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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德酒楼,雅室内
“你这便要带他走了?”
许章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衣衫不整的剑客,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方笑而不语,仅仅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许章一怔,他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朱目。
“你就非要吃那龙气?即使他是你的孩子?”那从不轻易动气的男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只是我寄放在你那的器皿。”剑客淡淡道。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中年人大手一挥,将茶盏一扫,茶水横溅而出,却在剑客身边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两人对视许久,那剑客才叹出一口气来,无奈地看向这个曾经的至交。
“我要杀皇帝,就必须要渡天门。”
“可你想过他吗?”
说罢,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茶烟袅袅盘旋,随风脱出。
“他不走,会有千万人杀他;跟着我,他起码能活着。”
“作为你随时可以吸取气运的奴隶吗?”男人冷笑。
门外一声细微的驴鸣。
而剑客从青袍里掏出一盏白狐面具,轻轻覆在了面庞上,随后反手挑走古藤剑柄,一言不发地朝着外面走去。
....
“哎,你听说没的?俺们县长说上头要办诗会,重金寻找俺们县的才人去给县里扬名哩。”
怀德酒楼中,一长髭大汉醉醺醺地朝着身旁人兜出自己刚在城里打听到的消息。
“这还有谁不知道,整个县里都闹翻了。听说是公主亲临晋陵,知府为了不落咱们“江南多才子”的脸面,在郡内请了不少大诗人。”旁边人接话道。
“公主吗?”
“真公主啊!”
一提到大永公主,在座的都变得异常激动,想我一介草民,有生之年竟然能离公主只有一县之遥……
“那咱们阳湖县怎么能甘于人后呢?哈哈哈…”
此人话音刚落,无数酒客的眼睛齐齐地按在了正在恶补“永朝那些事儿”的三好青年许昭身上。
少年正想起前几日小吕说公主在白龙观求道,不知空气为何静默,抬头一看,一脸懵逼:“你们都看我作甚?”
“许少爷,这晋陵诗会,你不去亮亮相吗?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遗臭万年的好机会…
许昭内心一塞,倘若换个别的朝代,我尚能当个“诗的搬运工”;但他妈这上承唐宋,我总不能到了诗会上说一声:大家好,我姓鲁,名树人吧?
等等?迅哥儿?
许昭的眼睛突然冒出精光。
虽然明清的诗背的不多,不过鲁迅的诗还是手到擒来滴,在加上自己中文系大学生的库存,应付个小小诗会还不是分分钟?
许昭又觉得自己行了。
“去便去罢,不过有何好处?光是清誉,我早已不在乎。”说着许昭便低下了头,一脸淡泊,仿佛在一丝不苟地读书。
潜台词,懂得都懂,不懂得我只能说这水颇深。
旁人暗想许少爷不愧是心性出拔之人,是非不到耳,名利本无心。
“据说知府拿出了一枚固体丹作为诗魁的奖赏。”
“固体丹?”这时,有一位肩负长刀的江湖客惊呼,一脚踩在了凳子上,不可思议地说道:“此丹可令普通人直入九品,不需要长久锻炼体魄就可进入炼体境,这种宝贝知府拿给一群读书人?”
“听说丹药是杨梅之少爷的预订之物…”某人小声道。
其余人皆暗暗领会点头,不再多言。
“炼体境?”一旁的许昭突然有些意动。
根据前身的记忆,炼体境是武夫进阶的基石。武者修仙有九品,炼体恰为第九品。
在一个能够修仙的时代,谁不想要像网文男主一样天赋异禀地打怪升级,动辄翻天覆地,搅动风云呢?
可惜他穿越到一个身体羸弱的读书人身上——不过这也挺符合他大学生的人设…
而这固体丹,像是上天送来的一场造化;就算不练武,也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晋陵诗会,必须得去!
“诗会在何时何地举办?”许昭起身看向众人。
“明日申时,知府邀青年才俊于长风亭共宴。”
翌日
寒露时节,露凝而白。
离哺时还有些时候,阳湖县令朱实含笑看着身旁的少年,轻轻一叹: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子文,你这次前去,若是不拂我们阳湖的脸面,除却知府的奖励,我还会为你单独置赏!”
“子文断然不会辜负朱大人厚爱。”
许昭见这阵仗,本打起了退堂鼓,心里毛燥烦闷,就像是高考前没背完必修一一样。
不过蔡元培先生教导的好,知识分子应当有充足的文化自信!
