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征兵令

　　程家祖孙所住的程家村离滨阳城并不远，以老黄牛那慢悠悠的速度，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祖孙二人到村口时，遇到的村民都会热情的同他们打招呼。
　　程家村不大，也就三十几户人家，村民们都很淳朴，家家关系也都不错。
　　对于程家村来说，老程祖孙二人算是外来户，多年前老程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程风逃难至此时，程家村村长见其可怜，便劝老程留下来。老程一看此村与自己同姓，觉得颇为有缘，便定在此地。
　　牛车嘎吱嘎吱的驶入程家村，沿着干净的小土路，路过一座座小院子，暖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阵阵温风带来丁香花的香甜气味，北方盛产丁香花，此时又正值春季，正是丁香花满开的时候，这也是程风最喜欢的味道。
　　牛车在一座围着栅栏的小院前停了下来，院中有座草屋，一个磨盘，一口浅井，角落还有个牛棚，这便是程风家了。
　　祖孙二人将牛车上的物事都卸下来后，程风便将老黄牛拴在牛棚中，又从井里打了些水倒在水槽里，老黄牛用头蹭了蹭程风的手，便低头舔水吃草去了。
　　牛棚角落堆着几袋黄豆，一摞新草，还有几捆木柴，程风冲正在洗手的爷爷道：“爷爷，李叔又给咱添了新的柴草。”
　　老程甩了甩手上的水道：“来，先洗手，我们去看看你王婶去。”随即便走进屋子里，等他再出来时，手中端着一个大碗，碗中装有半只切好的烧鸡，老程又对程风道：“风儿，再拿上一坛烧刀子给你李叔带去。”
　　程风：“好嘞！”
　　整个程家村中只有两家外来户，一家是程风家，另一家就是他们的邻居，李叔与王婶两口子。程风两岁时，李叔夫妻二人也为了躲避战乱逃难至此地，定居了下来。夫妻二人也是非常善良淳朴之人，总是在各个方面上帮衬着程风这一家老小，对于从小就没见过父母的程风来说，他从李叔与王婶身上得到了不少父母般的关爱。
　　来到邻居家的院子后，程风喊道：“李叔王婶在家不？我和爷爷来了。”
　　屋内立即传来女人的声音：“豆腐叔和大侄儿来啦！快进来！门没锁。”
　　爷俩推门进屋，便看到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正挺着大肚子向门口迎来，女子相貌平平，皮肤也比较粗糙，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这便是王婶。
　　乍一看王婶是典型的东北村妇，但据说她和李叔也是南方人，夫妻二人当初来到程家村时，操着一口南方地区的方言，跟程家村村民交流时因为方言不通还闹了些笑话，不过夫妻二人定居程家村还不到半年，就可以熟练的操着东北口音跟人侃大山了。程家村的村民还总拿这事开玩笑，说东北话应该广泛推广，原因是易学，容易给人带偏。
　　老程将半只烧鸡和一坛酒放在桌子上道：“小王别忙活了，再过段时间就要生了，最近不要乱动。”
　　王婶给老程爷俩倒了两杯水，然后坐回椅子上，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双小靴子道：“大侄儿，看，婶给你缝的新靴子，在过两天就做好了，到时候你穿着它和你李叔上山打兔子去。”
　　程风欣喜道：“谢谢王婶。”
　　王婶看看程风的衣服道：“你这身衣服也旧了，等靴子做好后，再给你做套衣服。”
　　老程叹口气道：“这些年，也多亏你和小李二人一直照顾我们爷俩，否则风儿得跟我这糟老头子吃更多的苦。”
　　王婶故作生气道：“叔您说啥呢，这话我可不爱听，这些年您也一直把我们夫妻二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风儿也像我们的孩子一般，咱这一家人说啥两家话呢。况且您把风儿教育的多好，风儿这么懂事，还是远近闻名的小棋圣呢。是吧，风儿？”
　　程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王婶继续道：“到时候我这孩子生下来，您老也就别去摆摊了，在家帮我教育孩子就成，我们夫妻二人养你们。”
　　老程笑道：“好孩子，能有你们夫妻二人做我的孩子，那也是我这老头子的福分。唉，只可惜我那儿子儿媳。。。”老程突然回忆起往事，不由哀伤起来。
　　王婶急道：“叔，您看您，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
　　老程突然正色道：“对了，这次来我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你们夫妻二人，滨阳城开始颁布征兵令了，这个消息估计马上就会传开。”
　　“啥？这边也开始施行征兵令了！”王婶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程风再次听到‘征兵令’三个字。
　　在这片广阔的大陆上，有着诸多大大小小的王朝国家，各王朝间战乱不断，可能某个地区今天归属越国版图，没准明天又被划分到齐国疆域中了，很多地区的平民都饱受着战乱之苦。
　　程风所在的越国大概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原本也是很强大的王朝，但经过几代的演变，一代不如一代，再加上越国周边的小国逐渐合并扩张，有几个王朝的实力已经赶上越国。越国现在可谓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越国边境常年战乱不断，战争除了耗材以外，更耗的是人，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士兵死于战乱。对于平民来说，上战场意味着送命，平民越来越抗拒参军，军队无法得到补充，因此，强制性的‘征兵令’便产生了。
