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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浓浓的雾,淡淡的云 / 第二章 兄妹重逢

第二章 兄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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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觉已是四年过去。这天,黄飞来到土墩,远远看见老妇从山边回来。“妈妈——,妈妈——”袁子夜飞快的向老妇跑过去,见老妇走近,正要向她裤脚抓去,老妇右足一提,向着袁子夜的胸心踹了一脚。黄飞大吃一惊,他把袁子夜送给老妇这么久,从未见她打过袁子夜,这次见袁子夜被踢,心中又气又急,飞快冲下山去。
  袁子夜看见黄飞,慢步走去,泣声叫道:“飞哥哥!飞哥哥!”“子夜妹妹!”黄飞已泪流满面,疼惜不已,忙把她抱起,亲了又亲。老妇已从屋里走出,淡声说:“来啦?你瞧你的妹妹,我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已累得要命了,她不给我端水拿扇还好,却拖手拉脚的,你说烦也不烦。”黄飞这时发现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儿,一时想起把袁子夜送给她时的情景,寻思:“一定是因为这个婴儿,子夜妹妹而受到了冷落!”望着袁子夜瘦小的身子,心中又怜又痛,猛地抱起袁子夜,掉头就走。老妇急问:“你到哪里去?”“我们回家去!”黄飞头也不回。老妇忙把婴儿塞在老汉手中,追了上来,拦在前面,说:“要走,你自己走,我不阻拦你,但你要带子夜走,万万不能。”“她是我的妹妹,我带她走,干你什么事?”黄飞生气的说。老妇嘿嘿冷笑:“可她也是我的女儿哩!”黄飞怒气直冲,大声说:“当初我把妹妹送给你时,叫你不能打她、亏待她,你都答应了,我才肯把她送给你,现在你打她了,违反了当初的诺言,我自然要带走她。”
  老妇哈哈仰笑:“天下哪有妈妈不打女儿的?是的,我当初是答应了,现在却违反了,哪又怎样?怪只怪她是一个女孩,将来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噢!”黄飞愕然,“原来你是嫌她是一个女的,那么说现在那个一定是一个男孩了?”“当然!”老妇人很是得意,“是我用一百块钱买来的。你要带走子夜,我没意见,只是我养了她四年多,费用加上人工,已有三百多。你只要交三百块,随便带她走。”
  黄飞现在以拾破烂度日,一年下来,只攒下十元钱,要他交三百元,何其艰难!但想到如果袁子夜继续留在他们家中,一定会被老妇老汉继续欺负。他把袁子夜轻轻放下,含泪走远,身后远远传来袁子夜悲伤的哭喊声:“飞哥!飞哥哥!”
  黄飞狂步跑出山谷,背着一只竹筐来到河唇车站。以前他拾废品只是为了度日,现在为了救袁子夜,不敢再有丝毫耽搁,从车站到市场,从街道到郊野,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酷暑寒冬,他都不敢停留。他不敢花任何一分钱,饿了就随便捡一些蕉皮烂菜充饥,困了就睡在郊野或别人的屋檐底下。整整用了两年时间,他才攒够三百元钱。
  这天清晨,天还没有亮,黄飞就顺着山道来到老妇家。老妇还没有起床,黄飞在大门敲了一会,老妇才睡眼迷蒙的打开门,见是黄飞,正要张口说话,黄飞已把三百元散钞递了过去,说:“这是三百块,快把妹妹还给我!”袁子夜听到黄飞的声音,“飞哥哥,飞哥哥”的叫着跑了出来。
  老妇嘿嘿冷笑,并不接钱,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是前年,两年多以前。这两年里,她又吃了多少饭菜,喝了多少汤!交六百块,没六百块,休想把她带走!”
  黄飞见袁子夜手脚脸面满是鞭痕,一时气涌心头,大声叫道:“老太婆,你别得寸进尺。今天我一定要带走我妹妹。三百元,你肯也罢,不肯也罢。惹得老子生气,一分钱也不给。”此时黄飞已是十四岁少年,个头比老妇还高,盛怒之下,自有一股威严。老妇一时作声不得。老汉走了出来,说:“算了吧!”黄飞也不等她回答,扔下钱,背着袁子夜,大步向山那边走去。
  袁子夜现在已是六岁,个子已到黄飞腰身。黄飞背她爬过一座山,已渐感吃力。袁子夜说:“飞哥哥,你累了,放我下来吧,我会走路。”“不累!”黄飞笑说,“路上多刺,会把你的脚扎着。”那条山路只是通往老妇家,是老妇老汉出入之用,因少人行走,山芒丛草处处,虽说是山路,只是一条浅浅的痕迹而已。
  袁子夜从衣袋取出小手绢,轻轻把黄飞额上的汗水擦去,搂着黄飞的脖子,一路张望。她已在山谷住了六年多,从未出过山谷,此刻出来,处处透着新奇,不住的问这问那,黄飞一一给予作答。
  “飞哥,那是什么?”袁子夜小手向远处一指。“是水库!鹤地水库!”黄飞说。“哗!”袁子夜高兴的叹道,“这水库真大。听妈妈说,大海好大好大,有这水库这样大么?”“子夜妹妹,”黄飞轻轻的说,“大海比这水库大得千倍万倍,是这水库不能相比的。”“什么千倍万倍?”袁子夜不解的问。黄飞说:“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水库这样大的意思。”“什么叫千?什么叫万?”袁子夜继续问。黄飞大吃一惊:“千和万你也不知道?”“不知道!”袁子夜肯定的回答。黄飞心中黯然,说:“就是很多很多的意思!”
