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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呼吸 / 6 较量

6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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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过年好哇!”兔子站在高高的操作台上,居高临下两手抱拳,对刚进门几个,笑呵呵地寒暄着“给你们拜个晚年。”
  领头的精壮男人,楞了一愣,双手抱拳,“不敢当,你是哥,兄弟还是给你拜年。”快步上前几步,站在不锈钢楼梯上,目光与兔子对峙着。
  兔子,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心想他一定是听见风声,再也沉不住气了。这个车间里,只有他,一直梦想着那个位置,视兔子为劲敌。
  兔子微微一笑“谢谢,老弟了。”
  男人仰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兔子说,“这不,我领着哥几个,帮忙来了!”
  “咦,主任不是让你们班打扫外面吗?”耗子拎着抹布站起身,纳闷地问。
  “外面,还不好打扫吗,几扫帚就完事了,咱们干事向来利索。”男人说着上了操作台,与兔子擦肩而过,从栏杆上拿了抹布,“这里多好,暖暖和和的,一点都不冷。”
  兔子脸色一沉,“刘绵强,卫生区是主任分的,有意见找主任说去。别在这里捣乱。”
  “没意见,没意见,今天就是来帮忙。”刘绵强说着胡乱擦着操作台边上的不锈钢栏杆,“也是交流一下工作经验。”
  “是学习吧?别不好意思呀!”耗子在下面喊。
  “说了交流,就是交流……”有人嚷着。
  兔子沉吟了一下,笑着说,“你们来帮忙我欢迎。既然,卫生区打扫完了,你们就到楼上喝水去吧,休息室里,有我带来的铁观音。”
  听说又好茶,还没有等刘绵强搭腔,他身后的年轻人按耐不住了,几个人开始议论起来。
  “有好茶。”
  “奥,去喝茶去喽。”
  “去暖和暖和,刚才在外面,冻死了。”
  “你们就这点出息?,刘绵强不满地扫了大家一眼,卧蚕眉一皱,“难道咱就是挨冻的料?”
  “人和人都一样,凭什么我们挨冻。”有人大声附和着。
  “哎!我说刘绵强,你别逮不着兔子扒狗吃。挨冻不挨冻,这事是你们自己说了算,和我们没有关系,有意见找主任提去。我看你们冻的慌,请你们喝茶,不喝拉倒,给我省了。”兔子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对着刘绵强说,他想打一下这帮人的嚣张气焰。
  刘绵强把抹布朝地上一扔,大声说,“别得意的太早。去年,没有留神让你们领了先。今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呵呵,到底鹿死谁手,咱们拭目以待吧,现在说什么还太早,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兔子不急不躁地说。
  “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老狗往前一站,掐着腰对着操作台上的刘绵强说,“有什么好抱怨的,要是今年你们产量第一,我们打扫一冬天外面的卫生,保证不说三道四。”
  老狗话音刚落,噗嗤,有人没忍住笑了。老狗回头看见耗子捂着嘴,脸憋的通红,禁不住自己也乐了,“小兔崽子,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说的不对吗?”
  “对,对,您老人家还有不对的时候?”耗子一边嗤嗤地笑着,一边故意大声说。
  工作间里响起人们压抑的笑声,空气里的紧张气氛消失,有人开始嘁嘁喳喳地说话。
  刘绵强看了看大家,忽然吆喝一声,“喝茶去。”说完气鼓鼓地穿过操作台,朝通往三楼的楼梯走去。
  跟着刘绵强的那几个人,也蜂拥上了楼梯,不锈钢楼梯在他们的脚下一阵颤抖。
  “耶。”耗子朝老狗伸出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今天你狗师傅,才是猪八戒掀帘子——露了一小手。”兔子看了老狗一眼,眼神里流淌着信任和欣赏。
  “这种人不用对他客气,呲着鼻子上脸,去年产量比咱差一大截,还好意思说风凉话,还不找个地缝钻进去。”老狗余气未消。
  “嘻嘻,还是买个棉花糖撞死算了。”耗子说。
  “什么棉花糖?”老狗纳闷地问。
  “你别听耗子胡说八道。”兔子转过脸对着耗子,“快给你狗师傅解释解释。”
  “咱车间到处都是自流平,没有地缝,可就不得买棉花糖吗?”耗子挤眉弄眼地说。
  忽然,大伙不约而同,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青年跑进来,他一边扣工作服扣子,一边好奇地问,“有什么好事?”
