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龙赠剑

　　科考过后，林院长自然要给予奖励。
　　他走到李老头身边，与他密语说了两句，不知在说些什么。
　　“笑儿、蝶儿，你俩且过来。”
　　林院长招呼两个小辈一起来到闻鸣湖中的湖心亭，神情有些激动。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讲过书院的由来？”
　　林惊濯问柳一笑。
　　柳一笑道：“学生记得，青龙怜悯世人，降雨两日，却被天雷劈至此处，聂先生以剑为泉眼，将青龙葬于湖中，书院也改名为龙泉书院，闻鸣湖便因此而来。”
　　“谁同你说，青龙死了？”
　　“这？！”
　　一千多年前的事儿了，难道青龙还没有死？
　　林惊濯看了身旁自顾着抽烟枪的李老头一眼，继续说着：“这也算我们书院的秘闻之一，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青龙已死，才化成了这湖湖水，所以周年碧波荡漾，景色怡人。只有龙泉武脉弟子才知道，青龙没有死，只是它满身精血早与湖水相互交融，再也不能离开闻鸣湖罢了，这是当年聂先生想出的秘法。”
　　“青龙喜好收集宝物，陈有方先生在聂先生去世后，曾与青龙密谈过，他答应青龙，武脉弟子佩剑，死后都将抛沉于闻鸣湖中，好让他在无尽岁月中有些乐趣，当然，武脉弟子的佩剑相来都不会差，自然入得了青龙的眼，青龙收藏过的剑，由于常年被龙息吞吐，削铁如泥不说，运用真气发出的剑罡除开威力更大，也可镇妖。所以历年来，如有新晋弟子通过科考，院长都会向青龙为弟子求一把剑，如果弟子自己寻得更好的绝世好剑，在身死后，由同门师兄弟收回，连同先前佩剑一同赠与青龙。快千年下来，湖中已有数百把剑了。”
　　柳一笑瞠目结舌，原来书院竟有青龙守护，还拥有数百把绝世好剑？不过林院长刚说到，剑罡可镇妖，这世上哪儿有妖？不过乡野间一些传闻罢了。
　　“院长，您刚才说剑罡可镇妖，世上真的有妖吗？”
　　柳一笑不解问道。
　　“嘁，小子天天看那么多书，连这都不知道？我们人能引天地元气入体，动物就不行？虽然不像人一样能用复杂心法引起共鸣，但常年待在元气浓郁的深山老林里，几万只中总有一只能开窍的，妖不同人，只要开窍就是青山境，同境中几个人都未必能敌过一只。只是数量实在过于稀少，也不扰乱世间，朝廷就懒得管了。据说有妖修到沧海境，还能化为人形，口吐人言，这种绝世大妖，几百年都未必见着一只，无须担心。所以剑罡镇妖一说，如同鸡肋，没什么好在意的。”
　　一旁的李老头敲着烟枪，漫不经心的说着。
　　林院长尴尬地笑了笑。
　　确实，这剑罡虽能镇妖，但妖的数量稀少无比，哪怕碰上了都不一定能打起来，所以这威能如同鸡肋一般，书院历来极少有人在意。
　　李老头催促着林惊濯：“好了，赶紧给这小子要把剑，我们还赶着回去做饭。”
　　林院长摇摇头，师兄的性子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如此急躁。
　　“柳一笑，过来，与我并排站好。”
　　他招呼柳一笑行至身旁，面色庄重；柳一笑站在院长身边，有些紧张。
　　自己即将要看见一条活了几千年的青龙，怎能不激动？
　　“书院第十一代院长林惊濯，于今日闻鸣湖畔科考，学生柳一笑通过科考，烦请青龙赠剑！”
　　林惊濯庄重地边说边向前行礼，柳一笑见状赶紧照做，生怕失了礼。
　　可过了好一会儿，闻鸣湖却没有一点动静，这可让众人纳闷不已。
　　“咳咳......可能百年时间都没人来求剑，青龙要认真挑选，我们耐心候着便是......”
　　“我看呐，老龙不会在睡觉没听见吧？”李老头抽着烟，轻笑着说道。
　　林院长尴尬地笑了笑，这抬头也不是，老弯着腰也不是，难道青龙真的还没醒来？
　　“烦请青龙赠剑！”
　　林院长不得已，只好运用丹田之气，声音直直透过湖水，又说了一遍。
　　哗哗哗......