　　所谓‘征兵令’就是朝廷派军到各地区挨家挨户进行强制性征兵，每家要出一名壮丁参军奔赴前线，但根据各地腐败程度的不同，有些地区比较过分的官员甚至会强制征收女人。男性去前线打仗，女性去帮忙修筑防线或者做各种杂物，前线战场就是绞肉机，人命在那里最不值钱，如果哪方地区失守了，管你是男是女，只要在前线，统统都会被敌方绞杀或者被俘虏成为奴隶，总之就是有去无回。
　　程风的父母就是如此，刚生下程风没多久，便被征兵令强制调到前线战场，没多久那片战区就沦陷了，他父母的结果也可想而知。
　　不久之后，战线内缩到老程他们的家乡，迫于无奈，还没从失去儿子儿媳的悲痛中缓过来的老程只能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孙子向北迁移。
　　像老程家这样的家庭简直数不胜数，青壮年被强制召走，家中只剩下几乎没有劳动力的老幼，许多家庭因此家破人亡。
　　面对这不合理的征兵令，平民也多次发动过暴动，但是朝廷军中有大量武者，有钱有力，多次暴动的火苗还没燃起就被扑灭了。
　　唯一有实力与朝廷抗衡的便是武林门派，可各朝的武林门派都选择独善其身，从不掺和到政治中，世人学武基本为了出人头地摆脱底层而已，少有侠义之心，少数有侠义之心的武者又无力左右一个国家，管不了数以万计的平民。久而久之，底层的平民便都麻木认命不再反抗了。
　　老程对王婶道：“孩子，我的儿子儿媳就是被这征兵令所害，我实在不想你们夫妻二人也步这样的后尘，这次，小李定肯定要被征走。”
　　正谈话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粗犷的声音：“我回来了！”
　　程风喜道：“是李叔！”于是便跳下椅子去开门迎接。
　　一开门便见门口站着一壮汉，壮汉赤裸着上身，浑身汗津津的，后背还粘着几片树叶，他将短衫随意的搭在肩膀上，看到开门的人是程风，粗犷的脸庞上露出笑容，他一把将程风举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随即跟老程打招呼道：“叔来了。”
　　老程看了看壮汉叮嘱道：“快穿上衣服，别闪到汗，春天虽然暖和，但春风有寒气。”
　　壮汉咧嘴一笑：“叔，不打紧的，俺从小就干重活，结实着呢。”
　　王婶起身拿着手巾给壮汉擦了擦汗道：“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
　　壮汉把程风放下道：“叔是担心征兵令的事吧，刚才从田里回来时听别人谈到了。”
　　老程严肃道：“现在征兵令刚刚传达过来，滨阳城周边的各路段也刚开始设卡，趁现在军方防守薄弱，小李你赶紧逃出去。小王这边你不要担心，有我和风儿帮着照顾，村里大家也都能搭把手，你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壮汉想了想道：“叔，俺确实得麻烦您还有大家伙帮忙照顾下俺媳妇，不过俺不打算逃，现在征兵令都是记名在册，谁跑了的话，定要被通缉。俺可以先去战场，到时候可以诈死逃回来，媳妇生了崽后，行动方便了，俺们在离开程家村躲到其它地方去。”
　　老程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战场上危机重重，赴死倒是很容易，诈死却很难啊。”
　　壮汉拍了拍胸脯道：“叔放心吧，您看俺这身体，壮着呢，咱村那几个哥们，俺一人能对付三，只要在战场上躲着点那些武者，自保还是没啥问题的。”
　　老程看壮汉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唉，你这憨子。”
　　王婶摸着肚子苦笑道：“好不容易跳出一个坑，以为逃到这里就可以过安稳日子，谁料到这北边也要开战了，天下啥时候能有个太平日子啊。”
　　壮汉捏了捏王婶的肩膀道：“别管日子啥样，也得过下去不是。”他看到桌子上的烧鸡与酒，激动道：“荷叶烧鸡！烧刀子！哈哈，叔又给咱带好吃的，今儿叔和大侄儿就别回去了，留下吃晚饭，我得跟叔好好整几杯。”
　　老程对程风道：“去回家把另一半烧鸡与那坛酒也拿来。”
　　壮汉伸出大手拦住刚要跑出门的程风道：“别去啦，俺今天顺手打了几只野味回来，还换了两壶高粱酒，刚才放您院子里些，等会我红烧两只兔子，酒肉够了。”
　　壮汉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把崭新的弹弓递给程风道：“大侄儿，你之前那把弹弓用坏了，叔又给你整了一把，咋样，好看不。”
　　程风兴奋的接过弹弓，拉开筋声弹了一下：“李叔手艺那是没得说，谢谢叔了。”
　　壮汉笑道：“开春了，山里那些畜生都不猫着了，到时候咱爷俩去打猎，有你这神射手在，定要满载而归。”
　　别看程风瘦不拉几的长得不怎么起眼，身体素质也不怎么样，但是他除了棋技远近闻名以外，打猎的本事在程家村也是首屈一指。
　　虽然他年幼，但村中这些青壮年要去打猎的话，一定要带上程风一起去，程风脑袋灵光，往往通过细微的蛛丝马迹就可以不用费力的找到许多动物隐藏的窝洞，他还善于布局指挥大家去各点围堵，捕捉猎物简直轻松的不要不要的，只要在打猎的场合上，大人们全都会听从程风的指挥，这直接免去了很多长途追袭半天最后扑了个空气这样的尴尬局面。
　　程风除了脑袋灵光以外，弹弓玩的更是一绝，他的弹弓可不像其他小孩手里的玩物一般，而是一把杀器，只要在弹弓射程范围内，上至飞鸟的眼睛，下到蚂蚁的触手，那就是指哪打哪。他之前的弹弓用坏了，但若有把弹弓在手的话，今天欺负他爷俩那几名混混的招子当场就得废了。
　　不过，既然现在新的弹弓到手了，程风握了握手里的弹弓，眼神也逐渐变寒，打他自己到无所谓，但爷爷遭受的这顿毒打，绝对不能白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