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子洲头

　　无双帝子的府阺帝子洲，座落在北荒帝都城南，是无双当年效仿传说中的海外仙岛瀛洲而亲自挖掘建造的湖心岛。无双的府阺并不十分宏伟气派，只是帝子洲上的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跟他的名气完全不匹配。
　　无双帝子在凡界的风流气度不只是因为他的赫赫战功，还有他的文才飞扬。帝子摄政三十年，不仅威震北荒，而且大兴教育之道，文治武功皆有建树，也难怪天帝视其为圣族未来大敌。
　　三十年帝子当政，帝都城隐隐成为北方的政治文化中心，就连北方的狄国也经常派遣使节来帝都请教治国之道，邀请帝都文人来狄国为官。无双对此并不抵触，甚至还鼓励帝都子民云游各大方国，去别国做官也好，经商也罢，都是帝都人对凡界的贡献，因为帝族的使命就是守护大地。他自己也曾周游列国，增长见闻。他曾说修行不只是闭门苦练，有时候游历天下更加有利于道力的增长。正是帝子的开阔心胸和非凡气度，让古老帝族走出战败的阴霾，再次崛起。
　　此时，无双正坐在帝子洲上的冷月亭，凝望着脚下的帝子湖，杯中的清酒掩不住他眼底的神伤。他放下酒杯，开口吟道：“十载征战修罗路，百年落寞何人顾？同袍尸，歃血怒。苍木冷，北风哭。一生不悔万敌诛，余年惟卿不可负。长穹骄阳浩歌孤，问流霞，凌乱多少日暮？眷恋伊人，素手明眸。此心有所属，此身终可赴。”
　　“好一个‘长穹骄阳浩歌孤，问流霞，凌乱多少日暮’，帝都的教坊终于又有新词可以唱和了。”伴随几声清脆的拍掌声，一个身影凭空出现。
　　“你来了，清辉。就知道你会恭维我，我是故意念给你听的。”无双饮尽杯中余下的酒，微笑说道。
　　“你倒是不做作，倒也落得个洒脱自在。‘此心有属，此身可赴’,听起来倒有些闺阁女儿的哀怨之态。看样子，你是非去不可了？”清辉寻了个位子随意坐下。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以我的性子，又岂会任由那天帝这般折辱。明日我便上天走上一遭。”无双依旧凝望湖面说道。
　　“帝心诀大成，圣王体初成，‘帝心如渊’的境界想必你也达到了，再加上几大帝族的秘技和这些年你修练的各门神通，可这些对付天帝还是不够，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天庭众神，可要我相助于你？”清辉看着无双的侧脸，波光掩映中，这帝子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非凡气度，难怪近些年来世人把帝子传扬得神乎其神，几乎整个凡界为这无双帝子所倾倒。
　　无双转过头，笑着说：“你们仙域倒是对我们帝族的功法如数家珍，我能有多少手段，你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不过你还是不要与我同去的好。以你的立场，定然也无法与天庭反目，面对天帝，你在也是无用，还不如帮我料理后事，如何？”
　　清辉叹息一声，既有无奈，又有惋惜，“你到底有何盘算？你我相交一场，教我怎忍心坐视你身陷天庭众神之手。”
　　“帝都内我怕是没有多少人可以相信了，蛮地得宝如此隐秘，加上我与嫣儿相识也没有声张宣扬，可这天帝都一一知晓了。如今看来，此劫已是避无可避，不是我一味避让就能躲得过的。眼下我能信任的人中，你是天帝算不到的一个。我想请你做我的护道者，如果我此行真的死在天上，那是我命里有劫，合该如此，若是我侥幸未死，你便接引我回族里，护我性命，如何？”无双看着清辉，有些认真说道。
　　清辉皱眉说：“如此说来，你的处境确是艰难，但只要踏足天宫，你便断无活路，要我这个护道者又有何用处？为你收尸都未必做得到，天帝必定是要你形神俱灭才肯罢休的。”
　　无双抬头望天，此时天阴欲雨，远天寒鸦低旋，如此天象似乎只适合紧闭门户不出，围着火炉烫酒炙肉才是明智之举，偏偏自己不得不选择与天斗上一番。
　　北荒本就天寒，无双的帝子洲中设有许多繁复的灵阵才使得整个居所温宜如春。天降冷雨，寒鸦惊起，使人心头不禁涌上些许愁来。
　　无双转念一笑，道：“那不是更好，免得你受累，我知你这人一向怕麻烦。如果我真的死了，就请你再帮我做一件事。都出来吧！”随着无双一声令下，亭外立时出现十二个黑衣斗篷、斗笠遮面的人，单膝跪在无双面前。
　　“这是？你的十二帝隐？”清辉面带疑惑。
　　“没错，他们是我麾下的隐者。帝君将帝隐交给我掌管，这些年我连年征战，百战不殆，都与帝隐的浴血奋战密不可分。不过这十二人却不在帝族的帝隐宗门内，是我亲自挑选的嫡系，并不是属于隐宗的人，算是我的亲兵。”无双面带微笑，难掩满脸的自豪。