  突然袁子夜高兴的叫道:“飞哥,前面有一只白兔!”黄飞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不远浓密的草丛里,一只白兔端坐其中。
  黄飞把袁子夜轻轻放下,慢慢移步过去。袁子夜很是欢喜,蹦蹦跳跳跟在后面。黄飞把食指放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袁子夜不知其故,也把小指头放在小嘴上轻“嘘”了一下,欲要再往前走,黄飞向她摆了摆手,她这才止住脚步,睁着一双小眼睛,定定的望着黄飞。黄飞细步轻移,慢慢接近小白兔。白兔甚是警觉,黄飞离它还有五步之距,它就拔步狂奔。黄飞大急,飞步追去,只追了二十多米,已冲到了白兔前面。白兔见前路被堵,折身回跑。
  袁子夜见白兔向着她的方向跑来,大声欢叫跑过去。白兔跑了几步,钻向了路过草丛。黄飞急步奔近,分开杂草,飞步直追。追了几百米,眼看就要追到,身后传来袁子夜“哎哟”痛叫。黄飞心头一怔,脚步稍慢。就这么放慢脚步,白兔“簌”的一声蹿过一片低矮權木,左转右拐,已经跑远。黄飞见无法再追得上,只得跑回去,见袁子夜坐在一块大石边,左膝已经磕伤流血,大急,问:“怎么受伤了?”“不小心摔倒,给这石头撞的。”袁子夜说着,就要站起,刚用力,痛得“哎哟”一声,又蹲了下来。黄飞说:“别动!”从衣角撕下一片布,轻轻的包扎好袁子夜的伤口,扶她在一棵龙眼树下的平滑大石上坐下。
  此时已近晌午,坐在水库边的石上,阵阵凉风吹来,甚觉惬意。
  袁子夜很是高兴,拾起几枚石子,向水中投去,“嗵嗵”几声,水花飞溅,惊得几只水鸟“磔磔”飞起,慢慢飞远。袁子夜哈哈大笑,又拾起几块石片扔向水中。忽听“啪”的一声,一条大鲳鱼翻滚上来,水花四溅。袁子夜喜笑:“砸中鱼了!”用力把手中的几块石块向那条鱼扔去。那条鲳鱼一下没入水中,再也无法看见。
  “可惜!”袁子夜叹道,“如果能抓住它就好了!”话音刚落,“扑通”声响,黄飞跃入了水中。袁子夜大惊,急叫:“飞哥!”可是水纹慢慢散开,黄飞已沉了下去。
  袁子夜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冲到水边,就要跳入水中,但她不会游泳,脚刚接到河水,忙又缩了回来。“救命!救命!”袁子夜急得大叫。可荒山僻水,哪里有人!叫了几声,袁子夜声音已是嘶哑:“飞哥,你上来!你上来呀!”
  水声轻响,一人从河中露出了头来,叫道:“子夜妹妹!”袁子夜顺着声音传来方向望去,见黄飞在水中伸出半个头来,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她悬起的心放了下来,急叫:“快回来!”“好咧!”黄飞说着,又没入了水中,不一会儿,“哗”的一声,他从袁子夜身前的水中冒出了头来,笑说:“子夜妹妹,你看!”右手一提,提起一条半米长的大鲳鱼。
  “哗!”袁子夜张大了嘴巴,“你把那条鱼抓到啦?”“是的,”黄飞说,“我凫入水中不久就发现了它,追了一会就追上它了。”袁子夜笑说:“想不到你本事这样大,只一下就在水中抓到了鱼。我还以为你掉到水中的呢!”“水中抓鱼,是我的看家本领。”黄飞说,取来一根松枝,穿过鱼腮,和袁子夜一人一端,把鲳鱼扛起往家急赶。半个小时后,才回到了山洞之中。
  黄飞取刀宰鱼,袁子夜掏米做饭。黄飞见她小小年纪,做饭却熟练异常,想着她在老妇家中受到的苦难,一时心疼不已,叫她在一边歇着,可袁子夜就是不肯。过不了多久,已是菜熟饭香。黄飞给袁子夜装了一碗饭,袁子夜也顾不上滚热,狼吞虎咽也似,不一会便把饭吃了。黄飞又给她盛了一碗,说:“你别忙着吃饭,快挟菜吃。”袁子夜咽喉动了动,眼泪已流了出来,在老妇家六年多来,每次吃饭,吃的都是老妇老汉的残羹剩饭,有时老妇老汉把饭菜吃光了,也不再煲,也不允许袁子夜动灶。她就是这样饥一餐饱一顿地度日,除了黄飞,她再没听别人对她说过一句贴心的话,此时见黄飞叫她挟菜,心中激动,已是难能自己,流下了泪水。
  黄飞急问:“你哪里不舒服?”袁子夜一听,更是哭出声来,扑在黄飞的身上,说:“飞哥哥,你不要把子夜妹妹送人,你不要再把子夜妹妹送人了。子夜妹妹听话,子夜妹妹一定很听话很听话,不会惹飞哥哥生气。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不要把子夜妹妹送人了,好吗?我怕,我好害怕呀!”黄飞轻轻抚摸着她的幼发,哽咽的说:“飞哥答应你,我以后绝不会再把你送给别人,永远留你在我的身边。”袁子夜泪流不止,说:“你是哥哥,可不要骗我,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呀!”“当然算数!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一定不会反悔。”黄飞声音稚嫩,但这话语声坚定,如同大人说话一般。袁子夜还是不放心,说:“咱们拉勾勾。”说着伸手右手尾指。“好!”黄飞也伸出右手尾指,搭在袁子夜的小指头上拉了一下。袁子夜轻声说:“我们已勾了手指。妈妈曾经对我说,和别人勾了手指,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如果违反了诺言,会变成小猪小狗,被大灰狼叼走吞下肚子里去的。飞哥,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如果是那样,将来变成了小猪小狗,被大灰狼吃了,就再也没有人疼惜子夜妹妹了!”黄飞见她只是六岁年纪,但过多的责骂殴打,心里已背负着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伤。他内心一酸,把袁子夜拥入怀中,说:“哥哥不违反诺言,再也不会把你送人,打死我也不会把你送给别人了!”
