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第二章 起因 中

　　“有人么？”张木还没有完全适应光芒踊跃的海洋，声音传出去许久也不见回声。
　　这扇门仿佛建在悬崖边，门外往下、正前都是一望无尽的流云，而现实连流云也被省略不记。面对光之海洋，他完全不知从何下第一脚，“你看到眼前空无一物只是你相信眼前空无一物，有时候眼睛欺骗你就像喝水呼吸一般轻松。”一个老人突然出现在张木的视线里，他有笔挺的长枪般的体魄，宽松的衣物没能掩盖住他展翅翱翔的强势，发色黑白各自割据一方，独具特色的黑色双目历尽沧桑，一副精致的银眼镜落座其上，山羊胡如落柳般长悬。
　　今天老人穿着一身宽松华服，像是为了什么特别的日子而准备。“为什么说我相信眼前空无一物？”张木看见老人脚踏虚空，把光明和氧气共踩脚下.
　　老人脚下仿佛还踩着什么……水平线？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老人和他同踩一条水平线，“您是在开玩笑么，难不成我相信什么，眼前就会出现什么？”那这儿还真是非同一般。
　　“说的不错，你只看到眼前空无一物，却不知眼前本可以是高山绿水。”老人的目光在张木身上停顿。
　　张木试探似得向前走了几步，“如果按您所说，这里应该是幻境，因为它随心所欲，超凡脱俗。”脚下传来回应，张木的确站在虚空上，和老人位于同一条水平线。张木试着在这儿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金色湖面上，一步一片金光流水微波荡漾。
　　“这儿确实是幻境，每个人的幻境仅为他自己绽放。”老人注视这片幻境，他若有所思，“幻境，你看见幻境只是因为你对它确信不疑，什么信得太深都容易滋生祸端。如若你不相信它，幻境如梦如幻也就不攻自破，说到底不是真实的东西。”但张木觉得这片空之海洋好真实，无论是听觉或是视觉，这幻境都成功瞒骗过张木敏锐感官。
　　视觉如此，目光所到之处皆空无一物，只有光明照亮前路，肺部也如此，他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把氧气算进其中……直至视线所不及之地，也只有光芒生生不息繁荣昌盛。
　　听觉亦如此，当他转过头，镀金大门转眼间消失不见，他甚至没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取而代之的还是一片光明。
　　这老人为何对光明情有独钟……他要用光芒洗去什么罪孽？既然老人不让他相信己见，所以张木让这世界焕然一新。他仿佛回到那个温馨的家，墙和被回忆包裹的家具铺天盖地袭来……一切都恢复原样，父亲憔悴的面容，还有过往支离破碎的家庭。
　　“这是你小时候？”老人瞧见客厅女人怀里笑逐颜开的小孩，还有和他道别的父亲，可怜的孩子当时还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别碰那该死的门，我他妈说别他妈碰那该死的门。”张木想阻拦男人，却撞上一堵断绝今往的墙。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诉说最后回忆，“回忆和思念长此以往，待金光边野、枯叶落尽，最后一趟列车的长鸣响彻覆雪站台……带回萌芽和火焰，你无需担心唯留等待。”他还剩下一丝生机，谁来拯救他……他的手触摸门锁。老人闭上眼，他早已割断悲痛。
　　“别开门啊，回来……算我求你了。”张木使劲捶打那堵见死不救的墙。
　　无论发出多大声响，一切都是无用功。
　　墙上没有一丝裂痕，眼前的男人仿佛也视而不见，我如何才能拯救他？“哦哦，木木，和爸爸说再见……”妈妈拉着他的手和男人道别。女人感叹：“真乖，我家宝宝最听话啦。”
　　“这儿不是现实，你既然知道这里是幻境……我很遗憾，这些我都无能为力，时间大部分呈线性。”房间角落泛着白光，无力苍白在周边缓慢蔓延。
　　老人把时间定格，这就是男人迟迟没有离开的原因，“为你，为我……我只能做到这了。”老人转过身，无色水迹流过两人脚底最终开始吞噬男人西装上的颜色。
　　张木已经受够了，“够了，你叫我来有何目的，开门见山的说罢。”
　　“不是我叫你来，而是它选择了你，它深信自己的判断。你见过我的空无之境，原来的世界就容不下你。”每个人心底都有特殊的秘境，老人的显然就是空无之境，只有张木见过老人的秘境，所以他锋芒毕露要把张木逼上绝境，“是生是死，由你决定。”两人和无色屋子越来越远，仿佛屋子把他们都发射出去，最后屋子化成一个点融入光芒。虽然老人有很多时间，但他说：“我耐心有限。”
　　“看来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张木说。
