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答

　　天阴着，我醒来的时候以为还早，可一看闹钟，便发现了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了。匆匆整理床铺以后，收拾好自己，拎着书包便下楼要冲到门外去学校。
　　“晓晓，等一下。”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喊住了我。
　　我回头看见了她，正在餐桌上摆置早餐。她望了望我，示意让我过去吃早饭。我没好意思拒绝，这时爸爸也从房间出来，坐到餐桌前准备吃早饭。
　　“小皓呢，”爸爸抬头问他的妻子。
　　这大概是那个八岁大的孩子的名字，爸爸首先想到的也便是他了。我说了句：“我不吃了，上课来不及了。”这便想离开了。我穿得很厚实，围巾围在脖子上感觉暖和又束缚。脚上的靴子在地板上踩出噔噔噔的声音，爸爸也没有表示挽留。今天是要独自走三十分钟的样子了，吕歌旋昨天没说过会陪我一起上学，毕竟天越来越冷了，大家都愿意多睡一会而不是早早离开温暖的被窝。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头上戴着去年的圣诞节礼物——一顶尖顶的毛绒线帽子——不是父亲送的。外面没在下雪啦，昨晚堆积的薄薄一层现在已经完全化成雪水了，少部分水泥地是湿润的黑色，大部分都已经偏灰而呈现它本来的状态。书背得不多，而且都很薄，所以背后的负重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压力。走出这条小道，我沿着马路边的铺了方砖的人行道上往前走着，大树们都秃了叶，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难得的几片叶子也似摇摇欲坠，做最后的挣扎。树干上人为地包着白色的线绳和泡沫，大概这样它们不至于那么冷而冻死。
　　我拐弯换了另一条道，这条道上有个坡挺高的桥，走上坡的时候有那么些费力，边上有的骑电动车的人的速度也变得缓慢。当我走到桥顶时，望向那一片湖水，冬笼罩着它们流动的生命，那股绿色会在来年春天愈发显现。
　　我感到饿，并且口干喉涩。我不知道能吃点什么，就在学校前面的早餐店里匆匆选几件热腾腾又看起来很大很能饱腹的糕点买了，我坐在桌子旁，屋内开了暖气，脸上刺痛的凉渐渐恢复了一点。手表上离上课时间已经不足五分钟，但是我却没有任何想要赶的意思，我细嚼慢咽，伴着醇香的豆浆入胃，这使我感到满足。
　　当我把早餐正式吃完以后，已经逾时十分钟了。
　　门卫叔叔替我开了门，我向他点头表示感谢。当我一层一层地爬上阶梯，走到教室门口时，晨读已经在进行了，教室里缺了我一点也感受不到异样。老师在讲台前晃悠，注意到我后示意让我过去。我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书包的两个肩带，走到他面前。
　　我猜想他肯定要问我为什么迟到之类的问题。于是我想着不去回答他，等他说完以后再默默地回归我的座位。
　　不知道是我走什么也没听到还是怎样，我只知道他让我回座位赶快拿出书来参与早读。我看见吕歌旋在投入地早读，头也没抬，也没看我，有那么些失落。我把书拿出来，也没注意分辨同学们读在哪个位置，就随意翻了一页，手捧着它，然后眼神木木地无神地看着。
　　“他们应该在很幸福地吃早饭了。”我想着，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小皓从房间出来后，爸爸对他关爱有加，摸他的头，给他倒热牛奶，给他剥鸡蛋然后切成四小块配上好吃的芒果沙拉。他的妻子也很心疼小皓，温柔地让他多吃点。他们和气融融的样子，根本感觉不到我的失落和难过，我像只小丑，被丢到了无人问津的黑暗的墙角，那里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哎。”我不由自主地叹气叹出了声。
　　也许，任何的努力现在都没有了归属，我的优异本能换来爸爸骄傲的笑。而现在，他只关注他们吧，他的眼神还会为我停留吗？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呢？”我也轻轻地不自觉地说出了声。
　　“早读专注点，陈银晓。”吕歌旋突然停下来不读了，冲我说道。
　　“你不用管我。”我此刻正如刺猬一样，拒绝任何柔软的东西，那些东西一旦靠近我，就会被我刺痛。
　　果然，吕歌旋不再说话了。他继续跟着同学们朗读，像刚才那句话从没出现过一样；或者那像一束烟，转瞬即逝。
