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找茬

　　距离晚高峰还有一段时间，但公交车里乘客并不少。夏小建独自带着孩子和行李，所以这一程受到格外关照，居然被好心人让了座。
　　离开了赵妈妈，弄丢了毛毛，摔碎了猪宝宝，这一天哭过不知道多少场，那个七彩冰淇淋没有留下一丝甜美的记忆，此时此刻米粟的心情坏透了。
　　夏小建时不时斜眼看看3米粟，内心充满愧疚。
　　“嗯嗯……等我们在省城安定下来，爸爸再给米粟买个更大的泰迪熊。”
　　米粟撅嘴对着爸爸，一脸的不信任。
　　“你没钱。”
　　“呃……”
　　提及丢失的钱包，夏小建心如针扎。
　　“现金是没了，但是银行卡里的钱还能找回来。等爸爸补办了身份证，再去挂失银行卡，很快我们就有钱啦！”
　　米粟完全听不懂，瞪大的眼睛忽闪忽闪。
　　夏小建轻拍女儿脸蛋，笑笑说：“总之，爸比答应米粟，一定让米粟抱上更大的泰迪熊……高兴一点好不好？”
　　“有这么大吗？”
　　米粟尽力向后张开双臂，就像小天使展开一对翅膀。
　　“嗯，就有这么大！”
　　“也要粉色的，还叫它毛毛，可以吗？”
　　“当然可以！”
　　“拉勾！”
　　米粟伸出可爱的小指头。
　　父女俩一边拉勾一边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猪八戒……盖章！”
　　完成约定仪式，夏小建挠挠女儿的波波头，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内心五味杂陈——很不容易，但一切都会好起来。
　　“爸比，我们要去哪里啊？”
　　米粟仰起头，望着爸爸的下巴。
　　“我们去找磊磊哥的爸爸。”
　　“为什么找他？”
　　“赵妈妈让我给他带几句话。”
　　“不带零食吗？”
　　“小朋友才喜欢吃零食。”
　　“万一他喜欢呢？”
　　赵晓芹并没有拜托夏小建带话给丈夫石强。他们夫妻之间早已经没有多余的话。
　　石强在省城务工，这几年越来越少回家，甚至去年连过年也没有回来。省城不过几百公里，又不是天涯海角，丈夫不能回家的理由都是借口，赵晓芹心知肚明。为了儿子磊磊，她才继续维系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
　　同一屋檐下生活着，夏小建当然知道赵晓芹有多委屈。虽然赵晓芹没有吭声，但他不能坐视不理，既然回到省城，第一个要“拜访”的人便是石强。
　　石强在城北三环一家电缆厂上班。夏小建风尘仆仆赶来城北电缆厂站，下了公交车，气派的工厂大门就横在眼前。他一看厂子规模，顿时傻了眼。诺大一个厂子，估计里面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工人，要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石强谈何容易。
　　夏小建拖着行李朝门卫室走去。小米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
　　“你的鞋呢？”
　　米粟抬起右脚给爸爸看，上面套着一只属于左脚的小鞋子。
　　“另外一只呢？”
　　她勾着脑袋瞅瞅自己光着的左脚，没有吭声，翘了翘脚趾头。
　　小家伙把鞋落在公交车上了。这回和弄丢了毛毛完全不同，她一不哭二不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夏小建往站台望望，公交车早没了踪影。乱糟糟的一天究竟有完没完？他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好吧，喜欢这样光着脚，那你就光着吧！”
　　门卫室一胖一瘦两名保安，穿着整齐的制服，样子很严肃。胖保安慢吞吞走出来接待访客。他将一大一小两个人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米粟那只光脚板上，脸上露出明显的优越感。
　　“大哥，我找石强。”
　　“石强？”
　　“对，认识吗？”
　　“你才好笑，是个人我都能认识啊？厂里几百号人，你当我是台电脑啊？”
　　自己客客气气说话却被怼，夏小建很郁闷，脸一下子拉下来，冷冷问：“我找石强，普通工人，领导给了你权利不批准，是不是？”
　　胖保安垂下眉头，转身进了门卫室，并小声嘟囔一句，没让夏小建听见。
　　瘦保安摊开登记本，拿一双没睡醒的眼睛对着夏小建，有气无力地挤出三个字：“身份证。”
　　晴天霹雳。
　　“不巧得很，今天刚弄丢了身份证，但我把身份证号码背得滚瓜烂熟。”
　　胖保安嘻嘻一笑，接茬说：“不巧得很，领导给了我权利——拒绝出示身份证件者，恕不接待！”
　　换作五年前，夏小建一准冲进保安室，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将嘚瑟的胖子一顿爆揍。
　　但是现在……夏小建牵着米粟的小手，默默闪去一边，坐在绿化带边沿上，打量着稀稀拉拉进出厂门的工人。