“朱大人且看我蟾宫折桂。”许昭不自觉的笑了。
而朱实听闻此言,只是讪讪一笑:“有杨公子在,子文你怕是没有机会了。”
“杨公子?”
好像听酒客们说过,那个叫杨梅之的,才藻艳逸,风华绝代,在晋陵很是出名。
据传其父是京城里的重臣,不过他貌似是被遗弃在江南的私生子。
“不急,且让高启,陈子龙,袁枚,纳兰性德与他碰一碰,实在不行再让迅哥儿上场。”许昭内心打定了主意。
“朱大人,那我便赴宴去了。”许昭说道。
说罢,少年翻身上马,夹紧两股,厉声:“驾!”
根据前身记忆,许昭是会骑马的,而且身下这匹是与他朝夕相伴八年的俊逸的卢,名为“玉奴”。
正在这时,许昭余光中突兀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吁!”少年傲然提马首,马蹄前仰,他警惕地看着来人挡在了马前。
“我记得你,你在我家酒楼喝过酒。”许昭淡笑,并没有质问他为何挡在路上。
青袍破衣的剑客戴着一白狐儿面具,牵着一头歪嘴的骡子,背上插着一柄浑黑的剑,不过许昭记得,那柄剑唯有剑柄,没有剑身。
许昭因为对他的高街风穿搭和丑骡子颇有留意,所以一眼就认出这个戴面具的剑客是酒楼里吟诗的那位狂士。
“汝欲学剑否?”
上来便问。
剑客不再表现出酒楼里狂狷的形象,反而给人一种凝重感,不知是人还是空气,在这刻像被扼住喉咙一般。
他问我想不想学剑?
想是想,可我只是一个996大学生啊,我又不是王腾。
许昭沉吟半刻,觉得眼前这人并不靠谱。
哪有正常人会大马路上拦人问他学不学剑。
毕竟能和骡子一起酒吧蹦迪的也不像是正常人。
“不想学。”干脆利落。
开玩笑,我学文也能安天下,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用拳头呢?
整天打打杀杀还怎么恢复社会主义环境?
剑客沉默不言,良久,将一血色玉玦轻抛而出:
“想好了来长留峰寻我。”
说罢,剑客回身牵驴,悠悠而去。
许昭接过玉玦,不知所言。
难道我看走眼了,这怪人真是个世外高人?许昭不禁内心一疑。
“杨公子作诗了,杨公子作诗了!”
“在哪儿啊?咱们晋陵诗魁终于再次挥毫了!”
“在长风亭!诗会尚未开始,杨公子便在为亭榭题诗!”
“上一次还是那次在京城作的一首《贺新郎》,听说朝中文士都争相诵读!”
突然前方一阵喧闹,无数的百姓如一股水龙般横冲直撞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赴而去。
许昭刚把玉奴安置好,便听见人声鼎沸,于是他也来了兴趣,在人群夹缝中不断向前挤出。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参加诗会的。”少年艰难地往前挤着,汗臭与欢呼的口水充斥在空气之中。
一中年文士负手而立,斜眼看了看略显稚嫩的许昭,语气轻蔑而高傲:“小伙子,便在这看罢!杨公子的诗谁都想赏,莫往前去了。”
少年擦了擦汗,抬头望向亭子边,只见一模糊身影在台柱上题字。
“老蝉……死故土,野鹤卧…晋陵。”后头百姓断断续续读道。
“好诗啊好诗啊!”中年文士听闻,抚掌而叹。
“这些都是写的杨公子的思乡之愁啊,毕竟前几年寄身于京城之中…”
“当真是我晋陵诗魁,我这辈子能读上他的诗,死而无憾!”
许昭自然也听到了,不过作为竞争者,此时绝对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咳咳!”许昭清了清嗓子,故作桀骜地说道:“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前面的观众立马停止了喧闹,齐齐地把鄙夷的眼神投向了身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在说甚呢小儿?”
刚才的中年文士更是怒火中烧:“竖子安敢如此!”
你在骂杨公子,就是在骂我们晋陵文人!