  袁子夜轻叹一声,说:“六年前,一定是我不听话,惹得飞哥生气,飞哥才把我送人了。”黄飞轻声说:“不是妹妹不听话,是哥哥太傻了。哎,那时哥哥想你过得开心点,不愿让你跟着哥哥受苦,才把你送给那个老奶奶。她已答应我要好好疼爱你,料不到她蛇蝎心肠,出尔反尔。”当下问了袁子夜几年的情况。这六年来,他虽然经常去探望袁子夜,可每次过去,老妇都在一边把话岔开,没有真正从袁子夜口中得知过,有的只是老妇的转述。当他听袁子夜说没能吃多少餐饱饭时,又是气怒,又是后悔。
  袁子夜连吃了三碗才停箸不吃。黄飞也吃了两碗,牵着袁子夜出去,找了一些草药,剁碎了敷在袁子夜身上的伤口上。袁子夜很是高兴,在田梗中蹦蹦跳跳。黄飞孩童心盛,在后面慢追。袁子夜哈哈大笑,以为黄飞真的追不上自己,一边大步奔跑,一边叫黄飞快追,眼见前面是一条小沟,快步奔近,纵身跃过去。她人小腿短,只是足尖踩到沟边的泥土,那层泥土已是松软,一下陷落,“哗啦”一声,袁子夜仰跌在水沟里。
  黄飞大惊,忙把她救起,让她脱下衣服,把自己的破衣给她裹上。袁子夜身上的伤口刚敷上药,现在给冷水一泡,又痛得叫出声来。黄飞忙把药去除,抹干伤口积水,重新找来草药敷上。袁子夜伤痛渐减,胡乱哼了几段歌声,俯身瞧向水面,见水中倒影,自己已是满脸泥巴,她歪嘴伸颈,做着鬼脸,哈哈大笑。
  黄飞说:“还笑呢。小心冻着,快快回去。”想起当年袁子夜发烧的情形,现在心中仍有余怵。他话刚说完,袁子夜已狂咳起来。黄飞惊骇之下,忙拍着她的背心。袁子夜仍是连咳不停,指着地上的衣服,说:“快……快……取我的手……手绢弄湿……湿,贴……在我的背里。”黄飞已无计可施,听袁子夜如此说,当下取出袁子夜的手绢弄湿贴在她的背上。袁子夜又咳了一会才止住咳声,她蹲在溪边,狂喘粗气,好大一会,才气息平缓。她站起身来,见黄飞满脸紧张之色,笑说:“好啦!老毛病了!”“什么?老毛病?”黄飞惊问。“是的,”袁子夜说,“妈妈说,我这个病是我出生就有了的,每到冬天着了凉或淋了雨,就会咳嗽,咳了一阵,就没什么事了。”黄飞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救袁子夜的情景,心想一定是当年袁子夜没药救治,惹下了病根。他长声悲叹,牵着袁子夜,爬向山来。
  正走着,袁子夜“咦”了一下,说:“这里有个泥坑。”话没说完,就纵身跳落。那是当年黄飞在绝望时所挖,其意是用来掩埋自己和袁子夜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年多,雨水冲下的泥土把土坑填高了不少,但站在里面,还是到了袁子夜颈部。黄飞“哎”的叫着,忙把袁子夜拉上来。袁子夜喜问:“这坑挖来干什么的?是装狐狸还是装兔子?”“什么都不是!”黄飞说着,正要牵袁子夜进洞,忽然袁子夜问道:“这个是什么?”从地上捡起一片竹碑,念:“什么飞什么子什么——”黄飞一把夺过折断,远远的扔了出去。
  袁子夜怔在那里,泪水已盈满眼眶。这是黄飞第一次对他生气,心里甚是委屈。黄飞轻声说:“那些晦气的东西,要它做什么!你在这等一等。”入洞取出锄头,把土坑填了。袁子夜不知黄飞这是为何,只是觉得土坑被填了,甚是可惜。她嘴动了动,欲言又止,只怕自己说了黄飞不高兴的话,又要惹他生气。
  两人回到洞中。袁子夜着了凉,打了几个喷嚏,黄飞生了一堆火,取了一件衣服给她换上。袁子夜左瞧瞧,右望望,见不长不短,正好合身,很是奇怪:“这件衣服是你做的吗?”“是的,”黄飞走到山洞尽头,翻开草被,里面大大小小,有十多件衣服,说,“这些年里,我自己生活,凡事都得自己照顾。每当想你的时候,就拿这些针黹来打发时间,从你吃奶到现在,每年都给你织上几件。”“真的?”袁子夜吃惊不小,她虽然幼小,但已知道这些针黹之活是属于女人做的。她把衣服翻了出来,见大大小小,有十六件之多,虽然是草皮粗布,白黑相间,可比自己在老妇家中穿的破烂不堪衣衫却强得多了。
  她把衣服重新叠好,放回原处,盖上枯草,拉着黄飞的手说:“飞哥哥,你教我织衣服好不好?我要给飞哥织一件好大好大,好漂亮好漂亮的衣服。”黄飞笑说:“我有多大,要穿好大的衣服么?”袁子夜忙摆着小手,说:“不是好大的衣服,是很合身的衣服。飞哥,你就教一教子夜妹妹吧!”黄飞“哎”的叹了一声,说:“我笨手笨脚,胡乱织的,哪能教你!”“我就要你教!我就要你教嘛!”袁子夜嘟着小嘴,摇着黄飞的双手。黄飞拗她不过,只好说:“好,好,我教,我教。只是我自己织得都不好,牛教马爬树,你不要怪飞哥哟!”袁子夜笑说:“当然不会怪你!”黄飞伸长了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逗得袁子夜格格欢笑。
  黄飞转身出去,削了几支竹签,拿回一捆干草,教袁子夜如何把干草搓成绳线,如何把绳线编织成衣物。这些粗陋针黹看似简单,其实从选料到搓线,乃至编织都甚是讲究。袁子夜织了一件又一件,但不是缺口就是短身。
  不觉半年已是过去,这天早晨,袁子夜织成了一件上衣,欢欢喜喜的跑过黄飞面前,说:“飞哥,你试一下这件衣服怎样。”“好吧!”黄飞把上衣换上,说:“子夜妹妹,你进步多了。这件衣服好合身呢!”袁子夜笑说:“都是你教的功劳。嗯,在两边织两只马会更加好看!”,叫黄飞把衣服脱下,在衣服两边镶了两只飞马。这些在衣服上织物的手法是袁子夜一时兴起而织,半年多来,虽然不织得甚是逼真,却也象模象样。