　　无双执掌帝族军队，也一道接管了帝隐门，其后无双集中十余年时间征战北荒，直打得北荒妖蛮和荒兽落荒而逃，再不敢踏入帝族镇守的神州北部边境半步。长年征战中，无双先后收留了十二个少年作为自己的近卫，他们有的是身份不显的帝族旁支，有的是帝都城内的平民子弟，有的是流落北荒的游民后裔，但他们无一不是根骨上佳的修行奇才，才被无双收为门下并传授本事，说起来，这十二人更像是无双的弟子。
　　“你打算带他们上天？可他们的实力还不入神阶，可算不得助力。”清辉摆手说道。
　　“不不不，我岂会让他们跟着我送死，帝隐军中只有凡空一人刚刚成就神王，都不足以成为我的助力。我放着你这个神皇强者不用，哪里会带上他们。这次只我一人前去足矣。我让他们过来，是想将他们托付于你，我死之后，请你护他们周全。他们是我的嫡系，若我不在，留他们在帝族，我不放心。”无双环视十二人说道。
　　“这个倒是简单，我行走凡界正愁手下无人，你将他们送于我，不怕我收了他们做我的仙隐门人？”清辉起身说道。
　　“你们这些飞仙者就是麻烦，我还真不知道，仙人还缺弟子吗？如此更好，若能在你手下派上点用场，我也就不怕你会慢怠他们。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收留他们，我从容赴死。”无双哈哈大笑起来。
　　“无大人，我等愿与大人一道上天诛杀天帝狗贼！必不会舍帝子独活！”十二人中突然发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灵儿，别使性子，这是命令，听话。你们现在跟我一同上天非但帮不了我，反而使我分心。以后你们就听这位清辉大人的命令，他的话就如同我的话一样。你们若有心，以后修练有成，就替我守护帝都吧，千万不要为我报仇。”无双看见小灵儿起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赶忙劝说道。
　　“可是……”小灵儿迟疑。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就跟着清辉大人好好修练，不要再让无大人分心，待我们修练有成，再回到帝子门下，代无大人看顾帝都也好，斩杀天族狗也罢，切莫教人小瞧了我们。我们乃是无双帝子调教出来的帝子十二隐！”人群中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出现打断了小灵儿的话。
　　其余十一人听闻这女子的话也便不再多言，显然代表了他们十二人的共同态度，无双也暗暗点头表示欣慰。
　　“威名赫赫的无双帝子，也有如此手足无措的一面，真是难得。”清辉揶揄道，“只是如今帝君尚在闭关，倘若帝君修为大成，局面也许就不一样了。”
　　“此事万不可惊动君父，我不想因我一人缘故置全族安危不顾，如今的帝族还没有向天帝开战的实力。”无双摇头说道。
　　清辉深知无双的为人，宁可孤身面对整个天庭，也敢毫不迟疑地宣战，可以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却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整个帝族，这是他身为帝族帝子的担当，也是他之所以扬名三界的原因。
　　无双送走了仙人清辉，神色一阵轻松。他环顾了一圈他的帝子洲，下一次再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那时也许帝子洲或许也不复存在了吧，更可能是自己此去真的就是九死一生了。
　　他缓缓推开自己的府邸无双阁的门扉，绕过书房，来到一间密室。确定无人感知自己的法力波动，才慢慢祭出了一个玲珑小塔出来，小塔随着无双的催动，兀自轻灵旋转起来。这就是他在蛮地得到的宝贝，也是他可能逃出生天的护身符，以及未来可能成道的机缘所在。
　　无双不知道，在他祭起玲珑小塔的一瞬间，在一处不知名的空间，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眉头一皱，“是了，那个气机又出现了，我也需早做准备才是。”
　　她轻移莲步，走出自己的宫殿，周围尽是美轮美奂的奇幻景致。纯白无瑕的云彩，青翠欲滴的竹林，碧波荡漾的湖水，静谧清澈的溪流，金碧辉煌的宫殿，连绵不绝的群山，和平安乐的生民……好一片不似人间的极乐仙境。
　　“这处净土，终究不再是极乐了罢……”她似乎预料到了什么，风中飘散着她的轻声叹息。
　　且不说这未知空间中的女子，帝子洲头的这一番临危托付，到底只是无双帝子的遗命，还是为帝都的未来埋下的火种呢？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