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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克斯坐在酒馆的静僻角落喝着闷酒，漫无目的地搅拌餐盘中残剩的汤食。
托斯唐·德利放心不下任何人，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亲自前来向他索取了这次酬金的分成——二百五十莫索——这也是他们约定好的，出于礼节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阿莱克斯给他点了杯麦酒，但他们很难成为朋友，也没什么相近的兴趣爱好，托斯唐·德利喝完这杯酒后就匆匆离开。
“后会有期，我们还会有机会合作的。”临走前，托斯唐爵士回头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真的会这样吗？阿莱克斯心想。此刻，蒂亚戈·略伦特走上前来。
“亚尔冈先生，我去过您的小屋，还有吧台和其他习惯坐着的地儿，也没人……原来您坐在这里。”略伦特笑道。
“蒂亚戈，要不要来上一杯。”阿莱克斯指着酒杯问道。
“不了，先生，来这里我是为了和您告个别……”略伦特轻声说道。
阿莱克斯皱皱眉头：“你要走了……是有人胁迫你了吗？”
“没有，我的假期要结束了，我得回到学院继续学业，还有回家……说实话我有点儿想家了。”蒂亚戈耸耸肩说道。
“谁不是呢？”阿莱克斯心中突然荡起了一丝涟漪，耸耸肩道，“什么时候启程？”
“待会就走，安娜姑妈给我把回康斯坦堡的马车全备好了，现在就在酒馆外停着。”
事出突然，让阿莱克斯有些错愕，他自然也舍不得这个小兄弟……
“说实话，我不喜欢给别人送行，但有些话，蒂亚戈，你不得不听听。”阿莱克斯像个长辈一样将自己的经验之谈奉上，“外面的世道难以想象的乱，如果这一路上遇到匪徒了，绝不要逞强，给他们除了自己性命以外一切想要的，要保全自己，明白吗？”
蒂亚戈使劲点头。“亚尔冈先生，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然而见鬼了，我想说却总是说不出口。”
“我洗耳恭听。”
“我还在尝试着抉择，是像我的教授老师一样，成为一名学识渊博的学者，或是像我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律师或者法官，这太难选了，其中任何一个我都难以割舍，我感觉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抱歉，我给不了你有用的意见，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太一样，就像我，或许只能做个赏金猎人或者一贫如洗的游侠，而你和我截然不同，所以去做这道选择题的只能是你自己……”阿莱克斯话锋一转道，“但是，你还有充足的时间去认真思考，前提是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谢谢！”
“等下次再见时，就直接叫我阿莱克斯吧。”
略伦特登上马车，没有回答，只是回头一笑，随着马儿几声嘶鸣，马车渐行渐远，只留下飘扬的尘土。
……
“好了，总算轮到我们的正事了。”远处的凯文·朗利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找到你可费了我不小的劲。”
“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一定会去。”阿莱克斯说道。
朗利摇头道：“我所了解的阿莱克斯·亚尔冈怎么了？连巨额的酬金都不愿意要了吗？你还是那个为了几十莫索愿意和歹徒拼命的男人吗？”
“当然还是了。”阿莱克斯撇撇嘴道，“一千五百莫索。”
“伙计，你自己也知道的，你这是在漫天要价。”朗利反驳道，“七百莫索。”
“一千二百。”
“该死的，你还是太贪心了，最多一千莫索，不能再多了，我这还有二十几个兄弟要养活。”
阿莱克斯点头道：“可以是可以。”
“见鬼了……”朗利捂住脸沉思了会，然后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一言为定，让我们一起去见上面那位独裁者，他如果不答应的话，一切都将结束，我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朗利指了指远处城堡的塔楼尖顶。
……
阿莱克斯提起缰绳将马勒住，再环视一遍四周，周围直到城堡大门口，堆在路边的全是闪耀着日光的铠甲以及各式各样的武器。