  黄飞笑说:“子夜妹妹,想不到你针黹手艺如此到家,织的衣物比哥哥织的好看多了,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袁子夜不解的问:“什么蓝什么蓝的?你可把我弄胡涂了!”“青出于蓝胜于蓝。”黄飞说,“就是说你织衣服的手艺是我教的,可织的衣服比我织的还要好看的意思。”“噢,原来是这样。”袁子夜说,“你只要说你织的衣服没有我织的好就可以了呀,干嘛说得这样酸溜溜的!”又取过几根草,弄成细线,说:“我织一块手绢送给你,如果我什么时候咳嗽了,你就用它给我止咳好了!”黄飞笑说:“好吧。我好好的藏在身上,人在手绢在,人亡手绢亡。”这句话他记不起在哪个破纸堆里看到的,里面说的是战国时一个将士赴往边疆迎战匈奴前妻子把手绢送给丈夫时所说的话,大有生离死别之意,黄飞不知内中意思,这时随口说出,场合已完全不同。“什么人王手绢王?”袁子夜说,“我的手绢做得不是太好,你不要笑话就可以了,要当王,争第一,可一定不能的啦!”黄飞见她天真烂漫,连死亡的“亡”字也误以为是“王”,当下也不纠正,笑说:“你织的手绢一定第一,一定可以为王!”袁子夜很是高兴,小手指不停的搓线,搓了一米来长的草线才开始织。她边搓边织,两天过后,就把手绢织好了。她左看看,右瞧瞧,说:“飞哥哥,你说这条手绢好看不好看?”黄飞一看,见丝线细小,间密平滑,叹说:“草线能把衣服织得如此,天底下也只有子夜妹妹你了。”袁子夜很是得意,笑说:“飞哥属兔,我就在上面镶一只兔子好了。”说着又翻出粗草,搓出粗线,细心而镶,只半天的功夫,就把一只兔子镶了出来。
  黄飞已把饭做好,笑说:“吃饭啦,别忙于织衣忘了吃。”袁子夜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了过来,笑问:“做了什么菜?”黄飞说:“有鲤鱼汤,是我到水库抓的。还有豆角,大白菜。我们在山窝种的豆角和白菜都有收成了。”“真的?”袁子夜大喜,“那么我们以后天天都有豆角和白菜吃了!”手中的手绢在黄飞的面前一抖,笑说:“飞哥,你看我给你织的手绢好不好看?”黄飞眼前一亮,只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兔显现在眼前,只见它蹲坐吃菜,虽是织在手绢上,却如同真的一样。袁子夜笑说:“好看吧?拿着。”说着把手绢放入黄飞手中。黄飞把手绢塞入袋里,说:“我一定好好地保管,永远也不会把它丢失。”他给袁子夜装了一碗鱼汤,自己也装了一碗,坐在袁子夜的侧边吃。
  袁子夜喝了一口汤,大声叹道:“飞哥,你做的鲤鱼汤真是太好了,如果每天都能喝上一碗那就好了。”“这个何难!”黄飞说,“以后我每天到水库抓就是了。”说着用筷子尾在泥桌上写着“鲤鱼”两个字。袁子夜问:“这是什么字?”黄飞笑说:“鲤鱼,就是你喜欢吃的鲤鱼。”袁子夜倒过筷子,歪歪斜斜的写着:鲤鱼,我**吃。黄飞笑说:“鲤鱼,你什么什么吃,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袁子夜讷讷的说:“是喜欢吃,但是‘喜欢’两个字我不会写。”黄飞把“喜欢”两个字补上,笑问:“你会写什么字?”“会很多哩!”袁子夜说,扳着指头,“麻雀呀,乌鸦呀,还有回家等等等等,我都会。”“是妈妈教你的?”黄飞问。“不是,”袁子夜说,“是爸爸教的,两年前教的。那时爸爸待我可好啦,妈妈也不坏,可自从有了弟弟,他们就冷落我、打骂我了。”说着说着,眼眶已经润红。
  黄飞安慰她一下,见她还是嘟着小嘴,往她腋下一挠。袁子夜天生怕痒,咯咯笑着躲开,伸出小手,要来挠黄飞的痒。黄飞笑着跑开,袁子夜在后面追。两人跑出洞外,在洞口外面的平阔空地追了一阵,又回到洞中泥桌旁。袁子夜问:“飞哥哥,你的字是谁教的?”“我是偷学来的。”黄飞笑说。“偷学的?”袁子夜一听乐了,“在哪里偷的?”“河西小学,”黄飞说,“我闲着无事时,就爬进学校里,在窗外听课,久而久之,就会了一些字。”
  “真的?”袁子夜说,“在哪里?”黄飞问:“你想去?”“当然想啦。”袁子夜说。黄飞说:“那赶快吃吧。”袁子夜喜极,匆匆吃了一碗饭,和黄飞跑了出来。
  黄飞拉着袁子夜的手,爬上一座山,向前面一指,说:“瞧,那就是河西小学。在河唇镇里,他是最有名的了。”袁子夜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望,只见对面的半山腰,座落着十来间小屋,山风传来,听到阵阵朗朗的读书声。
  黄飞牵着袁子夜的手,跨过了山谷,跑到学校外面。此时学校大门紧锁,他们绕到学校后面。黄飞指着一处的围墙说:“那就是我经常出入的地方了。”袁子夜一看,见那围墙上面的玻璃已被拔去,墙上有很多缺损印痕,显然是经常有人攀爬所致。两人来到墙下,黄飞把袁子夜托上围墙,说:“小心玻璃,站着别动。”从袁子夜侧边翻过围墙,再把袁子夜接入。
  两人轻身细步,来到一间屋外窗下,只听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下面念加法珠算口诀。三下五除二,四下五落一。”众学生跟着念:“三下五除二,四下五落一。”
  黄飞小声说:“这是三年级。我们到一年级那边去。”两人猫着腰,来到另一个窗下。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高叫:“李丽,站起!”黄飞把眼睛挤到窗角,向里面看入,只见一个女孩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直立在那里。一个红衣的女教师大声问:“你在那里干什么?”“我……我没干什么!”李丽嗫呶说。这时,已有几个学生在低声议论着,女教师的板尺在讲台上敲了敲,说:“静一静!静一静!”扫视教室一眼,说:“李丽,合上书,把课文念一遍。”李丽轻咳一下,震了震喉咙,大声念:“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女教师点点头,表示赞许,说:“这篇课文,你以前读过吧?”“嗯,”李丽说,“我妈妈早教了我,我对它已熟之在稔了!”
  袁子夜想把头探到窗口去,黄飞轻轻压了一下她的头。袁子夜伸了伸舌头,说:“你就让我看看嘛!”把黄飞拉下来,挤眼到窗角张望。黄飞笑了笑,到窗口的另一角看,见女教师已走到李丽的桌边,说:“这是什么?上课不专心,搞小动作,玩玩具,成什么体统!”手一扔,“咚”“哎唷”连声,那东西正好碰在袁子夜的头上。
  女教师料不到窗外有人,赶忙走近窗边,见是两个小孩,怒说:“别在这呆着,快走快走!”