  耗子斜了兔子一眼说,“小二子,你这趟厕所去的不是时候。”
  “咋了,有什么好事?”小二子迷茫地看着大家,一头雾水。
  “错过了一场好戏。”耗子说。
  “什么好戏?”
  “不说了,快干活吧!”兔子朝楼上努努嘴,抓起毛巾就开始干活。
  当耗子小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小二子遗憾地耸了耸肩,“还真错过了一场戏,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他们讨不到便宜。”
  兔子在水龙头下洗了毛巾,黄色毛巾让他心境安静了许多,心底也泛起一股暖意。刚才交锋时,同伴们对自己的支持,让他信心倍增。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群众的眼睛血亮。对于权利他并无欲望,就是担心妻子,她最近咳的有点厉害,一定要让她离开那个魔鬼车间,这是唯一的希望,一定要牢牢抓住。
  水龙头的水哗哗响着,兔子有点走神。毛巾使用有着严格的区分,黄色只能用来擦机器,蓝色用来清理地面,红色用来擦手。这些虽然都是无菌室的规定,也适用非无菌区,只是无菌室用旧了的毛巾,才轮到他们用。自流平地面怕划,不允许用拖把,他们只能用毛巾一寸一寸擦干净。不绣钢地漏,也要被清洗无数遍后,再用毛巾擦干净。
  他开始擦拭栏杆。地面上,除了不见老狗外,所有人都蹲在地上擦地,大家都穿着白工作服,在绿色自流坪上,就像一朵朵草地上的白蘑菇,他甚至嗅到潮湿的气味,就像是儿时的河边。
  刚才的小胜,让他童心大发,故意跺了几下脚,彭彭,不锈钢操作台震动了两下,蘑菇们伸展了腰,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干什么?干什么?”
  嗖,老狗从台下钻出来,提着毛巾嚷嚷着。他满是胡茬的脸颊上,落了一层铁屑,仿佛被一颗地雷炸懵似得,懵懵懂懂地看着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兔子看着老狗狼狈模样,嘿嘿笑着,如一个恶作剧后的少年,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工作台的背面有两处铁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清理干净,这是老狗的专利活。他身材高大,不习惯蹲在地上,喜欢擦拭犄角旮旯,说比蹲猫耳洞舒服多了。
  “我看看你,想你了。”兔子嬉皮笑脸,他喜欢老狗的机警,就像他至今崇尚军人一样。
  “得意忘形了?还没有到发号施令的时候。”说完他扭头不见了。
  兔子脚下钢板传来彭彭几声响,他在响的地方跺了几下脚,仰脸笑了起来。
  钢板下面,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别忘了啊!下班请客。”
  “忘不了,吃货。”
  一阵急促电话铃声响起,一个蛙跳的白影子,旋风一样扑向电话,耗子拿起电话,示意大家安静。
  “嗯,好。”耗子表情严肃地听着电话,完全不是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扣掉电话说:
  “主任,让咱们都去办公室。”
  “什么事?”兔子问。
  “不知道。”
  兔子心里一紧,该来的终于来了,挺了挺胸脯,下了楼梯,带头朝门外走去。他感觉身后一片嘈杂声中,所有目光都聚在一起,融化了他后背的肌肉,让身子轻快了许多,轻的像一只蚂蚱,嗖,朝着草地深处飞去。他闻到秋天果实熟透了的味道,让人有点迷醉。
  办公室门前,人们出出进进。每人手里拿着一张纸片,聚精会神地端详着,有人朝他诡异地笑着,然后匆匆走掉。兔子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当他拿了纸片时,出现了两个竞选人的名字。出了办公室门后,他楞了半天,脑子才转过弯。陷阱赫然出现,让他来不及躲闪,刘绵强,让他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现了。此刻,他明白了刚才刘绵强目光里的倔强。
  刘绵强年龄比兔子略小,是二班的班长。虽然,这几年他一直憋着一口气,明里暗里与兔子较量。但是,技不如人,始终处在下风地位。两个班人力物料都一样,兔子却独占鳌头。不论质量还是产量,都高出他一大截子,工作时间也比他少。时间久了,刘绵强的部下们想反水,私下里偷着找到兔子,希望有机会加入他的团队。的确,一样上班,谁不希望早一点下班呢。
  兔子低着头,边走边看那张纸,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老狗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朝他使了一个眼神后,迅速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兔子环顾四周,看没有引起人的注意,便快步尾随了过去。
  “这事,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一切顺其自然呗。”
  “顺什么自然?你不能就这样等着呀!”
