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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广寒宫里叹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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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月的心情有些低落,不仅是因为元神阵痛的缘故,更有一种无时不刻被监视着的不安与无助。
  即使身旁侍女装的在怎么像,清月也能一眼看破,从前环顾左右的几个姐妹已经被替换成了容貌相同的替代品。
  为的就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本想趁着晋陵诗会之际偷偷喘一口气,结果天子派来保护她的一阔耳长臂男子,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心思,就搬了一把木椅,直直坐在了亭外的阴凉处,让她极不自在。
  像一只被囚禁笼中的雀鸟。
  “今才子汇聚一亭,请公主题字,每人按字各做一首,选其最佳,如何?”亭外接应许昭的老人说道。
  “好。”公主轻轻点头,思绪万千,看了眼黄花堆积的长风亭,笑道:“便作这“秋”字吧。”
  “这…”一听公主以秋字为题,众学子不禁下腹剧痛,眉头紧锁。
  这秋,早被唐宋写烂了,就算给他们十只笔,也写不出一首绝佳来。
  “好,便以秋为题。”慈眉老人笑道。
  而裴元实则不懂什么风花雪月,是个练武的粗人,也只能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而许昭这边,正绞尽脑汁在想明清的大家之作。
  这秋么,鲁迅先生并没有作过;而那明清大家,约莫也没有了抵抗前人的本事,这大概就是后人失掉了自信力罢!
  而那名梅之的男人,似乎正看着我笑——我明白伊的笑,但我的气势并不被伊所惊而少一分,他自诩是文坛大家。
  沉默了许久
  那我便自己作罢!剽窃前人后人的诗作,大略只是窃贼的贼心要安放却无安放的地方,于是乎,一代一代的抄,这便成了定论。
  从来如此,便对吗?
  许昭正要走出,只见杨梅之抢先上了案台,拈笔,等到旁边奴婢碾好了墨,他在砚台内轻点三下,提袖而作。
  “公主,这便是我晋陵诗魁,杨梅之。”裴元把脑袋凑上去,谄笑着说。
  面纱内,清月略有些嫌弃,稍稍往后靠了靠,说道:“杨公子确实才思敏捷,不过片刻便有诗在怀了。”
  不过清月的眼神却时不时瞥向那旁安坐着的素衣男孩,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莫非是极有把握?
  随着杨梅之上台,不少才子不甘落后,也纷纷上了案台,提笔欲作,不过每写一首那慈眉老人便皱一下眉,亦或是轻轻摇头。
  等到众人都作完了,许昭还是未动。
  “只论台上二十首,自然是杨公子最佳。”
  “是啊是啊,我秋都不知道怎么作,前人都将妙语写尽了。”
  “诗魁不愧是诗魁。”
  底下悉悉索索传来众人的讨论。
  “林祭酒,您怎么看?”裴元恭恭敬敬地看着那位慈眉老人,丝毫不敢摆所谓的知府架子。
  要知道他眼前的这位,可是曾经国子监的一把手,即使眼下因为某些原因告老还乡,谁知道天子何时会在一声令下,官复原职呢?
  林太游见许昭并无意动,以为他可能想不出诗了,便缓缓道:“梅之最佳。”
  “就一句“一朝有酒春散尽,百年意气待秋来。”,便不输前人。”
  公主点头,眼里也藏不住对杨梅之的欣赏,作为晋陵诗魁,确实名不虚传。
  但转眼瞧见那道身影,公主好奇万分,刚才在亭外的辩论她也依稀听见了,以为这少年亦是藏拙。
  现在看来,怕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清月略有些失望。
  “既然如此,那么…”
  “且慢!”
  许昭蓦然起身,环顾四周一圈,然后放声大笑。
  “小子你笑什么?”裴元有些恼。
  “我笑诸君皆才短思涩,唯梅之非等闲之人。”许昭笑道。
  清月和林太游同时看了他一眼,略有些吃惊与疑惑。
  底下文士又坐不住了,开始吵吵嚷嚷。
  “你个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的愚人,也敢来诗会献丑?”
  “听闻你父亲以怀德自持,怎么他儿子却荒诞不经?”
  之前许昭没写,是因为许昭确实没想出来;现在许昭敢叫板…
  “天不生我许子文,诗坛万古如长夜,笔来!”