  黄飞牵着袁子夜来到一片芒果地,分开她的头发,见只是有点红肿,并无大碍,放下心来。袁子夜往怀里一掏,说:“飞哥哥,你看这是什么!”掏出一只甲虫玩具。她把甲虫玩具放在地上,嘴里叫着“咯啦咯啦”,手推着甲虫在地面移动。忽然甲虫爪子动了一下,袁子夜喜说:“这甲虫还会动呢!”又把甲虫玩具擦地移动,可它再也不动。袁子夜拿起甲虫,左望望,右瞧瞧。黄飞说:“里面一定会有机关。”把甲虫取过,可把弄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把甲虫交回袁子夜手里。此时甲虫六爪又动了动。黄飞大奇,把甲虫取过,只想再次研究,“当当”几声,下课钟响了。袁子夜忙把玩具放回怀中,在黄飞的牵引下,向校门走去。
  他俩只想混进学生人群中走出校门,可他们两个,一个衣衫破烂,一个树皮粗衣,一眼便被李丽看见了,追了过来,抓住袁子夜的衣襟,怒问:“你拿我的虫子哪里去了?”“我……我哪里拿你的虫子!”袁子夜用力挣扎,可李丽抓得牢,一时也挣扎不脱。“哪这是什么?”李丽往她怀中一掏,拿出那只甲虫,“啪啪”两声,打了袁子夜两巴掌,怒说:“这个小偷,贼,死叫化,没爹管没娘教的……”还待再说,盛怒之下的黄飞用力在她脸上“噼啪”搧了两下。李丽摸着热辣辣的小脸,怒叫:“你敢打我?我揍死你,我揍死你们。”手抓脚踢,一股嚣张蛮斗之色。此时已有几人围了上来。黄飞抱起袁子夜,钻出了人群,冲向校门。李丽一路怒骂,追了出来,追了一会,黄飞已消失在山头那边。
  黄飞和袁子夜在山脚歇了一会,顺着山路,向前走去。走不多远,前面传来“嘟”的一声长鸣,一列火车从山峡那边驶过。黄飞向远方一指,说:“六年前的冬天,你被扔弃在那个火车隧道,哥哥就是在那儿把你捡到。”“是吗!咱们去瞧瞧。”
  两人走到铁路,顺着铁轨,一路前行。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铁路隧道。此时隧道外面已建起多座楼房。黄飞对袁子夜说起当年怎样抱着她,怎样遍寻饭馆被拒,说到动情之处,长叹了一口气。
  正说着,忽听一人大声叫喊:“抓贼呀,抓贼。”黄飞抬头一看,一只男子提着一个黑色皮包,正向这边奔来。黄飞双手一分,横在路中央,高声叫道:“站住!”那男子见前路被阻,向侧边一条小道逃去。黄飞飞步急追。那男子狼狈而逃,跑得飞快,但终因皮包拖累,跑不多远,就被黄飞追上,抓住了皮包。
  “放手!”那男子急叫,见黄飞仍是抓着皮包不放,回手腰间,白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弹簧钢刀急划过来。黄飞料不到他身藏利匕,右臂已给他划了一刀,鲜血迸流。那男子手起刀落,又在黄飞的左臂上砍了一刀,见黄飞仍是紧抓皮包不放,钢刀一举,又砍下去。黄飞左手抓袋,右手抓住他砍下的手腕。那男子见他如此拼命,心下已怯,见后面的人已经追近,扔开皮包,狂命逃去。黄飞放下皮包,双手各握对手创口,坐倒在地面。
  袁子夜跑了过来,见黄飞浑身是血,急极而哭,大呼救命。后面追来的白发老太婆忙拦下一辆三摩,把黄飞和袁子夜火速送到管理局去。
  三摩在何财有家门前停了下来。何财有迎了出来,笑说:“妈,你回来啦。北京好不好玩?”那白发老太婆正是何财有的母亲罗有琴,她急叫:“快,快,快把那孩子抱进来。”
  何财有这时才发现车上还有两个人,见黄飞满身是血,心里着实不想抱他,以免弄脏新衣,但见是自己母亲吩咐,也不好推诿,只好把他抱进屋里,问:“妈,这人是谁?”罗有琴不耐烦的说:“你问这么多作甚,快点医治就是。我可告诉你,要用上等的药,最好的方法。如果心疼钱,尽管向我要就是。”何财有讪讪的说:“我怎能要母亲的钱!”罗有琴“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
  黄飞此时失血过多,已处半昏迷状态。何财有不敢怠慢,包扎吊针,忙个不停。袁子夜坐在黄飞身边,不住的掉泪。何财有不耐烦的说:“你哭什么哭,死不了。真晦气!”“你凶什么?”罗有琴说,“告诉你,这小子是娘的大恩人,大救星,他是为娘夺回这皮包才被歹徒砍伤的。要不是他,娘袋里的五千块早就没有了。”“真的?我好象听到了天方夜潭!”何财有说。罗有琴见他不信,说:“这些都是真的。你不用怀疑,用心救治就是,如果有半点怠慢,我敲你的头。”说着走向里屋。何财有对母亲极是孝顺,唯唯诺诺。
  直到下午,黄飞才醒过来。袁子夜坐在床边,见黄飞睁开眼,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端过鸡汤,舀了一匙,吹了吹,喂到黄飞的嘴里。黄飞吞了一口,问:“这是哪里?”袁子夜正要说话,坐在沙发上的何财有懒声懒气的说:“是我家。小子,算你好运,碰上我这个活神仙,要不,你的小命早就到呱爪国报到去了!”当年黄飞抱袁子夜到何财有家求医时,黄飞只是一个八岁毛孩,袁子夜也只是一个婴儿,现已六年过去,他俩都已大变,何财有认他们不出,而何财有虽消瘦了很多,可声音和轮廓都没很大的变化。黄飞一看见他,六年前的惨痛往事又浮现上来,登时坐起,说:“我们走!”穿鞋就要站起。刚站起一半,只觉一阵昏旋,又仰倒在床上。
  袁子夜见他神情大异,忙放下碗,惊问:“什么事?”黄飞喘着粗气,说:“快……快扶我起来。我们出去,我就是死,也死在外面。”何财有懒洋洋的说:“你要出去,就快出去好了!你以为我好希罕么?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我妈妈,你就是死在路边,我也懒得瞧上一眼。”“你说什么?”罗有琴走了过来,说:“你刚才说什么?”何财有见自己的话被母亲听到,急说:“我胡说八道,撑嘴,撑嘴。”伸手在自己嘴上轻轻打了两下。
  罗有琴走到黄飞床边,问:“发生什么事了?”“飞哥哥他……他要离开。”袁子夜的声音已带哭泣。罗有琴急问:“为什么要离开?”黄飞淡淡的说:“我一个脏叫化,不想弄脏你们的屋舍,不想麻烦你们。”“你说哪里去了,”罗有琴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皮包早已被人抢了去。”黄飞心想:“原来你只是因为我把你的皮包抢回来才救我,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一定会象你的儿子一样,就是我死了你们也不看上一眼。”挣扎着又要站起。罗有琴一见急了,说:“快快躺下,快快躺下。”回头大声说:“财儿,你有什么得罪他了?”“没有呀,”何财有急说,“他刚刚醒来,我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你也听到了,算我胡说八道好了。”罗有琴说:“什么算是,本来就是胡说八道。怎么一点诚意也没有?”何财有忙改口说:“是,是绝对胡说八道,不是算是胡说八道。这回总该满意了吧!”
