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二招已过

　　吃过晚饭，柳一笑陪林蝶到书院的四周走走。
　　岚光心经自己已修至四层圆满，却始终未能找到青山境的一丝感觉，难道是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
　　他想起李老头曾与自己说过：上四品与下四品天差地别。下四品若是修行功法强力，两三年到一品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以往许多人在下四品修行时，都被成为天才，但到了一品，其中更多的人却成了“伤仲永”，迟迟入不了青山，有的甚至走火入魔，成了废人。上四品除开修行外，更多的是对天地的感应。
　　如何感应李老头却实在没有什么法子传授于他，只给他讲了两个故事。
　　说大隋建朝之初，西北的镇北军中有一副将，天赋寻常，年过不惑才修成一品。此人为镇压旧四国余孽也经历过不少生死战，一身伤病不说，左腿还落下残疾。许多人都觉得这人已经到头了，此生修为不会再有所长进。不久后，军中提上来一名年轻人，顶了他的位置，他心灰意冷，觉得世间人情冷暖来去太快，只好告老还乡，与自己妻儿安享晚年。
　　他常年在边关，十多年未曾与妻儿相见，甚是思念，当见到已非年轻貌美的妻子，和只比妻子还高的孩儿时，心中五味陈杂不可言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回来了。”，妻子泪中含笑摇头说道：“回来就好，家里热了扣肉，快些回去吃饭。”
　　副将突然想起，自己十多年临走时，为哄妻子安心，说回来后的第一顿要吃她做的扣肉，为了能吃到她做的扣肉，他一定会保好自己的项上人头。
　　只是半开玩笑的一句临别之言，她记了十多年，从未忘记。
　　他矗立在寒风中许久，无论妻儿如何呼唤却无动于衷。
　　忽然一股天地元气从四方奔涌而来，围绕在他身边许久不曾散去，令人啧啧称奇，引来许多百姓与江湖高手观望。
　　“原来，这就是青山。”
　　他感慨地说出这句话，盏茶已至青山；
　　再说另一个故事。
　　有位砍柴的年轻人，除开每天上山砍些柴火为生，其余钱财都拿去买了笔墨纸砚，不写诗不练字，全都用来画画。
　　一位普通的年轻农夫有画画的兴趣，引来身边邻居不少的嘲笑。关键画的也不怎么好看，勉强过眼都算不上，若非要人点评一番，不过是孩童作画，瞎比划而已。可此人却毫不在意他人看法，一如既往画着别人看不懂的画，未曾间断过。
　　一日武当掌教恰巧路过此处，无心看到这位砍柴人的画，却说此人是隐世天才，要收此人为徒，街坊邻居都觉得掌教是不是发了失心疯，怎会收这种怪人为徒？
　　砍柴人问他：“我拜你为师学武，还能继续画画么？”
　　“当然，做我弟子，不但能画画，我还分文不取，给你最好的笔墨纸砚，让你天天画个够，如何？”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砍柴人跟着掌教一起离开了小村庄，上了武当山。
　　他不过两年修为就已至一品，却在此五年后，始终未能踏入青山。
　　门中师兄师姐都以为他已到此生武学的尽头，可掌教每每却含笑说：“时机未到，此子必入沧海。青山而已，破境慢则三日，快则一日，无需担忧。”
　　又过一年，到了大雪时节，鹅毛大雪层层积起，不过两三日，便将整个武当山覆盖。
　　忽有一日，砍柴人有感而发，发疯般赶走了正在清扫三清殿前的全部弟子，手持与其身高一般的毛笔，以雪为纸，不吃不喝连续在殿前作画三日。
　　雪未停，却见青山。
　　这二人，一位是退伍后的隐居枪术大家，当年被誉为枪之首甲的王中徒；一位是名震天下的武当阵法大家，创二十八星宿剑阵的李诗景。
　　柳一笑与林蝶走到闻鸣湖中的湖心亭，他望着满湖碧波，两眼失神，还在苦想青山境的事儿。
　　林蝶也不打扰，一个人对着湖中若隐若现的鲤鱼不停地打着招呼，像是能与它们说话一样，偶尔丢出几颗糖果，竟让鱼儿们相互争抢，溅出忽大忽小的水花，让她连连拍手，似在叫好。
　　林惊濯本想吃完饭去象山上走走，看到远处亭中孙女和柳一笑的身影，想想许久没和柳一笑交谈过，便走了过去。
　　“在想些什么？”
　　柳一笑回过神，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转过身发现是林院长，连忙行礼回答：“院长，弟子在想青山境的事儿。”
　　林院长走到他身边，又问：“你到一品已有两年多，想必气海中的真丹早就修至圆满了吧？”