这儿发生了什么？阿莱克斯不禁有些疑问。
“乌尔姆大区西部靠近保图加尔的小镇发生了叛乱，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个叫泰格尔的地方，公爵正在集结人手出兵镇压，就如你所见。”骑马跟在后头的朗利解释道，此时的他和阿莱克斯或许并不知道，里斯班城的叛乱已经蔓延至保图加尔大区，甚至波及到了与其相邻的乌尔姆边地。
“这阵仗可不小。”阿莱克斯摇摇头说道。
“以暴制暴，这就是梅尔潘·勒芒的统治风格，谁反对他的权威，就会遭到强大的武力征服，然后再施以严惩，连无辜的人都不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还是没有改变过。”朗利轻声感叹。
也许有年事已高的原因，阿莱克斯来到乌尔姆的这两年里，梅尔潘·勒芒早已收敛了很多，他早已知晓公爵是个自私的混蛋，是个品行低劣的执政者，但在其他方面，凯文·朗利的话或许更具有说服力，他是土生土长的乌尔姆人，他历经了梅尔潘·勒芒全部十个年头的统治期。
“撒西·豪尔格……”朗利嘀咕道。
“谁？”
“你没听说过撒西·豪尔格？也难怪，最近这几年他就像消声匿迹了一样，这个希斯王国数一数二的勇士，被世人称为‘彼得洛战锤’的男人，看来是回来了。”
“回来了？”
“对！据说他生性残暴，喜好杀戮，但在我们的维隆二世那可没什么发挥空间，而梅尔潘公爵不同，也许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所以，他又回乌尔姆了。”
阿莱克斯在注视着豪尔格，豪尔格双手扶着身前的重锤，同样在用钢铁般无情的眼睛盯着他，他身材魁梧，其他士兵站在旁边，明显矮了一个头，他全身披甲，头顶佩戴着银色牛角钢盔，身后披着宝石蓝色的王国风格披风。
钢盔面甲被他掀开，脸上一道显眼的鲜红疤痕从嘴角一直延伸到下眼睑处，脸色雪白得令人恐惧，但用此刻阿莱克斯内心的想法来说，就像白色的鸟屎一样令人恶心。
“瞧瞧那又是谁？”朗利用下巴指了指路边不远处。
“不用提醒我，我都看在眼里。”阿莱克斯眼中早已燃着光。
吉利安·勒芒坐在椅子上，他的两个侍从一左一右半蹲着，正在往他衬衣上套锁子甲，他在不停地咒骂着两个笨拙的侍从，从他嫌恶的表情中，阿莱克斯可以了解到，他脸上被自己揍过的瘀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俩有过节。”
“你又什么都知道了，你一直都是这么话唠吗？”
朗利不以为意，继续说着：“看来这次梅尔潘·勒芒是想给他儿子塞些军功，以便未来更好地承袭自己的爵位，而且有彼得洛战锤的存在，他甚至可以搬把椅子找个小山丘悠闲地坐着，只要躲得远远的就行了。”
城堡门卫帮忙牵走马匹，两人进入城堡里。
这是一个在公爵书房内举行的只有四人参与的秘密会议，其余侍卫连同闲杂人等全部被屏退，阿莱克斯和朗利二人自不必说，梅尔潘·勒芒则是这次任务的委托人，而这位福奇爵士就令阿莱克斯有些纳闷无解了，他明显可有可无，却可以随意参与其中，时常沉默不语，存在感低得可怕，但只要开口说上一句话，梅尔潘·勒芒都会停下来耐心对待。公爵的这种反差，很难不令阿莱克斯猜疑他和公爵之间有某种神秘关系。
“什么，才六个人？绝对不行，这一路上太危险了。”公爵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你们说的大部分计划我都同意，但是我不能这么委屈我的女儿。”
“公爵大人，这完全契合一切低调从简的思路。”朗利坚定道，“除了我和阿莱克斯两人，其余四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请相信我们。”
“公爵大人，我赞同他们，我将一同前往。”‘沉默者’福奇这时突然开口了。
梅尔潘公爵一听，略微思索后即果断答应。
公爵手下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俨然成为了乌尔姆城的一道独特风景。大军走后，城堡顿时令人感觉空旷了许多。外堡的屋内温暖如春，壁炉内的火焰噼里啪啦跳跃着，壁炉后面幽藏着的蟋蟀叽叽喳喳地叫得正欢。
两个男人坐在方桌旁，上面摆着水壶和一些吃食，还有一人蹲在壁炉外，不断地往里加着柴火。
“这可是整整两千人呐，两千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男人放下手中的火钳，就地坐了下来，“梅尔潘·勒芒看来是被激怒了。”
“留给泰格尔人的好日子不多了，他们应该知道反抗梅尔潘·勒芒的下场是什么。”桌旁其中一个男子接着话茬说道。