许昭负手,慢慢悠悠地从人群空出的一条廊道走出,抬首而叹:“我说,这诗不过如此,你们这些文人也不过如此。”
“你!”更多的读书郎从四面八方站了出来,愤怒地指着中间大放厥词的许昭。
“你什么你?诗者可品,不可屈膝而供,你们这些人自己写不出来,就对别人的诗顶礼膜拜,那么诗歌的意义何在?”
远处题完诗的杨梅之看到远处有骚动,疑惑地问向身旁的仆从:“那里发生了什么?”
仆人巴头巴脑地过去问了一问,回来说道:“有个无名小厮说少爷的诗不佳,想要借此扬名,少爷不必理会。”
“哦?”杨梅之有些兴趣,信步朝着人群走去。
这边,许昭正在口吐珠玑。
“别说文人傲骨,你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不能,既自卑又胆怯的虫豸罢了。”
“天天吹捧他人诗才,自身不思进取,这便是你们;若是碰上像我之类的无名之辈,你们又开始自命清高,岂不可笑?”
“故,达者自重,轻者自轻,尔等速速散去,莫要耽误我们晋陵诗人相会!”
一旁文人被说的面红耳赤,羞愤不已,恨不得将其扒皮啖肉,但又无力反驳。
“你…你说了这么多,你可有诗名于世?”
听闻此话,许昭转首,“哎!这就是我说的,真正有才之人,即使无一诗作,也有满腹珠玑。”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诗作,还自命不凡,把自己与杨公子相提并论?”中年文士怒极而笑,看着许昭说道。
正在这时,一青年走近众人道:“我倒觉得这位小兄弟所言不错。”
正准备再次群战舌儒的许子文侧身一看,只见来人身着青白的织锦袍子,腰系蓝纹锦带,和身上朴素棉麻衣服的许昭相比,甚是出拔。
不过就比脸来说,许昭还真是不甘下风。
“这便是杨梅之吧。”
许某暗自咋舌,这杨梅之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高富帅啊,放在以前,他是绝不敢与这种精英人士叫板的;不过现在嘛,比才,任性!
“杨兄过奖。”许昭作揖。
几名业余文人要为杨梅之打抱不平之际,一和善老者朗笑而出:“诸位,诗会便要开始了,快快入座吧。杨公子,请。”
杨梅之含笑,对着许昭轻轻颔首,随后便往长风亭内而去。
老人注意到身边衣着朴素,然而面如冠玉的许昭,微微一笑:“听闻城东许氏有子名昭,藏锋数年,颇有才器,说的便是你吧。”
“正是晚辈。”少年谦逊道。
“来吧小伙子。”老人慈眉善目,像对待自家晚辈一般招呼着许昭。
许昭随着老人前行,到亭口的时候,忽然转身。
“诸位,那我便进去了?”
将诸文士的怒容抛之脑后,许昭不疾不徐地向着亭内走去。
长风亭不大亦不小,前有通廊,两边是盈盈秋水相贯;后方亭身略长,恰恰摆的下几桌清宴,不少旅人在此践行送别。
但今日,这里却是晋陵诗会的场地。
许昭跟随着老人进去,眼睛略略一瞥,只见一女子花纹绢纱半遮面,朝东而坐。她身边空阔,唯有几个侍女轻摇蒲扇伺候着,其余官人文士不敢亲近分毫。
这就是永朝公主?
等到少年在看公主的第二眼,整个人都惊住了。
销魂双峰耸罗衣!
“危乎高哉!”许昭心头默默大喊,这也太大了吧,听小吕说这公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这发育的也忒好了。
少年低头略作思量,而恰好看见右边的杨梅之盘坐在前列,一望见他,便轻露笑容。
“这杨梅之倒也是个心胸宽大之人。”许昭心想。
不过他的宽大与公主的宽大不同。
待许昭落了座,公主左边不远坐着的一位绯袍的垂眼官人,扫了一眼在座的文人才子,在看到乡下人装扮的许昭时,不由一怔,后而眼神里透露出厌恶。
直到望见安然坐着的杨梅之时,他才不由的面露喜色。
这次要是能讨好杨公子的话,那自己的升迁便有望了,等到到了京城……知府元裴不禁一笑。
“这老头是不是和杨梅之有一腿?”
打量四周的许昭自然注意到亭前身着显贵的知府大人,不过并没有什么敬畏心,只是觉得这老头看杨梅之的眼神甚是暧昧。
“三公主,您看人都齐了,我们开始吧。”
清月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那便开始吧。”