　　“年初就已圆满，只是破境之感，却迟迟不来。”
　　柳一笑恭敬地回答，言语中带着些不解。
　　林惊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青山境是难了些，莫要心急，练武如备考，若持之以恒徐徐图之，必有回报。”
　　“学生受教。”
　　“岚光阁的书，可差不多看懂了？”
　　“都看懂了，可与李师傅比试时，明明知道他要出何招式，却拿不出与之对应的破解之法，总觉得施完一招，招式已老被抓住破绽，要不来不及出招，失了先手。”
　　林惊濯不禁心中暗惊，三楼几千本秘籍，十年内读完都已不易，若是再读懂，懂的一招破一招可谓登天之难。看来柳一笑果真天分惊人，师兄没有错看他。
　　“他可与你说过半招攻，半招守？”
　　“半招？”
　　柳一笑不解地盯着林院长。
　　林惊濯叹了口气，心中直呼师兄误才，学生天赋极佳，可总得要有引路人教导，他只是将柳一笑丢进三楼看书，每日对战后又不教导，只让其自行领悟。如此教导之法，就是千古奇才也要走不少弯路。
　　师兄啊师兄，论武功修为，你比我强；论育人教导，你可比我差远咯。
　　林惊濯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说道：“你总觉得过招之时招式已老，或总失先手，这都是看完书后的一些影响罢了。秘籍与实战是两回事，书中写的一招一式，乃是让你知道这些剑招如何完整运转，可实际出手，时机转瞬即逝，变化无常，若还是按书上一招一式与其打斗，不过得其形不得其神。”
　　“何为招式？无非分起手、施、收。比如一招穿云，起是后撤步收剑、施是冲步刺剑、收是向后收剑。若我只做前两步，收改为荡，效果又如何？”
　　“您的意思是，得将招式拆开来，再将其组合......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原来还可以这样！学生愚钝，多谢林院长解惑！”
　　柳一笑听得林院长一席话，近日心中苦恼得已解答，欣喜不已，原来自己太过迂腐，不知道灵活变通，如果武学都像秘籍上一招一式老实施展开来，还用比试做什么？比试不就是为了灵活运用招式，将它们糅合在一起。李师傅早就与我说过，破剑十二式乃糅合之法，我真笨，竟连这个都忘了！
　　林惊濯摆摆手，看着眼前因自己排忧解难而高兴的孩子，心中也有些欢喜。
　　也不能怪这孩子迂腐，毕竟阁中藏书太多，漫漫读书路，总会被书中格局所迷惑，时间长了，人就会下意识地以为一招一式，必须按照书中所写才算施展成功，若无长辈细心教导，很难短时间内从中走出来。以柳一笑的天分，想到这点不过数月，最长一年时间必能自行悟出，他只不过是帮师兄说了没在意说的东西而已。
　　兴奋过后，柳一笑跑到湖边的柳树下，折断一根柳树跟，当场将心中所感化作剑招。这数千秘籍上万剑招如同一颗颗珠子，平日他只将珠子一颗颗打出，却忘了这以破剑十二招就如同一根线，将它们串在一起才是破剑诀的精髓所在，这才是书院引以为傲的真正剑诀！
　　林惊濯欣慰地看着柳一笑舞出的剑诀，想到自己当年也如他那般，为破剑诀不知耗费多少精力，才在先生教导下悟出这点。柳一笑天资聪慧，这三千秘籍数万剑诀，早就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只等一阵春风细雨，就将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世间一切招式变化，都逃不开十二式的变化，如今柳一笑领悟了这一点，才算真正的入门。
　　过了两日，便是五月十九，夏至时节。
　　每至此日，书院都会举行一次科考，看看学生近日学的如何，同入院考试一样都有五十题，可规矩却稍有不同，错十道以下者为良，可休息七日；错五道以下者为优，可休息半月；一题不错，休一月；倘若十题以上，自此学费一月加二十两，直至下次科考为止。以往考试，学生们大多都可休息七日，少数可半月，一月的十年也出不了两个人，错十题以上的人也十分罕见，毕竟加的银子虽不太多，但丢的是脸面，所以以往这段时间，大家都会埋头苦读，争取给自己放放假，家离得近的可回家歇息几日，离得远或不想回的也可结伴游山玩水。
　　而武脉科考，书院荒废了百年，今日也正式开始。
　　过了申时，林惊濯处理好学生们的试卷交于颜老后，匆忙带着林蝶赶至闻鸣湖畔。
　　他与李老头打过商量，本来该学生考试的同时，李老头来考验柳一笑的，不过武脉百年来第一次科考，自己作为院长当然是要看看，这才将时间改到申时。