  少年意气振振,似有万夫莫开之勇。
  半天无人理会。
  他很尴尬,自行上前提笔。
  别说,上学期的书法考试他凭借一方正颜体取得了极佳的成绩,如今虽然穿越了,不过饭碗却没落下。
  “看此子如何丢人现眼!”
  “就是就是!”
  隔的稍远,其他人并未望见许昭在写什么。
  但许昭每写一字,清月公主瞳孔都会猛然一缩,这反应却被底下人看在眼里。
  “这不就是在写我吗?”清月登时眼眶一润。
  月楼秋高无霜处,广寒宫里叹广寒!
  “好一个叹广寒!”林太游抚掌而叹。
  是啊,好一个叹广寒,像极了我身处皇宫,被皇兄当一只金贵的鸟一样豢养一般。
  我身处众人敬仰的高度,却只能暗叹高处不胜寒。
  可这是我愿吗?
  想到这,公主不禁元神一痛,不过她忍住了。
  这些年的经历,早让这个处于花季的公主过早的披上了成熟的外壳,但是谁又能懂她心底的温柔?
  少年收笔,女子落泪。
  不过面纱之下,谁能触及那雪珠点点?
  在一旁的裴元看见众人的面色从不屑到惊讶再到沉默,不禁心生疑惑:这诗很好吗?
  但他不能问,不然只会体现他的无知。
  众学子也不在嘲讽言语,而许昭也不在咄咄逼人,只是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此诗之后,无人敢出言不逊。
  杨梅之看向了许昭,这个比自己小些的少年,已经完全不逊色于自己——仅凭一首诗他便可以论定,此子之后,必将震动大永。
  两人互视,点了点头,有如至交。
  “赶紧宣布梅之为诗魁吧。”裴元看着林太游说道。
  “梅之此诗不如子文。”老人沉声,似乎还沉浸于许昭之诗的妙意之中。
  “怎么可能?”裴元一愣,诗魁的奖励是一颗专门为杨梅之少爷准备的固体丹,因为他早就知道作诗一事,晋陵无人出其右。
  现在竟然阴沟里翻船了?
  “梅之师传京城徐水镜大儒,作诗怎会不如一个乡下小子?”裴元朗声说道。
  “一首诗未必见得好坏。”底下一人亦是如此。
  “是啊,一首诗未必就能验证此子诗名,况且这次宴会是选拔晋陵诗魁。”
  “不如…让两人在作一首词。”台下一人提议道。
  “对,在作词一首!”裴元找到台阶,默默地看了杨梅之一眼。
  而清俊男子眉头一皱,略有些厌恶,不过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笑道:“不如便是不如,何必多此一举。”
  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许昭终于开口:“这样吧,我作一首词送予公主,若杨兄觉得可以写出一首比我更好的,那我自愿将诗魁头衔相让;若是杨兄不能,便认输,如何?”
  杨梅之笑道:“善。”
  而刚才出声的裴知府也同意了许昭的做法,心里暗道:“我就不信,此子真的比梅之还要才高。”
  布衣少年不复提笔,只是淡笑看着众人。
  “莫非此子真的有鲍庾之才?”清月疑虑万分,眼中的期待似乎要溢满而出。
  而林太游也压抑不住对许昭的好奇,抚须等待着许昭下笔。
  而少年此刻的内心是纠结的:宋词不知道在永朝出现了多少,毕竟这具身子原本的记忆我并未全部获取…明清之词,我好像读的也不多…
  突然,许昭脑中闪现出一道清逸浪漫的身影。
  纳兰容若!
