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婚礼

　　这两个月恍恍惚惚地过去了。吕歌旋再没收到任何来自他父亲的消息。母亲的冷嘲热讽愈发激烈，并且开始找起律师来说要打官司谈离婚分财产之类的事情。从前，他没发现妈妈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对金钱如此在意的人，只记得妈妈为了工作经常加班到夜里，但空闲的时候仍会替他做点心，和他谈学习。那个负责人、善解人意的妈妈突然就变成这样是为什么？
　　吕歌旋也不知道，他大概也不想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也不愿意告诉我吧。黑夜的冷风呼啸着，车流稀疏，阴森森地竟让我有些战栗。圣诞节就快到了，可是没有家人会记住，那份圣诞礼物像被寄存在脑袋的深处，再也没有人回想起，再也没有人会提起。
　　“回家了，好吗？”我凑着吕歌旋的耳朵说道。
　　“我想再待一会。真的。”吕歌旋的声音透出许许多多的失落和不知所措。
　　话剧里表演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正气十足，一回到真实，立刻焉得像棵被人踩过的草。
　　此刻的我什么想像童话里的天鹅一样，静静地在水里嬉戏，是不是看看自己的倒影，那是多么的无忧无虑。
　　我开始哼歌，哼最喜欢的流行歌曲，他开始听，静静地听。
　　早晨的阳光越来越浅，爸爸说他要结婚了，定在圣诞节的那天，可是他却从来没提起过去年圣诞节答应今年要给我的礼物，他忘记了。
　　吕歌旋说他也会参加婚礼，和我一起，希望我别流泪，希望我能笑着吃完那一顿餐宴。
　　新妈妈很漂亮。
　　她优雅得让人心疼，难怪爸爸会喜欢她。
　　吕歌旋和我最近都不沉迷于学习了。这两天上课心不在焉，好像被什么线牵引着，神思就逃离到窗外去了。我不承认我分神了，当老师点我的名的时候。
　　她语重心长地说，别认为你成绩好就可以对课堂上讲的东西不屑一顾，认真听讲，你总会收获到许多你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知识的，认真一点好吗？
　　她还说，到时候成绩掉下来，连哭都没有机会，副班长不可能让你继续当的。
　　我可能麻木了，对这些职称了无所谓。我连上进的动力都没有了。现在我只想见一见生我的妈妈，口口声声写着爱我的妈妈。可是，她好像也突然间就消失了，寄出去的信被寄回来，那份情感像一堆烂泥土似的，看起来一文不值。
　　“下周的周测有信心吗？”吕歌旋突然这样问我。
　　“没有。”我漫不经心地答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成绩都不能带掉下来，这个你必须答应我。”吕歌旋把笔记本推到我面前，意思是让我回家好好看看。
　　“这几次你发挥得都不好，我担心你。”我感受到吕歌旋的目光，像火焰一样，照着我的脸通红。
　　“我没事，无所谓。”我看着他的笔记本，推了回去，“你不用替我担心，你担心担心其他同学就可以了。”这种极端的傲气和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我身上愈来愈明显。
　　“大概还是要自己跨过这个心坎才能收下心吧。”我告诉自己。然后又开始在本子上写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用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来抒发我的情绪，而那些字，多读一遍，就越能感觉到冷酷和绝情。类似于，你真该死！
　　“你说谁呢？”吕歌旋看着我写下这四个字，大声问着。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前排的同学纷纷转过头往这个方向看我们。我有些尴尬地回复：“没说谁。”
　　“你这个人最近思想越来越消极了，需要进行思想引导，否则学习对你而言没有意义。陈银晓，你跟我出来一下。”吕歌旋十分正经地把我从教室内召唤到教室外。还嘱咐了钱承一管好班级的秩序，如果被值班老师记录了，整个班级都给予惩罚。
　　他让我跟着他一直往前走，下了楼梯，走到红色的跑道上。
　　“你想干什么啊？”我大声朝他吼着。
　　“你想怎样？我作为班长有责任调整你的情绪。跟我一起跑步，跑到你说不出话为止！”吕歌旋声音比我更大，比我更铿锵有力。
　　“我凭什么要跑？”我反问他，慢慢地开始绕着操场走起来。
　　“那你就给我好好听课，好好做作业，好好看书。别跟死人一样，上课发呆，作业不做，书也不看。”吕歌旋的语气变得很狠，像是对待一位坏学生一样，像是长辈训斥青春期的少年，这些在我看来都那么地可笑。