　　“很好，理智救你一命。理智算得上大多数人的救命稻草，危难时刻它让我们远离灾祸……跟我来。”老人的步子很奇怪，特别是在这片不知道如何辨别角度方位的幻境，每一步都不知高低深浅。
　　两人像是海里漫无目的游荡的水滴，张木不确定老人用什么辨别方位，四周看起来都别无两样。
　　等老人心满意足的散完步，“一艘船被我们唤作千渚，她千百年靠一次岸。”垂暮之音悄然而至于耳边回荡，老人忘却了故事有多么遥远，可仍记得故事多么震撼人心，“她的垂老之躯停靠在岸边，船员收起伤痕累累的风帆。她一如既往在落日光轮的余晖下归来，没人能改变她还家的决心，虽然每次船身都体无完肤叫人心疼，可每一次归来有伴随英勇的故事和奇迹传说，也重新焕发生机……所有人都对她回归的目的心照不宣。”这是艘海盗船么，难道她也想当海贼王……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任何征兆，一个巨大的漩涡蓦地跃进视线极限范围处，张木忍不住伫立远望，他看得见迎来送往的银蛇，听得到穿云裂石的滚雷齐鸣，甚至可以感受到远隔千里而来的压迫感。张木窥视老人，老人面不红，手不颤。
　　“站在原地，我们的时间经得起考验。”老人轻哼一声，他岸然道貌之色意味接下来的表演绝非轻而易举。
　　张木屏息凝神，凝视老人抬起的右手臂，他能感觉出老人表面上皱纹长期肆虐的皮肤绝对不比钢铁脆弱。他细细瞄着老人，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他知道，闪烁的细节便仿佛时间般转瞬不复。
　　注意力转向漩涡，只见漩涡口吐芬芳，如山岳般堆积的“沙海”堕入水平线（暂且把张木和老人的脚面定为水平线）下的无尽深渊。
　　借此良机，惊愕势如破竹，正式宣布张木脸部的控制权归它所有——张木从未见过如此浩荡的“沙海”。
　　随着老人的每一次意念驱动，声势浩大的沙海队伍就壮大一倍，至最后一次意念驱动，以远至天边为核心的沙海已经变得无边无际。
　　“所有人对她回归的目的心照不宣，只听有人用低沉嗓音唱起歌谣：夕阳余晖照耀归途，千渚踏尽红海燃两鬓白发。”老人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臂，他呼吸顺畅手心青痕未起。紧接着漩涡仿佛彗星般拖着黑色的尾被沙海淫灭，滚雷银蛇也难逃此劫。“不见海盗骷髅头亦不见商船旗号——嘿，伙计莫要惊慌，且听我说，那只是浪子归乡……纵使前路漫漫，任君扩充补给再战苍蓝漫漫长路。”
　　这老人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手段，张木一般不过早下定结论。
　　脚下波涛汹涌的沙海一浪高过一浪，此时又有了新的异动，位于沙海核心的沙海像是被某种力吸引一般浮空而上，脚下的沙海也同样响应着中央的号召，汇聚而成的正方体快要盖过天际，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个庞然大物，于是一言不发的仰望位于水平线之上正在吸收能量的庞然大物。
　　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张木倍感惋惜，它们在某些人眼里难得宝贵，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微不足道时，脚下的美景竟也是种不可多得的消遣。
　　“每当千渚的船长行将就木，这艘船就会踏上归途。”老人仰面朝天的眼里燃着熊熊烈火……火炬不会要以这种方式传递罢，将眼对眼？斜浮空中的沙立方又传来阵阵无形震慑，压的张木胸膛喘不过气来。老人说：“老船长会走完最后剩下的旅途，准时把船驶进港湾，他的使命就此终结。”
　　张木一边听着老人的话一边终于鼓起勇气，他仰望沙立方……斜浮着的正方体仿佛刚夺水而出的飞船，水流经过飞船光滑表面流淌而下，汇聚成正方体的沙海与其如出一辙，但汇聚成沙立方的沙子两派割据。
　　一派沙粒像是地头蛇般支撑起整个正方体的结构，另一派沙则从对天一角顺着组成顶点的三个面流淌，然后划过正方体的棱飞泄而下，脱离正方体最终经过复杂的轨道如众星捧月般环绕在正方体四周。
　　张木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场景比这个更能触动普通人的心弦，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才把这场表演升到天际。
　　“老船长会找到一个足以胜任船长的人，把他送到这里。”像是为了让意犹未尽的张木心满意足。
　　庞大像是诺亚方舟般的沙立方和环绕沙环保持原有的距离轰然坠落，可它们依照这个轨迹会坠落深渊……它们就来自深渊，张木不禁设想如果这玩意砸向地球表面，几乎没几个城市撑得住如此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