“这就是战争的代价，总得有人牺牲。”黑暗角落里又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屋门突然被推开，朗利站在门口说道：“希望没有打断你们愉快的谈话，伙计们！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介意的，这是我经常提到的……朋友，阿莱克斯·亚尔冈。”
“久仰大名了。”一个男人转身从桌边站了起来，他脸庞瘦削但保持着十足的精气神，他说，“我叫卡尔蔡·韦尔伍德。”这个人和另一位坐在桌边的男人，从挨着的距离来看，亲密程度应该很高，他的头发干瘪瘪的，或是长时间佩戴盔胄的缘故。
“我是卢·韦尔伍德，你可以叫我卢，也可以叫我小韦尔伍德。”从名字上来说，卡尔蔡和卢显然有血缘上的关联，尽管他们长得太不一样了，卢有张圆润的脸，而且身材更加壮实，但是他又年轻许多，可能也就二十来岁，比阿莱克斯大不了多少。
“卡尔蔡和卢是一对亲兄弟，但我不确定他们的妈妈是否在某天黑夜里摸错了床。”朗利打趣道。
“闭嘴吧，头儿，这个笑话都说烂了，可一点也不好笑。”小韦尔伍德摊手反驳道。
“凯瑞甘·拉维！”壁炉旁的男人朝阿莱克斯挥挥手，他的嗓音很粗犷，“伙计，想怎么称呼都行。”一柄战斧靠在壁炉旁，阿莱克斯寻思着这应该就是凯瑞甘·拉维的武器。
“阿莱克斯·亚尔冈，游侠或者赏金猎人。”阿莱克斯走到屋中央，自我介绍道，尽管朗利已经替他报上了大名。
一个壮硕高大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左肩上背着一把足有一个手掌心宽的大剑，走到阿莱克斯跟前，沉下声音，满脸冷漠地说：“让条道。”说完用宽厚的肩膀撞开阿莱克斯的身躯，走向大门。
屋内客气有那么几秒是凝固着的。
“他是雷泽·维金加尔，该怎么说呢，偶尔会表现得有点……特立独行。”朗利轻声对阿莱克斯说道。
“凯文，和我们说说计划吧，我想可没有人愿意只做个提线木偶。”大韦尔伍德说道。
“既然冒险家们都已到齐。”朗利耸耸肩，对着众人说道，“考虑到康斯坦堡和乌尔姆城的距离，中途休整以及一些意外事件发生的可能，我们的车队最后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车队？难道不能快马加鞭？”凯瑞甘·拉维疑问道。
“公爵的女儿年龄太小，骑不了太长时间的马。但是无论如何，有人付得起酬金，我们就得竭尽所能。”朗利又指了指腰间的羊皮地图卷，继续道，“至于休整点的问题，我选定了维尔德和斯特洛格，一旦我们安全抵达，就派信鸦往乌尔姆城传达讯息。”
“老哥，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这么远的地方吗？”小韦尔伍德对着自己的哥哥问道。
“我在想……那时大家都还未结识凯文，你就是个小毛孩子，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我们从偏远潮湿的南方老家赶来乌尔姆，说实话，乌尔姆惊艳到了我，真的是一座前所未见的大城……而康斯坦堡，据说是比乌尔姆繁华十倍甚至百倍的城市。”
“这么一说，我更加期待了。”
朗利只是笑了笑，紧接着话锋一转道:“好了，勇士们都已经集结完毕，你们还有一些时间去打理你们的武器、甲胄，闭目养神或者饱餐一顿。我们将在不久后启程出发，远方的行路绝对不会平坦，绝不会像在花园中闲逛那么轻松写意，每个人必须始终保持好警觉性以应对未知的危险。在旅程中，每个人都要精诚合作，互伸援手，绝对不轻易抛弃任何一个兄弟，这是我们的信条和精神！”
能有十几二十个人追随着凯文·朗利到底是有些重要原因的，阿莱克斯也渐渐理解了，他笑道：“你果然擅长这些……你懂的，我都开始有些热血沸腾了。”
“那就先冷静下。”朗利摊手笑道。
接下来的不到一个小时内，就在众人的拉闲散闷之中度过：朗利为了佣兵团少上缴一点税款，成功贿赂了梅尔潘·勒芒指派的检税官；凯瑞甘·拉维犯了路怒症，故意骑着马逼人跳了河；大韦尔伍德和某个已婚妇女偷情，让弟弟去正门引开她的丈夫，自己则从二楼上跳下来，光溜溜地只剩下一条裤衩，连衣物都来不及要……轮到阿莱克斯，他脑海里首先跳过了与罗斯巴·杰拉德手下在旅店内械斗的惨烈场景，接着是与希瓦德夫人贴紧身子无比温存的美妙画面，然后突然又转变为和梅尔潘·勒芒对峙的火爆时刻，这半月以来发生了太多深刻又复杂的事，但阿莱克斯没选择说出这些故事，他道出了一开始来到乌尔姆的苦楚经历，长途跋涉后饥肠辘辘，被山贼围堵，费尽全力杀了他们却发现尸体上同样也是没吃没喝，广袤无垠的森林更是难见一丝烟火气息……
这时，屋外传来了马车停靠的声音。
“闲聊该告停了，那小妞到了。”雷泽·维金加尔环手于胸倚在门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