　　“我就不学了，怎么样？不当副班就不当啊，成绩差被劝退就劝退啊！谁管我呢？你管得着我吗？”我依旧大声地说着。
　　我看着他开始跑起来，开始跑起来，离我越来越远。
　　过了一会，又听见他的喘气声从我耳边掠过，跑过我，然后离我越来越远。
　　我有些懊悔同他顶嘴，却又难过于他一点都不知道体贴我，体会我的心情。
　　“我跑，”我在心里想着，“看谁跑得更久。”
　　我在离他两百米的地方迈起了步伐，风在我的耳边吹过，呼呼呼的声音刻画着苍凉和无助。满心的委屈和愤怒。
　　我跑了一圈又一圈，我的气越喘越厉害，我的速度越来越慢，吕歌旋渐渐抓住我的脚步频率，在我的右边跑着。
　　我的汗在往下流，一点也感受不到寒冷了，只有累和热，只有痛快和自由。“陈银晓，停下来了吧，歇会就回教室。”吕歌旋在右边说道。我的右耳听到他的声音，左耳听不到他的声音，我转过身对着他，停下来，“你再说一遍。”
　　他停下来了。
　　流着汗。汗水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
　　他抱住我，说：“开心一点，好吗？”。我左耳贴着他的胸膛，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声，跳得很快，我的右耳听到了他说的话，喘着气带着些疲倦，他搂着我的头发，手心热腾腾的有些湿润。
　　“好。”我轻轻地说道。
　　那天晚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暗暗发芽了，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却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或许，它叫做爱情。它开始一点点腐蚀我的心，把我的心摧残得残缺不堪而我又心甘情愿。我知道什么呢？我从来不会记得保护我自己吧。
　　爸爸的婚礼如期举行了，圣诞节那天下雪了。礼堂外是白毛般的飘雪，礼堂内是白色的长长的落地婚纱和美丽的新娘。
　　我和吕歌旋站在礼堂的最后方。看着主持人热烈的主持，看着他们交换婚戒，看着他们互相亲吻。礼堂里坐了老老少少，又叔叔和爷爷奶奶，也有新娘那边的亲戚。他们的脸上挂着祝福的笑容，他们不知道另一个妈妈在哪，或许是在哭泣。接着我们坐上车去酒店就餐。吕歌旋仍旧坐在我的旁边，他吃到好吃的会给我夹菜。而我只是发呆，我甚至都不记得我到底有没有吃菜。我只知道我一口一口咽下去了白米饭，没有心情受其他美味的刺激。
　　我收到了他们发来的喜糖，包装得精巧无比，我蛮横地拆开，一个一个地撕开包装吃掉。整个婚礼的过程，我像所有的客人而不是爸爸的女儿一样静静地参与了，没有给予祝福也没有给予反对。
　　外面的雪积堆起来啦。像纯洁的天使。
　　我像乐极了的孩子，在雪地里跳舞，随后我躺了下来。躺在软软的雪上面，在一片洁白下点缀了我的黑白相间的礼服。
　　“你先回去吧。”我冲着蹲在我边上的吕歌旋说道。
　　“我不回去。”吕歌旋说道，然后坐了下来，手臂环着脚，脑袋转向我。
　　“谢谢你。”我对吕歌旋说道，发自内心。
　　“谢我什么？”他问我.
　　“谢谢你自始至终的陪伴。”我认真地说道。
　　“还没有至终呢。”吕歌旋笑起来。
　　“爸爸，我爱你，我祝你幸福。”我静静地说着。
　　“想通了就好。”吕歌旋对我说。
　　“走吧，我们回家了。”他伸出手，我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水和雪。
　　“让我牵会你的手。”吕歌旋的手很暖和，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的大外套，而我只穿了短短的礼服，百褶裙遮住了半条大腿，白色的袜子延伸到膝盖以下，所以还是有些冷，手是冰凉冰凉的。
　　“谢谢你。”我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美好的少年。
　　走了挺久，因为还是有两公里的距离的。
　　我站在栅栏门前和他告别。房子里的灯从来没有这么亮过，大厅亮起来了，房间也亮起来了。可我，为什么有阵寒意呢，这不再是我和爸爸的家了，即将要增加三个成员，大家要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我能接受吗？我再一次问自己。
　　我走进客厅，没抬头四处看，就匆匆上楼。
　　匆匆上楼，也没眨眼就扑上床睡觉。邋遢地会让人嫌弃。
　　一直到半夜醒来，才勉勉强强地起身洗澡刷牙换上睡衣。新的一天和新的人都全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