  正说着,门外一人欢声叫道:“爷爷!”奔跑了进来。袁子夜见她黄裤花衫,正是李丽,忙把头缩在床边。
  何财有迎了上去,一把把她抱起,问:“今天在学校吃了什么?老师教了什么?”李丽扳着小指头,说:“吃白粥,面包,饺子,还有大虾。教的课文有小小的船,有小猫钓鱼。”罗有琴叫:“丽儿!”“奶奶,你回来啦?”李丽跑进屋来,闪眼一看,“咦”了一声,问:“这是谁?”忽见缩在床角的袁子夜,登时大怒,大声说:“原来是你?”冲了过去,提起袁子夜的衣领,举起拳头就要向她打去。罗有琴忙把李丽的手抓住,急叫:“丽儿,你怎么啦?”“你问她,”李丽指着袁子夜说,“今天在学校里,她是怎样的欺负我!”罗有琴向袁子夜望去。袁子夜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没有欺……欺负她!”李丽怒说:“你还嘴硬?”举手欲打,又被罗有琴抓住。
  黄飞怒喝:“你住手!”这个叫声突如其来,不但李丽吓了一跳,罗有琴和大厅里的何财有也被吓得跳了一跳。李丽眼圈儿一下红了,泣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合伙欺负着我!”罗有琴抓住她的双手,说:“他们是怎样的欺负你,你说清楚一点!”李丽哭道:“今天在学校里,她偷了我的虫子,还叫她的哥哥,”手指头指向黄飞,“就是他打了我几巴掌。”“不是偷,是我捡的。”袁子夜急说。“就是偷,就是偷。”李丽举手又要打,又被罗有琴抓住,说:“你妈妈在花园喂鸟,快去陪陪她。”李丽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向袁子夜狠狠的瞪了一眼,向里屋跑去。
  罗有琴“嘿嘿”笑了两下,说:“这小孩被她妈妈纵坏了,你们别见怪。”轻咳一下,面转向黄飞,说:“小兄弟,你也不用多心,好好治好你的病,要不留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黄飞淡淡的说:“如果不是我为你夺回了皮包,你也不会对我这么好吧!”“哪里话!”罗有琴说,“见人有难,伸手帮忙,那可是理所当然之事。”顿了顿,又说:“我财儿,他嘴里有时说话不太好听,但他的内心里,对人还是不错的。”黄飞轻蔑的说:“他对别人对错与否我可不敢说,可是对我们这些要饭的叫化,可大错特错了。”
  罗有琴听他弦外有话,又大声问何财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惹小兄弟生气了?”“真的没有呀!”何财有说,“如果只是这么一丁点儿的话也要生气的话,我无话可说。”“你可记得六年前的那件事么?”黄飞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悲愤异常。何财有眨着眼睛,说:“六年前?六年前太久了,期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黄飞涩声说:“你是贵人多忘事,做了那么好的事,不怎么放在心上,而我兄妹两人,在那一次,因为你的见死不救,几乎死去!”
  何财有大惊,奔到床边,睁大了眼睛,依稀仿佛,床上这个倔强少年,就是当年那个蛮横孩童样子。当年他见死不救,只是因为黄飞半夜把他吵醒,又把他心爱的钢门砸坏,是以一味刁难,见死不救。当时他只是一时的心中气愤,见黄飞爬着远去,自己心中确有不忍,只是碍着面子,只装着不当一回事,后来四下打听,再也寻找黄飞不着。这几年下来,他无时不刻不在受着良心的谴责,现在见到黄飞,真是又惊又喜,说:“你是那个乞丐?你没死?你们没有死?”黄飞淡淡的说:“你当然希望我们死了。可是我们命大,不顺你愿,没有死去。”袁子夜也吃惊不小:“飞哥哥,当年我高烧不退而见死不救反而揍你一顿的是他?”黄飞咬牙切齿的说:“正是!”
  袁子夜一抹眼泪,扶起黄飞,就要离开。何财有忙把他们拦住:“你们去哪里?”袁子夜不答,眼泪仍是顺着两颊流下。何财有急说:“难道你哥哥你也不想救了么?”“当初我就是病死,你也不理上一理,难道我哥哥的病,你肯真心相救么?”袁子夜哽咽着说。何财有说:“当初我不救你,是我一时的冲动。这么多年来,我经常在梦中看见你们,梦见你们向我索命。我好后悔,后悔当初的铁石心肠,当初的见死不救。每次我从梦中惊醒,都是汗流满身。天叫怜见,你们没有死。我好开心,好开心,我一定要好好补偿你们,补偿我当初所犯下的罪孽。”“是呀,是呀,”罗有琴接口说,“当初我知道此事,把他痛骂了一顿,事后派人去找寻你们,把河唇大街小巷和附近村落都找遍了,都是找你们不到。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以为你们死了,心中好生难过。”
  “飞哥,你就留下把病治好吧!”袁子夜说,“你病成这样离开,恐怕……恐怕……”想着自己当初病重无处投医,以致现在拖下咳嗽病根,她真怕黄飞也象自己一样留下顽疾。黄飞见她满脸担心的样子,心有不忍,哎了一声,重新躺下。
  何财有重新用药。先前虽然有罗有琴督点,但仍是心疼那些药,此时为了赎罪,再也不心疼药了。
  何财有给黄飞换了药,又出去给袁子夜买回新衣,并亲自下厨,可他从未沾过厨房之活,炒出的菜不是焦了就是不熟,有些淡有些咸。袁子夜倒了一些鸡汤,进去喂黄飞。李丽挟了一块清蒸鲳鱼入嘴,一下吐在地上,大声叫道:“这些鱼是怎么回事,怎么咸得要命,这是人吃的么?”她的母亲何达燕白了她一眼,拉长了声音说:“吃得下就吃多点,吃不下就别吃。”“那我就不吃了。”李丽放下碗筷,走进内院。何达燕说:“我去看看她。”放下筷子,也走了开去。何财有哼了一声,也不声张,吃了几口,觉得实在难以下咽,拿着饭碗转到厨房,把饭倒入垃圾桶里。从厨房出来,在内院转了一圈,走到黄飞病房,看见袁子夜一口一口的喂黄飞,黄飞吃得津津有味。他静静的看了一会,轻声而叹,走了出去。
  袁子夜喂饱黄飞,见众人已经离桌,当下舀了一碗饭匆匆吃了,收拾碗筷,抹台叠凳,把碗筷盘碟全洗干净,又取过扫把,从厨房到大厅,一路打扫过去。何财有一一看在眼里,想起以前这个女孩险些命丧己手,又是低叹一会。
  何家大院很大,袁子夜扫完大厅,又转到内院,顺着走廊扫去。扫到内院的一个转角处,听到前面传来李丽的声音:“这个鸡腿给我吃!”“你已经吃了一个,也该轮到我吃一个鸡腿了。”是何达燕的声音。原来她俩借故离开,却从后门出去买了一只烧鸡回来。