  “不等,又能怎么样。”兔子抖了抖手上的纸片,这四分之一A4纸刷刷响,如甩动着一张百元大钞。但是,没有惬意,只有焦虑。
  “嗯……”老狗用手指快速敲着墙壁,彩钢板发出轻微的声音,“这样吧,我负责二楼人,你赶紧去一楼。”
  “这样好吗?”
  “都到这个时候了,什么好不好的。”
  一楼走廊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兔子犹豫了一下,手还是从开关上挪开,有时候黑暗更能给人带来力量。他摸着墙上的瓷砖穿过走廊,凉意顺着手指尖传到胳膊上,又通过后颈爬到头皮上,凉嗖嗖的,让他特别清醒。民主选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从表面上看似公平,自己胜算很大。但是,内心深处总有些不安。究竟为什么不安,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暗处藏了一条蛇,正用阴鸷的眼神盯着自己,在等待时机。刘强并不可怕,车间如战场,要真刀真枪的博,产量和质量说明了一切。单是产量,每一个批次,自己能比“他多五到十公斤,一个月下来,就多了一百公斤。一百公斤原料,能装十万支药品,光利润算起来就吓死人。他不相信,领导们都是傻子。
  拐过一道弯,一丝光亮映过来。他刚拐过墙角,隔了一道门,他就听到隐约的喧哗声。他知道,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他站在门前,侧面玻璃里透出来的光,柔和地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积蓄了力量。他鼓足勇气推开门,所有的声音和光亮扑面而来。
  “快点啊!选谁呀!”一个声音尖细的女人说。
  “你想选谁,就选谁。”一个男人说。
  “我也不知道该选谁,唉!”一个声音缓慢的女人说。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兔子一本正经地卡着腰,向大家走去。顿时,整个大房间里轰然大笑,大家七嘴八舌地嚷着。
  “不辛苦!”
  “为人民服务。”
  “吓,又来一个大尾巴狼。”
  一群男女正围着纸箱坐着,纸箱上放着几张纸片,尖下巴年轻女人,手里拿着笔在催促着大家。看见兔子,她调皮地说:
  “嗬!工段长来视察工作了。”
  兔子弯着腰,朝门后的饮水机看去,“我来看看还有水吗?我去弄水,给你们捎着?”兔子停住了笑,殷勤地注视着大家。
  “不用,不用,桶里还有水。”
  “哪敢劳驾你呀!明天你就成我们顶头上司。”
  “哪能,哪能,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兔子大手一挥,像是一项巨大的决定诞生。
  年轻女人起身,她朝兔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打开身后一扇门进去了。兔子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个缓冲间,有一个双层门的传递窗通往无菌室,此时内侧窗门开着。女人关上传递窗门,回头看着兔子诡异地笑着。
  “不放心啊?”
