”
　　这里的灯不一会就全都灭了。
　　东林镇陷入了黑甜的梦中。
　　——唦唦——滋啦——唦唦——
　　当这熟悉的电流杂音再响起时，世界暗面的陈宗正苦闷着。
　　这次他进入暗面的时间似乎晚了一点，道场里竟然空无一人。少年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看不见人，就像一开始莫里亚蒂教授没叩响手指那样。但他等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变化。
　　“罗伊讲师，你在吗？”
　　陈宗不只是喊，他还直接控制声波，刻意加大音量和传播范围。
　　声音把道场的地板都震得抖动，却还是没见人出来。
　　“真的是奇怪，都去哪里了？”
　　陈宗出了道场，抬头看了看巨树，突然想起黑狗欧迪提到过，可以到荒树下找它们。
　　这时在他正上方，一只兔子从树杈上跳下来，嚷道：“你这小子，声音怎么这么大，吵得我睡不了觉。”
　　这只兔子穿着蓝色马甲，后腿直立，一只前腿拿着一个精致的金色怀表。
　　陈宗认得怀表，这是东林镇上只有最富裕的人才买得起的玩意。
　　“抱歉抱歉，我忘记收回神通了。”
　　陈宗赶紧收了神通，又问道：“我是荒暮学院000767学员，请问罗伊讲师去哪里了？”
　　兔子打了个呵欠，说：“你叫我白兔先生就好了，你说那个古怪的仿生人啊，白头发，他去找电子羊了。”
　　陈宗有点蒙，他不知道什么是仿生人、电子羊，只好又问道：“那我应该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白兔先生眼珠转了转，说：“你们只有一节课，然后都是自由活动。这样好了，你跟着我去参加宴会吧。我正好少一个侍从。”
　　兔子不等陈宗反对，就迈步往前走，还催促陈宗：“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陈宗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就跟着白兔先生。
　　荒暮学院还是阳光明媚、落英缤纷的样子，一人一兔在巨树树荫下小跑着，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然后前面就出现了一扇由七彩气球组成的门，白色的栅栏围绕着绿色的草坪。草坪上穿梭着各色人物和动物。
　　“啊咻，到了。还好没迟到。”
　　白兔先生掏出怀表看时间，松了一口气。
　　它整了整衣襟，对急喘气的陈宗说：“小子，要多锻炼身体啊。”
　　陈宗缓了口气，问道：“白兔先生，我参加宴会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就是学院给你开放的权限和区域之一，不用付出代价。哦对了，你作为我的侍从，我要给你一些报酬。”
　　兔子想了想，把手中怀表抛给陈宗，说：“拿着吧，这玩意我多的是。”
　　说着，它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
　　“跟着我。”白兔先生边走边说：“这东西可以带到地面上去，要说作用，嗯，好像没什么作用。你这个出了一点小毛病，指针卡住了，时分秒，你知道吗？不过有时候你拍一拍就会动。”
　　陈宗只是认识怀表，可没研究过，他来回翻查这玩意，发现上面的三根长短不一的指针确实没有动，按照兔子的说法，这三个指针停在了11点11分11秒。
　　他们刚进入草坪，就有人注意到了，其中一人端着高脚杯风度翩翩走来。
　　“你这次可没迟到啊白兔先生。”
　　“哈哈，还好。克里斯丁先生，好久不见。小子，去帮我拿一杯胡萝卜汁。”
　　被支开的陈宗环视草坪，草坪中间有一张能坐二十多人的长桌，上面铺着华丽的绣满金色花纹的桌布，摆满了美食酒水。长桌外人类和动物悠闲踱步交流谈笑，不时有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托盘穿行。而在更远处，则有一丛茂密竹林。
　　陈宗拦下一个服务生要来胡萝卜汁给白兔先生送去。兔子摆手让他一边去。他也不拘谨，随便要了一杯水果汁和食物，边吃边走。周围的人也没觉得他奇怪。
　　“味道不错。”
　　陈宗擦了擦嘴，把杯子放在托盘上。
　　——唦唦——滋啦——唦唦——
　　电流杂音又响起。
　　陈宗没搭理，朝着竹林走去。
　　走到竹林边上，陈宗听到有琴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琴音缓慢，音律悠长，像是两个老叟在慢悠悠的下棋一般，隔了段时间才弹出一两个音调，让人的心很容易便宁静下来。
　　——唦唦——滋啦——唦唦——
　　电流杂音催促着陈宗前行。
　　少年复行数十步，始终感觉与琴声的距离没有变化。
　　‘我傻了。’
　　陈宗暗笑，手指一勾，那弥漫在空中的琴声收束成一条丝带，不断向陈宗手指缠绕去，细腻绵延的震荡渗透进陈宗指肚，有点麻。
　　少年顺着丝带找到了弹琴的人。
　　就在竹林深处的空地上，一个白色长发垂落，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正站在一个金色矮凳上，手抚竖琴。那竖琴比女孩还高许多。
　　见到陈宗进来，女孩按住震颤的琴弦，噘着嘴：“你这人好不讲道理，为什么把人家的音乐缠住？”
　　陈宗施礼：“抱歉，听到了美妙琴声就想看一下弹琴人，没想到打扰你弹琴了。”
　　女孩一听是夸她弹得好，就很高兴：“真的吗？我母后都没有夸过我。真的很好听吗？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小白棋。”
　　陈宗诚实道：“我叫陈宗，我就是被琴声吸引过来的。”
　　小白棋十分得意：“我再弹一首给你听。你是新进的学员吗？”
　　陈宗点头：“是的，是白兔先生带我来的。”
　　小女孩又噘着嘴说：“母后举办的宴会不好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学员呢。我应该向母后说，让你们都听听我的音乐。”
　　不过她只是随便抱怨了一下，转而又看向陈宗，道：“你这异能很有意思，好像能配合我的音乐。”
　　陈宗眼前一亮，期待道：“请您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