  袁子夜回身转到里侧一道走廊。李丽听到声响,走了出来,见是袁子夜,拿着一只鸡腿走过去,“嗳唷”的叫道:“倒瞧不出来,小毛贼竟变成了**!”见袁子夜不答话,又拉长了声音:“你这样卖劳,是想讨好我爷爷呢还是想讨好我祖婆?啧啧,可怜呀可怜,吃了一顿臭叭啦的饭,却要干满篓子的活,人活到你这个份上,还不如跳到运河水里淹死了倒来得干净!”袁子夜仍是不应声,继续扫地。李丽一时气往上涌,跨步向前,一脚踩住袁子夜手中的扫把,轻蔑的说:“你这么勤快,是应该奖励一些东西你才对。你要玩具呢还是要鸡腿?”说着把鸡腿放在袁子夜的眼前恍动。袁子夜抽了抽扫把,见抽不脱,当下也不再抽,把身掉向一边。李丽又把鸡腿伸到她的眼前,说:“你瞧这个鸡腿,这么香,这么好吃,吃上一口,肚子都舒服得要命。看来你从出世至今,从来都没有吃过,何不吃上一口,舒服舒服呢?这么好的鸡哟,不吃可就太可惜了!”把鸡腿晃了几下,又伸到袁子夜的嘴前,说:“吃一口吧,就吃一口吧!”。
  袁子夜只觉香气沁心,忍不住馋涎流出,可一想到这是李丽故意捉弄,一时又住手不前。李丽不住的说道:“这只烧鸡呀,可是全河唇镇最最有名的李师傅做的。这样的极品,是你一世都难以尝上一尝的,不吃上一口,那简直是太可惜了。”见袁子夜仍然低头不语,当下叹了一口气,说:“你既然不想吃,那就算了吧!”说着跳下走廊,弓步弯身,就要把手中鸡腿向瓦面掷去。袁子夜一见大急,叫了一声:“哎——”李丽住手不掷,问:“你叫什么?”袁子夜说:“那……那……扔了……太……太可惜了!”李丽脸显无奈的说:“那有什么办法,你不想吃,而我吃饱了,总不能扔在地面又要你打扫吧,还不如扔到瓦面来得干净!”
  袁子夜咽了一口馋涎,讷讷的说:“你当真给我吃?”“当然!”李丽说着,走回走廊,把鸡腿向袁子夜伸去。袁子夜张开嘴来咬,牙齿刚触到鸡腿,李丽手一松,“啪”的一声,鸡腿不偏不奇,正好掉在地面的一堆狗粪上,袁子夜的一咬落了空。
  李丽“噢”的叫道:“不小心,把鸡腿弄掉了。”捡起鸡腿,向袁子夜的嘴伸去。那鸡腿已粘满了狗粪,袁子夜哪里还敢吃!急得连连后退。“你就吃一口吧!这么好吃的鸡腿,是你一生一世也难吃上一口的,你不吃一口那就太可惜了!”李丽一边说,一边把手中鸡腿向袁子夜伸。袁子夜大急,回头就跑,只跑出几步,就被李丽抓住后心衣服。李丽一把把她掀翻在地,手中鸡腿向她脸面直塞,哈哈笑说:“你就吃吧,不吃真是太可惜了!”染得袁子夜口鼻耳眼尽是鸡油狗粪。突然她语气一转,怒声大孔:“死叫化,贼,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拿镜子照上一照,瞧瞧你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吃我的鸡腿!”她虽然比袁子夜少一岁多,但家庭富裕,养尊处优,个子比袁子夜还要高。
  “你很喜欢吃鸡腿是吧!”李丽说,“好,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吃。吃呀,快吃呀!”把鸡腿继续向袁子夜嘴里塞去。
  袁子夜急得大叫:“别弄脏我的衣服,别弄脏我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是黄飞花了半年时间给她织成的,向来十分爱惜。李丽怒说:“这件破烂衣服,也值得你这么爱惜?我叫你爱惜,我叫你爱惜!”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鸡腿往袁子夜的衣服乱擦,心中一时还觉得不解恨,扔下鸡腿,双手各扯住袁子夜上衣的各一端,一用力,“嘶”的一声,袁子夜的上衣从衣服下摆到右手腋下被撕开了一大个裂口。
  袁子夜大急,忙伸手来挡,李丽左抓右拉,又在袁子夜的衣服上撕了几个裂口。袁子夜急得双手乱挥,指甲从李丽的手臂划过,划得李丽一阵疼痛。李丽大怒,左手抓住袁子夜衣领,右手噼噼啪啪在袁子夜脸上打了七八个耳光。“打得好,打得好!”何达燕说,“死叫化子,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敢到我家里来白吃白喝?打,再打!”李丽又在袁子夜脸上掴了五巴掌。
  袁子夜用力向李丽一推,把她推翻在地。李丽更是怒盛,急忙站起,袁子夜已慌忙向前院奔去。李丽哪里肯放,急急而追,从后院追到前院,又从前院追到主楼,这才止足不追。
  袁子夜奔进黄飞的病房,伏在黄飞的床前号啕大哭。黄飞见她脸肿眼红,衣衫破烂,满身都是油垢粪污,气炸心头,高声而问:“是谁?是谁做的?”他气一冲,一下狂咳起来。袁子夜忙止住哭声,掏出手绢,用水弄湿了,贴在黄飞的背上。黄飞又咳了一会,才止住了咳。“是谁?是哪一个天打雷劈的打了你?告诉哥哥,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黄飞说着,又狂喘粗气。
  “是我,是我打了她,你又能把我怎样?”李丽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靠在门上,“你不是很能耐吗?打我呀,来打我呀!”黄飞怒极,抓起床前的玻璃杯,用力砸去。“哎唷,我好怕哟!”李丽轻而易举的避闪开去,“来,再砸,再砸!”黄飞哪里受得她这样气弄,抓起盘碗猛力向李丽砸。李丽哈哈笑着闪到房外,又从房外把头探进来,笑说:“来呀,再砸,再砸!不砸非好汉!”黄飞举起保温水壶,就要向李再砸去,门外何财有的声音说道:“谁在这里乱砸?”“是他,是他砸的。我来看望一下他,她瞧我不顺眼,骂我有娘生没娘教,还说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外孙。我顶撞他几句,他就用盘碗砸我。”李丽一边说,一边把何财有拉进屋里。
  黄飞气涌心头,手中的水壶重重的往地板一顿,“哗”的一声,水壶散碎,开水四溅。袁子夜坐在床前,开水溅得她两脚都是。她大声痛叫,扑进床里。黄飞忙给她脱下鞋袜,见她双脚已是红肿,又是心疼,又是气急。
  何财有从壁柜取了一支万花油扔了过来,冷冷的说:“这是万花油,涂一些在上面,过一晚就没事了。”说完走出了房外。李丽跟着走出,到了门外,又回过头来,伸长了嘴,鼻孔里“哼”了一声,这才走开。