　　林蝶从爷爷口中得知，今日对柳一笑十分重要，如果他通过，自己就能和柳一笑一起去外面玩耍一段时间，所以这两天就别去打扰，好让他专心习武。
　　这可让林蝶激动万分，自己长这么大，可从未出去玩过，就是离此处不远的镇子也只去过几次，而且每次都和林爷爷一起去，总不让自己看这个瞧那个，拘束的很，若是一笑哥哥带自己出去，肯定会好玩不少。这两天她竟一次都没找过柳一笑，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李老头见林惊濯与林蝶已到，早已不耐烦的他简短的说道：“人都到了，就开始吧。小子，今日你若能挡我十二招，我与林院长就赐你一把好剑。若是挡不住，剑没有，还得罚你在岚光阁禁足一个月，不许与任何人来往，好好练剑看书。”
　　柳一笑听了条件，不禁看了林蝶一眼。
　　坏了坏了，定时蝶儿多次在我读书时找我，李师傅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若是此次撑不了十二招，李师傅这段时间怕是会更加严厉了。
　　“学生知道了，还请李师傅赐教！”
　　“开始吧。”
　　林惊濯拉着林蝶往后退出数丈远，示意科考即将开始。
　　李老头等柳一笑行完礼，示意柳一笑可先攻一招。
　　柳一笑也不拖沓，当即拔出木剑，身子微倾，猛的一记踏步，使出端月剑诀中的踏云追月就向李老头袭去。
　　李老头随手持剑，将剑立于身前轻轻一扫，就挡住了他的杀招。
　　还没完呢！
　　柳一笑爆呵一声，运转丹田之气，一股洪流自丹田奔涌而出，直至剑身，强行将扫至一旁的剑势稳住，反手缠住李老头的木剑，欺身压上。
　　“嗯不错，短短两三日，已摸到破剑诀的精髓，孺子可教。”
　　林惊濯摸摸自己的胡子，称赞道。
　　李老头眼前一亮，却不并慌乱，略提真气向后退去之余，使出一招击雷，遏住其攻势，再将木剑收回向前连戳五次，封住柳一笑上前的来路。
　　柳一笑见此情形，想起前日林院长点出的半招攻半招守，心知当下招式已老，如若收剑定要被李师傅看出破绽，赶紧使出破剑诀中的如崖，向李老头当头斩去。
　　“来的好！木头总算开窍了！”
　　李老头大喊一声，不再退后，竟也使出如崖一式，两人通时运转内力。
　　“锵！”
　　两人内力通过剑声撞在一起，一股无形气浪自二人四周散开，柳一笑稳不住身形，向后退了三步，李老头却只右脚后踏，并无退后。
　　林蝶见柳一笑头一次对李老头如此攻势，比前段日子的情形要好上许多，也不禁挥舞起拳头，替他助威。
　　“小子，该我了！”
　　轻笑之余，李老头持剑向前，身形左右闪躲，不时刺出一剑，招招直取要害。
　　这是碧水剑经中的浪里寻鱼！
　　柳一笑脑海中早已记下此招，当即旋转手腕，舞出片片剑花护住周身，以山石刀法中的千刀劈石之策应对，每接一剑，自己的剑势就会俞强一分，这才堪堪挡住攻势。但李老头是何许人也，哪会任由柳一笑俞挡俞强，找准空挡自下而上，想要以撩破招！
　　忽然，柳一笑看准时机，硬生生停住剑势。
　　十二破剑诀：燕归！
　　由守转攻，他只用了一呼一吸之间。此等杀招他练了两天两夜，终于于今日清晨小有所成，虽说并不熟练，但撑过十二招，这招乃关键所在！因为此时，已过十一招！
　　李老头看出柳一笑心中所想，与我对攻想先撑过这招，你小子还嫩了些！
　　鹰击长空！
　　他右手持剑，手挽剑花拦住柳一笑的燕归，左手却五指成爪，如同老鹰扑食般向着被他击退的木剑袭去。
　　眼看木剑即将被李老头所夺，柳一笑急中生智，右脚猛地向上踢起，恰好抵住李老头的鹰击，竟是唐家弹腿的起手式！
　　说你嫩了些。
　　李老头刚要化爪为拳，以内力将柳一笑的弹腿击飞，从而让他失去平衡倒地落败。
　　一旁的林惊濯急忙喊道：“十二招已过！！！”
　　啪！
　　柳一笑还是因为李老头的内力倒地，他赶紧爬了起来，望向李老头，却发现对方皱着眉头，满脸不爽。转头看向林院长，林院长微笑点头，缓缓说道：“不错。”
　　“李师傅！”
　　李老头冷哼一声，挥挥手背过身去，似是极不情愿说道：“算你通过了。”
　　“啊！啊！”
　　林蝶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方才一番比试，看的她是心惊胆战，好在一笑哥哥勤学苦练，将剑招融会贯通，好不容易挡住了十二招。
　　柳一笑顿感心中苦闷一扫而空，数年比试，数千夜晚的明晰苦想，终在今日得以回报，自己终于达到了李师傅给的全部条件，总算合格了！
　　谁都没有看到，李老头在转身后，双眼微红，带着一丝颤抖，不过只是弹指间，就恢复了往常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