  当少年向前写下“浣溪沙”三个字的时候,长亭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林太游与清月同时有些发颤。
  “让我想起了三年前乞老之时,天色欲雪,家人已先行回了晋陵,我独自一人倚靠窗台,一梅一灯一笛声。”
  “每月元神灼痛,却无人知我,那日落雪,想与人一同赏梅,却发现除了身旁傀儡,大雪中只我一人…惶惶天下只我一人。”
  许昭边写边轻轻吟诵了出来,让亭子内所有人都蓦然心悸。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林太游,清月与杨梅之三人同时一震,瞳孔开始发散,不知勾起几回悲情。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人事有悲。
  “为何如此悲情。”
  清月压着情绪问道。
  但清月自己清楚,这不是询问。
  “回公主,人事如此罢了。”
  全场无言。
  “前无古人。”
  许久,杨梅之才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不及许兄三分。”
  说着,便作揖表示谦卑。
  “杨兄客气了。”其实许昭还想在客气客气,但一想到刚才够装逼了,得把姿态保持住,所以便不在言语,只是环视众人,一股油然而生的傲气出现在许昭的脸上。
  “许小友无愧诗魁的名号啊。”林太游怅然而道。
  这下裴元也无话可说了,人家实力在那儿,上面还有公主和林先生撑腰。
  “就是可惜了这固体丹,送给了这么一个书呆子。梅之少爷那又不能缺...”裴元越想越肉疼,拿出一枚来已是不易,像这类“开窍启蒙”的丹药,在市面上往往有价无市;别看只是九品武境,多少普通人锤练了一辈子的肉体,尚难
  跨进“以武修仙”的行列,所以固体丹非常稀贵,他作为晋陵知府,也只有三枚在手。
  而杨梅之之所以需要这枚丹药,源头是他与京城那位生父赌约,去年闹得人尽皆知。
  其父乃将门贵官,对杨梅之愧疚又喜爱,不过因为是私生子的缘故,不愿在外放言,而府内又有正房相迫,让两人断绝关系。
  于是为了让杨梅之名正言顺地进入将门,杨父在众人面前与儿子作赌约——若是杨梅之三年之内入七品康强境,可入京城杨氏;若五年之内入五品写意境,可拜祖庙;若10年之内入宗师境,可直接接手杨家。
  不得不说,这既是对杨梅之的挑战,亦是一种机遇。
  弃文从武,谈何容易?
  “在此我宣布,此次晋陵诗会夺魁之人,便是阳湖许子文。”林太游昂然说道。
  “没想到啊,这次梅之公子竟败给了一个乡野来的无名小卒。”一杨梅之的铁杆粉丝不满道。
  “闭嘴吧,你就别给梅之公子招黑了。许昭之才有目共睹,梅之公子输的不冤。”一人回驳,把刚才那人说的面红耳赤。
  “我们应该感到骄傲才是,晋陵一小郡,竟然能同时出现两位惊采绝艳之人,是我诗坛之兴啊。”
  “是啊,是啊!”
  而许昭此刻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轻轻接过侍女递上来的一个楠木盒子,道了声谢。
  “许小友如此年纪便有深沉之语,将来必然会震动大永文坛啊。”慈眉老人轻拍许昭的肩膀,不禁感慨万分。
  “先生过誉。”
  “不知许小友将来有何打算?是准备出书庐以济天下,还是游历八方,以诗扬名?”
  许昭愣了一愣,答道:“大丈夫不拘于诗文。”
  对方亦是愣了许久,然后放声大笑,说道:“那便去京城吧,京城有你想要的。若是遇到难事儿,也可报我林太游的名号,想必对方也不会为难你。”
  “子文在此谢过老先生。”
  一展平生抱负,不负平生所学吗?
  那京城确实是像我这样的子弟跃龙门的地方。
  八斗会在半年之后也将开始,是时候准备动身了。
  “许兄,我亦将赶赴京城,何不同道而行?”杨梅之此时上前来,似乎想要结交许昭。
  许昭想了想,此人颇有才学,亦有德行,再加上江南道多匪患,杨梅之一看便出身不俗,应有护卫相从,与他结伴而行不失为一个良策。
  “好,我准备去京城闯荡一番,那就麻烦杨兄了。”
  “客气了。”
  不知何时,清月已然站在众人身侧,等到众人回过神来:“草民参见公主。”
  “诸位请起。”
  而许昭低头之后便再难抬头。
  “这起码得36D了吧?就是不知面纱之下的公主长啥样。”许昭暗暗想,若是公主面容极佳,收入后宫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咸鱼人的白日梦就此打住。
  玉峰之上,清音传来:“杨公子与许公子都是大永不可多得的才俊,倘若来到京城,本宫自然会多加关照。”
  说着,清月透过面纱偷偷瞥了朴素少年郎一眼。
  当然,许昭并不知晓,只是心中暗道又抱上了一只大腿。
  真是不虚此行。
  而众人不知,此时亭外,阔耳男子阴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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