  黄飞取过万花油,拧开盖,小心的涂在袁子夜的双脚上。袁子夜的脚上受痛,缩了一下,黄飞的手又放轻些。黄飞问她脸上红肿及衣服破烂之事,袁子夜一一告知。黄飞心想袁子夜自小被弃,后又受了这么多苦楚,现来到何财有家,本以为袁子夜这下可过上安心日子了,但只不过半天,袁子夜被打,何财有冷落,自己还不小心烫伤了袁子夜的脚,想到伤心处,禁不住抱着袁子夜,失声痛哭。袁子夜早已哭声涟涟,说:“飞哥,我们走吧,这里,我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是,我们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了。”两人下了床,想要站起,只是黄飞失血过多,脚下虚浮无力,袁子夜也因脚伤,自己站起还勉强可以,但要扶黄飞,已是不能。两人在床前坐了一阵,黄飞说:“找一根棍来吧。有了棍,我自己就可以走了。”袁子夜一想极是,找来一根衣叉。黄飞支着衣叉,在袁子夜的掺扶下,出到大厅来。
  此时天色已黑。大厅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两人打开大门,一步步地向前走去。走过一条长长的大路,接着转右,不用多久,水泥道路已尽,前面已是莽莽的山野。袁子夜说:“飞哥哥,咱们天亮再走吧,我怕。”“不用怕,有哥哥在,什么也伤害不了你。”黄飞刚说完,身后传来一声高喝:“站住!”两人回头一看,李丽已从身后快速跑来。
  李丽奔近,嘿嘿笑说:“他们欠了药费,还想走么?”“是何爷爷免费给我们治的。”袁子夜抢先说。李丽冷笑:“何爷爷?谁是你的爷爷?你哪来的爷爷?要你的爷爷免费治病,到阴间去吧!”袁子夜急说:“他真是说不要我们的钱的。”黄飞拉了她一把,说:“与她这些疯狗说什么?我们走。”“谁是疯狗?你说清楚点,谁是疯狗?”李丽一路追,一路问,眼见黄飞和袁子夜已走进深山,一时心怯,不敢再追过去。“谁乱咬人,谁就是疯狗。”黄飞回敬一句。
  李丽急得直顿足。身后脚步声“扑扑”,几人已追了上来。
  李丽大喜而叫:“妈,你来啦。他们往那边跑了。”何达燕紧走几步,大声叫道:“你们站住!”黄飞冷声笑问:“何家大小姐,有何赐教?”何达燕领着几人追上前去,冷笑道:“死叫化,你可还记得我吗?”黄飞横了她一眼,说:“记得,今天下午见过了,记得很清楚呢!”说了这话,向袁子夜使了一个眼色。他见这些人来势汹汹,知道他们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袁子夜摇了摇头,表示不想自个儿走。
  何达燕“咳咳”两声,吐了一口唾沫,说:“别贫嘴。我这个样子,你也许会想起来了吧!”说着脚跟踮起,腰身一扭。她体态臃肿,满脸黑瘢,做了一个少女模样,说不出的丑陋难看。袁子夜见她样子滑稽,“噗哧”的笑出声来。何达燕眼一瞪,怒说:“死丫头,笑什么,没见过美女跳舞么?”脸转向黄飞,说:“还是记不起来?那么这个样子,你一定会记得!”坐在地上,双手抱足,一脸痛苦模样。黄飞仍是摇头。
  何达燕“嚯”地站起,直指高喝:“好你个死叫化,我的金表哪里去了?”
  黄飞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结结巴巴的说:“什么……什么新椒,是新鲜的辣椒么?”“呵呵!”何达燕哑笑,“新鲜的辣椒?亏你想得出。死叫化,几年不见,虽然你个子长高了,体型也长大了,但你那双滑头的眼睛,那额上的记号,姑奶奶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把你认出来了。”黄飞“嘿嘿”笑说:“不是第一眼了,是第二眼第三眼了。”突然大声说:“姐姐,几年不见,你越发俊俏美丽啦,难怪我已认不出你来了。”他口中说着,心中却是疑惑不已,如果不是何达燕提起金表,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丑胖的妇女,就是六年前那个娇小貌美的少女。
  何达燕虽然奇丑,但这句话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口中却说道:“小鬼滑头,姑奶奶知道,你这句话是在讨我的欢心,其实内心里,是在挖苦着我。”“不是挖苦,而是由衷的感叹。你怎能长得这样美呢,有什么方法把皮肤保养得这样好看呢。就是天上摘下的星星,云朵飘下的仙女,也没有你一半的好看!子夜妹妹,你说是吧!”说着向袁子夜使了一个眼色。袁子夜说不得假话,说:“她不美,丑陋死了。我还未见过有这么丑陋的人。”何达燕一听怒极,高叫:“死丫头,给我打!”“是!”三个男子应了一声,跳跃过去。黄飞大惊,忙拦在袁子夜身前,说:“别打我妹妹,要打,打我好了。”“不,打我。这话是我说的,打我。”袁子夜说着,抢在黄飞身前。
  “呵呵,好一对兄妹情深,把我都感动死了。”何达燕拉长声腔说,“死叫化,你知道吗,我从出生至今,还没有被爹娘骂过,更别说打过。在外面,只有我欺负别人,别人可是万万不敢欺负我的。那一次,我居然被一个要饭的取笑,还摔碎了玉兔,被抢了金表。这个奇耻大辱,我无时不刻不记在心上。你既然说姑奶奶好看,姑奶奶就网开一面,如果你能把金表还给我,我就放你一马,往日之仇,一笔勾消。”“那块金表,已给‘好莱阁’饭店老板骗去了。”黄飞说。何达燕哼了一声,说:“‘好莱阁’饭馆早在六年前就关门大吉了,现在你却编出这样的假话来,骗得了谁?老老实实,快把我的金表交出来。”“那块表真的给他骗去了!”黄飞无奈的说。
  何达燕大声呼喝:“还狡辩。打,重重的打。”三个男子把袁子夜推开,拳打脚踢,把黄飞打翻在地。黄飞伤重刚治,哪里受得了这番折磨,不一会儿,便昏厥过去。三个男子停下手脚,说:“夫人,他昏过去了。”何达燕走向前去,往黄飞身上猛踢几脚,见黄飞不再动弹,这才大笑离去。
  袁子夜扑在黄飞身上,失声痛哭,悲哭良久,伤及隐疾,狂咳不已。她一口气咳了很久,直咳得无法吸气,晕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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