　　“爸比，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爸爸见不到石叔叔。”
　　“打电话呀，爸比真笨！”
　　他没有石强的电话。如果向赵晓芹打听，自然引起她的怀疑，暴露自己的目的。他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一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事。只是他没有料到找一个籍籍无名的石强远比自己想象困难。
　　好不容易来一趟城北，欣赏完阔气的厂门口就走，夏小建好不甘心。不得已，他还是给赵晓芹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末了她对他说了两个字——“算了。”
　　赵晓芹善良软弱，那息事宁人的态度让夏小建气愤。“算账”可以，“算了”绝不答应！
　　进进出出的工人越来越多，眼下正是白班和夜班交班的时间点。
　　没有其他捷径，那就在门口守株待兔，一天等不到就等一个月，一个月还等不到就等一年，每天这个时候准时来候着，还不信了——他石强可以一年不回家，还可以一年不进出厂门儿？
　　“米粟，帮爸爸盯着进去和出来的人，可别让石叔叔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他把女儿发展成自己的小助手，并不指望她完成任务，只是让她带着明确的目的等待，不会很快感觉无聊。
　　“石叔叔长什么样子？”
　　“跟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巴……”
　　夏小建答不上来，随便找话敷衍着。太久不见，别说女儿记不起石叔叔的模样，他脑海里的印象也模糊了。不过他相信，假如石强从自己眼皮底下走过，一定能够认得出来。
　　“爸比，你别忘了……石叔叔是个男的。”
　　米粟一本正经地提醒爸爸。
　　父女俩蹲守厂门口，详详细细打量进出厂门的每一个人，痴痴傻傻、可怜兮兮的模样，如果在他们跟前摆上一个大碗，一定很容易让人误会。
　　虽然父女俩跟前没有摆碗，但还是让一个好心的女孩误会了。她跟小米粟对视一阵，一双美目里满是怜悯，随即摸出十块钱，轻轻放在米粟没穿鞋的左脚边，然后转身往厂门口走去。
　　“谢谢姐姐！”
　　“嘿，这误会大啦！”
　　夏小建拾起地上的钱，正准备追上去把钱还给人家，却听见女儿在身后大喊一声：“石叔叔！”
　　他回头一看，可不正是石强吗，一身工装，被一个年纪不轻、长得也不好看的女人挽着，准备进厂上夜班。
　　石强下意识甩开女人的手，瞅一瞅小女孩，没有认出那是米粟。
　　“丫头，你是叫我吗？”
　　“嗯，石叔叔……你的脑袋跟磊磊哥一样圆。”
　　一听儿子磊磊的名字，石强慌了，显然真是认识的人。他又仔细看看朝他走来的高个儿男人。那张不和善的脸似曾相识。
　　“小夏？”石强恍然大悟，顿时惶恐不安，“你，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能见上大忙人一面！”夏小建一面挖苦石强，一面冷眼瞥一眼他旁边的女人，问，“她，谁呀？也不介绍介绍？”
　　夏小建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女人心虚，小声对石强说：“我先进去了。”
　　“着什么急呀，小三？”
　　“你是神经病吧？我都不认识你，凭什么骂人？”
　　“那能怪我吗？他又不给介绍介绍。我看你跟我认识的名叫小三的大姐很像……难道认错了人？”
　　石强毕竟是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相好受委屈，咬牙切齿威胁说：“老弟，存心找茬吧，你可别太过分！”
　　“哼，还能有你过分？”夏小建冷笑，一脸不屑，“老婆天天抹眼泪，日子跟炼狱似的；你倒是快活得很，上个班也有小三勾肩搭背。”
　　“你再骂一个试试？”
　　女人叉着腰，犹如一头被激怒的老虎。
　　“小三！”
　　夏小建脱口而出，满足了女人的愿望。
　　女人气疯了，嘶吼着，扑上来就是一阵撕扯，把夏小建的衬衣都扯破了。毕竟对方是个女人，夏小建只是防御，没有动手反击。
　　米粟见爸爸被欺负，逮到机会就在女人的大腿上狠狠啃了一口。
　　“哎哟……”
　　女人疼得嘴歪眼斜，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畜生！”
　　石强骂了一句，并一把将米粟掀开。米粟一个趔趄，重重摔到在地，立马哭了起来。
　　一见女儿吃了大亏，夏小建哪里还有半点理智，两下摆脱母老虎纠缠，对着石强的胖脸就是一拳。那一记重拳虎虎生威，大有将对手KO的气势。
　　一阵疾风呼呼灌耳，石强圆脑袋像沙包一样摆动两下，眼前一片黑还冒出几颗金星，鼻管里浓郁的血腥味儿呛得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