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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劳·博克斯贝格走了进来，银发骑士轻声对国王说道：“陛下，所有大臣都在议政厅就位了。”
国王走在前面，他的骑士紧随其后，他来到议政厅外，正了正额头上的金冠，接着整理了一遍衣袖和领口，深吸一口气，踏入大门。
大臣们意识到国王陛下的到来，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查尔曼·奥尔德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将围绕着红木长桌坐着的十个人环视了一遍，这十人加上国王自己，即代表了整个王国最高的权力中枢。再一次确定所有与会人员全部到场之后，他率先坐了下来。
“请诸位就坐。”他接着对大臣们说道。
众人又一次齐刷刷地坐下。
伯尔尼·赫拉弗正身危坐着，和往常一样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难以名状的威严感，让人不敢直视。他在出门前让老管家替他打理了胡须，将唇上多余的胡楂修剪掉，他只信任他，绝对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拿着剃刀在他脖子和脸颊上来回比划。
莱曼·巴赫与丹特·洛伦兹坐在伯尔尼·赫拉弗的桌对面，相比之下，他俩就显得轻松随意了许多。莱曼·巴赫手指相扣置于鼻梁前，闭目养着神，丹特·洛伦兹倚靠在椅背上，抖动着粗短的腿，显得有些滑稽。其余诸人则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关于和谈的事，在莱曼和丹特两位提议之前，有谁想要先说上几句？”查尔曼·奥尔德不紧不慢地问道。
“陛下，关于和谈的事，不是早就有所定论了吗？”当御前会议上查尔曼·奥尔德将和谈的议题再一次摆上台面讨论的时候，伯尔尼·赫拉弗还是有一些惊讶。
查尔曼·奥尔德微笑道：“我的御前总理大人，上一次莱曼、洛伦佐以及亨利都不在场，我想有必要再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再拿出来说说倒也无妨。”伯尔尼公爵轻描淡写道，此刻的他仍然坚信绝大多数人都会站在他这边，去反对这个与敌对国进行和平谈判的愚蠢计划，其中就包括莱曼·巴赫以及丹特·洛伦兹这两个人。
“陛下，以及在座的各位。”亨利·科维洛是第一个选择开口表明立场的人，“我支持与南希斯王国和谈，也愿意作为大使前往康斯坦堡洽谈停战协议。”
“我也是。”国王首席事务官盖尔·多恩斯塔特伯爵也站了出来支持外交大臣，“理由我在上一次会议上已经说明，对此我没有任何更改的意思。”
亨利·科维洛向来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但也因此遭到了伯尔尼·赫拉弗的讥讽。“如果在座的所有人里谁最没有发言权，那就一定是你，科维洛。”伯尔尼公爵哂笑道，“想利用谈判的机会舞弄唇舌以攫取政治资本，不就是你们这些外交官最希望得到的吗？”
“公爵大人，你的话语有失体面，已经诬蔑了我的荣誉，对此我深表遗憾！”外交大臣即刻反击道。
查尔曼·奥尔德一言不发，他将脸转向右边，发现莱曼·巴赫和丹特·洛伦兹同样也在看戏。
伯尔尼·赫拉弗只是笑了笑，对于外交大臣软绵绵的反击，他暂时不予理睬。他把目光对准了国王首席事务官，质问道：“还有你，多恩斯塔特。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别总是急着出来站队。”
“总理大人，身为国王陛下的政令执行者，若是真要选择站队，那我也只为国王陛下一人站队。”首席事务官仍面不改色，他针锋相对，甚至搬出了陈年往事，“而且，您难道忘记大陆历1000年秋发生的摩德行省盐税案了吗？”
伯尔尼公爵顿了顿，然后傲慢地说道：“好啊！那就快告诉我这个御前总理大臣，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让我来说一句！”有个人站立起来，说道，“当年的摩德盐税案由我经手，早已结了案，约翰·乔纳森也已认罪伏法，这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查尔曼·奥尔德抬头瞧了一眼，原来是肖恩·戴朗伯爵，两年前，作为国王亲自授命的执行代表，他远赴摩德地区参与并接管了盐税案。
“这起案件虽然已经定性为结案状态，但疑点重重，首犯在狱中离奇死亡，他遗留下的大部分证物也一夜之间被销毁，肖恩伯爵，你作为判案者以及收监约翰·乔纳森的负责人，难道不该为此做出合理的解释？”
“盖尔·多恩斯塔特！”肖恩·戴朗吼道。
“还有证据表明，在当时，伯尔尼公爵对约翰·乔纳森的犯罪行为是知情的！”盖尔伯爵依旧不依不饶。
伯尔尼·赫拉弗沉默不语，但还有人站出来替他反驳：“盖尔·多恩斯塔特！你这是在诬蔑总理大人！”
“够了！”国王拍了拍桌子，说道，“盖尔伯爵，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已经把议题带偏了，这和本次会议应该讨论的事宜可没有一丁点关系。”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查尔曼·奥尔德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是另一种想法，他甚至有些感谢自己的首席事务官，他的仗义执言给了自己更多扭转局势的余地。“盖尔伯爵，我想你应该冷静下来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国王继续问道。
盖尔·多恩斯塔特接着说：“从大陆历997年到1001年的五年时间里，王国的赋税收入稳步提升，然而国库结余却越来越少，甚至出现短期内亏空的情况，最大的原因在于我们在北方需要派大量军队驻守边境，南方也要同时与希斯王国和桑迪亚王国开战，军费开销的攀升速度难以想象。”