　　忽然，原本微波粼粼的闻鸣湖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悠闲的鱼儿纷纷快速散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湖底袭来一般。
　　柳一笑见异象突起，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青龙......来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一条巨大身影缓缓呈现在湖水下方，却始终不见其现身。
　　唰！
　　一柄似剑、连着一根细小如同毛发般的黑影突然破湖而出，柳一笑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林院长纵身而起，眨眼功夫便已回到原地，那巨大身影也消失不见，沸腾的湖水也逐渐平息下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柳一笑原来满怀期待地想见见青龙神威，到头来却只看到身影而已，不禁有些失望。
　　“院长......这青龙不肯现身吗？”
　　林惊濯解释道：“青龙不喜见人，就连我也是在百年前才见过一面而已。不要失望，先看看他赠与你的剑！”
　　林惊濯伸手将一柄剑递到柳一笑眼前。
　　柳一笑定眼一看，果然是把好剑！
　　接过此剑，一股霜寒之气自手中蔓延全身，虽清冷却并不觉得寒冷。剑身三尺六寸，剑柄成玄青色，朵朵青莲刻于周边，剑脊根部有一条青色剑纹，自根到剑尖蜿蜒渐细，玄妙不已；从两刃看去，锋利之气十足，至剑锋处，如有精光闪过，煞是好看。
　　李老头看了这剑一眼，眼中有追忆之色一掠而过，徐徐说道：“此剑名为玄莲剑，乃前朝楚国神匠鲁科所铸，用的是天外玄铁，耗费三年时间铸成。剑成曾引发异象，铁铺周边铁器纷纷自响，令人称奇。后被书院所得，百年前携此剑者，曾力敌数千精锐铁骑轻松离去，一剑破了号称大隋城墙孟钟词的防守，后力战数名踏云境高手，力竭而亡。”
　　柳一笑见李师傅有些悲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院长暗叹一口气。
　　"此剑的上一任主人，就是当时我们最小的小师弟杜含芝......百年前龙泉危急，他临危受命寻找救援，却被围困于五里外来龙桥处。好了，过去的事，提起有些伤感，笑儿，青龙通灵，别看他未曾现身，却早已看透你的资质心智，赠此剑于你，也是觉得这把剑与你般配，切记人在剑在，人亡，剑也不可断！"
　　“弟子......谨遵师命！”
　　“咦？”
　　林院长拿出青龙给予的另一件小物，惊异之声引来众人上前观看。
　　竟是一根通体金黄的发钗？
　　发钗上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本就叫人惊叹此物巧夺天工，其中还嵌着一颗红色宝石，散发出阵阵元气，真是件利于修炼的好宝物！
　　可是这发钗明摆的是女人用的东西，青龙为何多赠此物给笑儿？难道说......
　　林院长望向一旁眼睛发光的林蝶，原来是这样。
　　“蝶儿，过来，这是青龙赠与你的，好生保管，千万别弄掉了。”
　　林蝶上前接过发钗，也不细看就迫不及待地戴在头上，昂着头用手比划“你们看，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好看。”
　　柳一笑笑着回答。
　　林蝶显得更加开心了，抓住林惊濯的袖子行了个礼。
　　说来也奇怪，原本散发着阵阵元气的发钗，戴到林蝶头上后元气竟忽然间消失了，就好似普通发钗一样，并无区别。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小子把剑放好了就来帮忙。”
　　李老头嗖的一声，只留下一句话，人就不见了踪影。
　　柳一笑苦笑不已，跟着林院长和林蝶，一齐向书院走去。
　　远处，一个黑影见众人离去，也施展轻功离开，盏茶功夫就回到一处寻常人间的院中，取出纸笔，写下寥寥数语放入匣中，吹了个口哨唤来信鸽。
　　纸中写着：“武脉科考结束，柳一笑一品圆满，得玄莲剑，哑女林蝶无为，得发钗，不知何物。”
　　晚饭过后，柳一笑正在屋内修炼岚光心经，李老头却破天荒地打开门，走了进来。
　　“李师傅，您怎么来了？”
　　李老头背着手说道：“明天一早，出门帮我做件事，顺带带着林蝶看病，治治她的哑疾。”
　　柳一笑十分意外，自幼来书院，李师傅从来不曾让我外出过，难道跟今天的科考有关？
　　“李师傅请说，笑儿定尽力而为。”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方才同林院长商量过，武当山有本秘籍失窃，偶然被书院所得，书院相来与武当山交好，但因百年之约的关系，书院不能和任何江湖势力来往，所以就一直没还回去。如今百年之约已至，你正好又过了考试，就帮我把秘籍还给武当山。再说，林蝶的哑病是天生的，林院长试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治好，唐州有个地方叫灵溪谷，医术冠绝天下，林院长也想让你带她去看看，或许他们有办法治好。”
　　听闻林蝶的哑病有得治，柳一笑心里万分欣喜。虽然林院长告诉一笑林蝶应该比他大一岁，可在心中他还是将林蝶当妹妹看，如今弱冠之年，林蝶无论心思还是身体，都与豆蔻年华的姑娘无异，一想到蝶儿不能开口说话，心里也有些难受，如今有此机会，自己当然要好好把握。
　　“李师傅放心，我一定将秘籍归还武当山，也会把蝶儿完好无损地带至灵溪谷。”
　　李老头坐在柳一笑床边，一如反常地神色有些和蔼，柳一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从未踏入江湖，世间人情冷暖你也不知，书院大多是读书人，哪怕不喜也绝无加害之心，江湖不同，其中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你行走路上可得小心些，这是大隋的地图，路线我也给你标下了。此次出入江湖，是对你的第一次历练。记住，路途虽遥远，但不用着急，攻不可一日不练，剑不可一日不舞。人心隔肚皮，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笑儿明白。”
　　李老头说完这番话，又恢复了以前那副不耐烦的老脸，皱着眉头思索不久，又说道：“你当年身上带的银子，和帮厨的那份早就作学费用完了，这次出门我可没钱财给你。不过江湖中有一帮派叫指香楼，外表是寻常饭店，到了晚上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此处发布各种追杀令，官府缉拿不到或不方便出面的人，也会流露出部分来，加以悬赏。南屏镇上就有一家指香楼，你就去那随便找个十恶不赦的，杀了拿人领赏做盘缠吧。”
　　“啊......这......”