　　飘到了蓝天那边，不，没有蓝天，只有暗沉沉的灰色的天空，阴郁不满。天空上有些什么呀，什么也没有，飞鸟也不愿意去，它们也去不到。太阳躲起来是因为愧疚吗？愧疚于看到世间奇怪事件的发生而无能为力。它也许觉得自己光也没有任何意义。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花儿树儿都需要它呢！它给了一切生命以存在的可能性，它是那么伟大。他们都有存在的意义，可我没有，可我没有，可我没有。
　　“上课！”讲台上的老师声音洪亮，同学们都站起来鞠躬道老师好。
　　“好久没有这样仪式感地开始过了，”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笑着说道，“今天的课程很重要，也是考试的重点和易错点，通俗地说就是经常考的却又出错率极高的点。”他是一个乐观的可爱的老师，我很喜欢他的课。
　　于是我认真听着他讲，从课桌里拿出数学课本和笔记本和题册。有时候一个难题他宁可花费二十分钟给我们好好讲解，也不愿像其他老师一样赶进度像赶集一样，匆匆而去。
　　“思考，是学习数学很重要的能力。因思考而演练，因疑难而攻克，这是我们现阶段所应具备的精神。”
　　讲的真悬哟。
　　“接下来这题举一反三，我们请一个同学上台演练一下。”
　　我看着他黑板上那题，角度刁钻。一时半会还真的没有头绪。
　　“陈银晓，你上来解答一下吧。”数学老师看着我的眼睛，笑吟吟地说道。
　　我起身，顺手拿着演练的草稿本和黑笔。
　　走上讲台后，我的思绪还不完整。我弯着腰在本子上写步骤，写了挺久，确保运算无误后才抄到黑板上去。
　　我的黑板板书一直是让我自己引以为傲的。它们精巧伶俐，还有笔锋，干净清楚。
　　感觉十分地完美。
　　我在心里静静地想着。
　　“不好意思，陈银晓同学，你的思路是不是走偏了呢？”数学老师在讲台上问着，脸上肯定没有了笑容，我正在回位置路上，脸还是背对着老师的。
　　“有没有同学有其他意见呢？”老师接着问。
　　我回到位置上，看着本子上的演算步骤。可是，我觉得思路完全正确啊。为什么呢？
　　于是有同学站起来回答啦。他讲了另一个思路，然后上黑板上在另一侧写上了，写完以后，演算答案完全不一样。我还是有那么点吃惊。
　　我推推吕歌旋的肩肘，“喂，你的答案是什么样的？”
　　他故作玄虚地回答我：“你猜。”
　　“我猜个头。”我朝他摆了个鬼脸。
　　大家都看着讲台上的两个演算方法。我还是没觉得我的演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题和例题还是有挺大区别的，角度刁钻得很，方法也得刁钻一点。怎么会是那样的解题方案呢，这不是完全掉陷阱内了吗？
　　“还有其他解题思路吗？”数学老师继续问道。
　　台下是一片谈论声，大家都交头接耳。
　　“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先解读一下题目啦。”
　　“首先看一下我们同学小钱做的，从这个切入口设未知数，看起来很正确，但是有没有想到我刚才说的，这个易错点就是这样产生的，因为另外一个数你们直接在脑子里定性是那样的了，这是错的，因为没有过程就得出来结论，然后由结论推导出来的这个过程就很勉强。况且你们推出来的数据是错误的！”
　　“很明显，要设两个未知数才行呐，像陈银晓这样。才对。”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石头顿时掉了下来，骄傲的鸟儿要从胸膛里飞出来啦。
　　“我跟你一样。”吕歌旋这才凑过来跟我讲。
　　“老师，那你刚开始为什么说陈银晓的思路是错误的呢？”有一个同学问出声来。
　　“不这样，怎么鼓励其他同学把他们的思路呈现出来呢？”老师面带笑容地说道。
　　而我们大概也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解法的同学已经失落地低下头修改自己的答题内容。
　　“老师，另一个同学也做得很好啊。”我突然举起手来，站起来问老师。
　　“是啊，当然另一个同学下次记住不要掉进陷阱就好啦。你的字很好看哦。”
　　我的眼睛盯着那个同学的背影。他的头仰起来了一点。其实，所有人都更关注被夸赞的那个人，而我希望，我们大家也不应该忽略掉那个默默地做着些什么，但是没被夸赞的人。
　　我们应该关注那个失落的，伤心难过的人。
　　每个人的成果都应该被珍重，每个人都是上帝的宠儿，我们，要记得保持微笑，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