  “切,看你说的,都是我姐们绝对放心。”兔子挺了挺胸膛。
  “刚才,那个人来过。”
  “他来了?”兔子吃了一惊。
  “他来干什么?”
  “和你一样呗。”
  “那你们……”
  “放心吧,我们有数。”女人朝他嫣然一笑,“这里你放心,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燕子,谢了……”兔子抱了抱拳。
  “行了,赶紧出去吧!时间长了该让人说闲话了。”
  兔子转了几个岗位后,心中不安彻底消失了。一种自信在心底油然升起,他忽然有点热,想脱掉衣服,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他似乎看到妻子笑吟吟的样子,扎着白围裙在招呼他吃饭。饭桌上,奶白鲫鱼汤正冒着热气,电视里,易中天用南方普通话讲着三国。
  “看好了啊!”
  老狗拿着那张纸片,在兔子面前一晃,李卫国名字后面,已经很清楚打了一个勾,那潦草的长勾,让兔子心又热了一回。
  “卖什么好脸。”耗子猛然出现,他把那张纸对折后,往老狗手里一放,“你负责交。”朝隔壁努了努嘴,忽然高声唱起来,“咱们老百姓,今个真高兴……”
  兔子顿时明白。刘强就在隔壁。兔子底气更足了,用圆珠笔在纸片上,潇洒地打了一个勾。那个长勾,就像是一面令旗,精神抖擞地举起。诸葛亮草船借箭,一切具备,只欠东风。
  “这就对了。”老狗伸着脖子,飞快瞥了一眼兔子,后退几步,挑着眉毛说,“到时候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老狗捏着一摞纸片出去,很快就回来了,纸片不见了。他一进门就疾步向兔子,嘴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偷偷问了一圈人,投的都是你,你就等着吧。”
  “嗯”
  “我可是提前和你说好了。”
  “什么?看你搞的和真事似得。”
  “当选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
  “什么事?说吧,别这么吞吞吐吐。”
  “按产量和质量发奖金。”
  “嘿嘿,英雄所见略同,你不说,我也这么想。”
  大伙看他们俩人眉开眼笑,便都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提前祝贺兔子。
  “请客,请客,请客。”耗子晃着曲卷的头发,白帽子折叠在胸前衣袋里,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装模作样。
  “我看,你还是把鸟窝头收拾一下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还没有上任呢,就拿我的头发开刀呀!”耗子摸着自己的头发哭丧着脸,“我后悔了,撤诉,撤诉。”
  一屋人看着耗子,哄堂大笑。忽然,门开了,刘绵强伸了一下头,朝大家尴尬地笑了笑,又缩了回去。彭一声响,门又被关上了。大家都楞了,面面相觑,屋里鸦雀无声,墙上的石英钟,嗒、嗒、响着,空气慢慢凝结,快成了固体,让人呼吸困难。
  电话响了,把刚凝结的空气打散了,但是,它像一颗炸弹的引信,似乎一触就炸。一时间,谁也不敢贸然去接。
  “都不接,我接。”最先忍不住的是耗子,三步并作两步,拿起了电话。兔子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上,嗓子干的生痛,咽口吐沫都费劲,他把手捂在脖子上。
  “又要开会”耗子嘟囔着扣下电话。
  所有人的目光,在瞬间都集聚在兔子脸上,他感觉自己的脸刷的红了,比小时候的红领巾还红,他挺了挺胸脯随着大家出了门,嗓子更像森林燃烧过的废墟,余烟四起。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站着,白乎乎一片,像是战地医院晒满的床单,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主任站在桌子前,手里捧着一个蓝色文件夹,清了清嗓子说,“经过大家的投票选举,工段长是:刘绵强。
  名字就像炸雷一样,兔子的耳朵嗡的一下,所有声音都消失,只看见对面主任的嘴,像沙滩上干渴的鱼,艰难地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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