“盖尔·多恩斯塔特，你这是质疑我从中捞取了油水，贪污了王国的钱财和粮食？”一直保持安静状态的莱曼·巴赫突然睁开眼，他冷声反问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且不光是你的军团，在北威克斯各处驻守的两万余人，在无仗可打的情况下，每天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消耗国库里大量的金钱。”盖尔·多恩斯塔特很是执着，“当然了，我只是针对这个既已存在的事实，绝非另有所指。”
伯尔尼·赫拉弗见莱曼·巴赫正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偷着乐呵，莱曼·巴赫是个狂热的好战分子，甚至达到了癫狂的程度，在为奥尔德王国效力的二十多年里，他是绝对纯正的鹰派代表人物。现如今，伯尔尼公爵更加坚定了他丝毫不会有愿意和谈的意愿。
“你说得够多了！”伯尔尼·赫拉弗对盖尔·多恩斯塔特说道，然后他转向对面的丹特·洛伦兹，“丹特，你此刻的看法呢？”
伯尔尼公爵与丹特·洛伦兹一向以师徒相称，丹特·洛伦兹一帆风顺的仕途少不了他不断在旁提点，所以伯尔尼·赫拉弗也坚信，丹特·洛伦兹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丹特·洛伦兹吐露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同样也令他惊讶咂舌。“我更赞同和谈的提议。”他缓缓说道。这顿时让伯尔尼·赫拉弗感受到了背叛，他坐不住了，甚至还有些恼怒，他睁大眼睛，嘴唇在抽搐，下颚花白的胡须在微微抖动。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北方有个叫圣火教团的组织。”丹特·洛伦兹并没有回避对面那双带有怒火的双眼，继续说道。
“圣火教团是什么？听起来像宗教教团组织。”查尔曼·奥尔德明知故问地配合着说道。
“陛下，目前还无从得知……但他们在北方诸多小国中宣扬我国是个霸蛮无道的国家，离间北方诸国与我国的关系，煽动平民的仇视反抗情绪，这已经让我们无法去忽视了。”
“见鬼了！没人和我说过这些！”查尔曼·奥尔德带着些愤怒情绪转向伯尔尼·赫拉弗问道，“公爵大人，你呢？有人和你说过这些吗？”
“这……很遗憾，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伯尔尼·赫拉弗有些词穷。
“陛下，对王国而言这已是芒刺在背了，如果不加以遏制的话，北方那些附属于我们的小国也有可能与我们背道而驰，一个个远离而去，这种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所以我在两相权衡下，觉得我们和希斯王国二十多年的战乱纷争是时候该告一段落了。”
查尔曼·奥尔德满意地点点头。
伯尔尼·赫拉弗扬声喊道：“陛下，难道您想打破先王在世时候立下的誓言吗？奥尔德绝不与杰莱尔一道坐上谈判桌！”
“指天发誓的人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我，我掌管的是一个偌大的国家，而不是只有你这一位臣民。”查尔曼·奥尔德冷冷说道。
局势已经一边倒地扭转过来了……
“巴赫将军！”伯尔尼·赫拉弗转向莱曼·巴赫求援，公爵隐约感觉到，莱曼·巴赫将会是他最后的支持者，他还握有最重要的一票。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此时，桀骜的莱曼·巴赫也妥协了。“如果只是短期的和平协议，我并没有任何意见。”莱曼·巴赫缓缓说道。
“莱曼·巴赫！”伯尔尼·赫拉弗咬牙切齿。
“我的主政思路一贯奉行公正开明，讨厌独断专行，所以接下来赋予各位举手表决的权力。”查尔曼·奥尔德张开双臂，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绿色玉石扳指显得特别亮眼，“赞同和谈的人举手。”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伯尔尼·赫拉弗等五人没有举手，再加上国王的一票，七对四，结果非常清晰明了。
与前次御前会议反对和谈的压倒性优势相比，这次形势因为丹特·洛伦兹以及莱曼·巴赫二人的加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反转，这让伯尔尼·赫拉弗有些接受不了，他明显有些失态，甚至精神恍惚起来。
“陛下，还有诸位……算你们赢了！”伯尔尼·赫拉弗起身带倒了椅子，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他绕着路离开，脚步踩在地板上，声响洪亮，回音在光秃秃的花色石墙间回荡。来往的侍从们纷纷站开让他通过，直等门卫替他关上了那两扇巨大的橡木镶金门。
查尔曼·奥尔德很满意这次御前会议的结果，也并不会计较伯尔尼公爵刚才表现出来的“任性”，毕竟他为奥尔德王国奉献了几乎一生，功勋足以彪炳史册。
“他只是有些老了。”国王喃喃道。
……
“接下来要做的事太多了，还是一刻都不能放松！首先我得立刻向维隆·杰莱尔致函，写一份充满礼节而且不失威严的书信……该死的！你让我怎么开得了口对维隆·杰莱尔说这些话呢？”国王将羽毛笔随手一丢，抱怨道，御前会议解散后，查尔曼·奥尔德将丹特·洛伦兹、盖尔·多恩斯塔特以及亨利·科维洛留在了议政厅内，他本打算将莱曼公爵一道留下，但公爵以无意掺和外交事宜为理由善意拒绝了。
“亨利负责草拟一份出访使团的名单。”查尔曼·奥尔德吩咐道，亨利·科维洛点头应允。“盖尔，你负责准备接待那些来自北方的客人。”首席事务官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至于丹特……”国王用手指戳了戳鬓角的头发，他还没想好怎么来安排自己的财政兼贸易大臣。
“陛下，我建议亨利伯爵将我的名字划入出访使团名单。”矮个子侯爵郑重其事地建议道。
查尔曼·奥尔德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起码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