　　柳一笑习武这么些年，虽有报仇之意，发誓将那些魑魅魍魉千刀万剐，可哪儿真正杀过人，如今从李老头嘴里如此轻易说要杀个人，自然有些犹豫。
　　“这什么这，我又不是让你去杀无辜之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之人，活着都是个祸害，如何杀不得？你若连人都不敢杀，也敢谈报仇？也敢说要光复书院武脉威名？”
　　“笑儿......遵命！”
　　李老头见柳一笑答应，眼中犹豫之意尽散，轻哼一声。
　　臭小子，不激你两句就不开窍，真是个榆木脑袋。
　　他正要离开，却被柳一笑试探的询问，打住了脚步。
　　“李师傅，您还没与我说过，书院百年之约，到底是何意？”
　　李老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掏出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徐徐答道：“罢了，迟早要说与你听。”
　　“百年前，我书院文才武辈尽出，但书院相来出世却不争，被江湖庙堂称为当朝文臣之根基，习武之人之首甲。当年，书院武脉除开师父师叔一起六人，我与林院长的师兄弟们都有七人，年轻一辈的我们，被世人称为龙泉七剑。可天不遂人愿，师父和大师兄外出游历，却无心沾上了谋反之事，虽此事与他无关，当时的老皇帝庆宗却听信谗言，派数位高手偷袭师父至死。再不惜调动重兵与江湖数大门派，围攻我书院，逼我们交出疑犯。可书院之中，除了一心读书之人，哪有什么疑犯？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想入书院抢夺众多秘籍，好为皇室藏书阁添砖加瓦罢了。”
　　李老头说到此处，闭上眼睛，回忆起了当初种种，这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每每想起，如同万箭穿心，痛苦万分。
　　“老皇帝将暗卫府倾巢派出，不时暗杀我武脉弟子，重兵袭来之际，青龙现身暂时击退了精锐骑兵，却因不可出闻鸣湖，眼睁睁地看着武脉弟子尽数丧命，却无力回天。我与二师兄在外彻查此事，好不容易拿到证据上奏朝廷，可朝中有人从中作梗，让我们无法面圣，迫于无奈，我俩只好夜闯皇宫，只为让皇帝下道圣旨，救书院众人性命。经历艰险，二师兄拖住了宫中高手，我也与庆宗的贴身高手一决高下，终于见到皇上，让他写下一道圣旨。可当我出宫同二师兄汇合时，却只见到数枪穿身，死而不倒的他......和断成两节的啸月剑。我千里奔袭赶回书院，却为时已晚。当时暗卫府老府主乃林院长的舅舅，为了保他一命，最后才抓他审问。我见当时情形，心中悲恨交加，终是跨过半步沧海，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将圣旨甩在林师弟身上，这才让他逃过一劫。可书院武脉......就只剩下我们二人。后来皇帝与我约定，朝廷对书院之事既往不咎，书院百年之内，不可行走于江湖之中，不可收武脉弟子。好一个既往不咎，好一个......既往不咎啊。这，就是书院的百年之约。”
　　柳一笑感闻李师傅语气悲壮惨烈，自责中又含着许多无奈。不禁想起当年爹娘惨死之夜，自己也是那么的无助，也眼眶微红，几滴泪珠落下。
　　我辈人人可剖心，奈何皇命如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